小丫鬟抬起頭,清秀的臉蛋盈滿了淚水。
「我是園子里負責花草的丫鬟眉兒。今兒正好當值,先是四小姐帶著鶯歸在湖邊看荷花,後來二小姐帶著輕風也來了,三小姐是最後才來的。三人在一起說話,剛開始說說笑笑的,可後來不知怎麼的,二小姐與三小姐就吵了起來。」
眼角輕抬把老太太的臉色盡入眼底,眉兒突然顫栗著身子又道︰「後來……後來……二小姐上前打了三小姐一巴掌,奴婢嚇得不敢動彈,只听得三小姐大叫一聲‘二姐姐,你好狠的心哪,我不活了’便投了河,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目光瞬間銳利起來︰「大太太,我可有說錯?你教的好女兒,旁的還沒學會,倒學會窩里橫了。」
陳氏剛想分辨,被顧氏的眼光止住,低著頭不說話。
大老爺蔣宏建見母親動怒,忙喝道︰「蠢貨,還不給母親賠罪。母親,一切等三小姐醒來再說,是打是罰,兒子全听母親的。」
老太太一絲表情也無的點點頭,似乎對大老爺的態度頗為滿意。
不多時,大夫出來,說三小姐已經醒,吃兩劑補藥就沒事了。又連連嘆息道幸好救得及時,又是大夏天,沒什麼大礙,若遲一步,就難說了。
管家引著大夫去帳房支銀子不談。
老太太听說三小姐醒了,忙起身,兩個兒子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太往里屋去,顧氏扶起大太太,尾隨而進。
蔣欣珊散著頭發,半邊臉紅腫,見老太太進屋,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老太太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床沿邊,兒啊,肉啊的好一陣安撫。
半天,兩人止住了哭。老太太柔聲道︰「我的兒,有什麼想不開得要去投河,你是要把祖母嚇死啊?你若有個三長兩短,祖母可怎麼活?有什麼委屈你且慢慢道來,我倒要看看,誰有那個膽!」
蔣欣珊抽泣著低聲道︰「祖母,今兒我看著天氣還算涼快,念著湖里那一池荷花,便往園子里走走。恰巧遇著二姐姐與四妹妹在樹蔭底下說話,便上前打招呼。端午那日二姐姐戴得一身無色的翡翠飾品,孫女好生喜歡,便想問二姐姐借來戴玩幾天。
哪知二姐姐口出惡言,便罵我是姨娘生的,配不得這麼好的東西。我一時氣不過,便道‘你也是姨娘生的,只不過命好,攀了個好人家而已’,祖母,你是知我的,若不被二姐姐逼急了,哪里會說得如此狠話?
誰料四妹妹在旁道‘三姐姐,都是姐妹,說話不要那麼難听’,二姐姐一听,便上前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還說她命好,能嫁進尚書府,我只配給別人做姨娘。」
老太太早已氣得青了臉色,目光如箭一般的看向陳氏。
陳氏氣的銀牙緊咬。心里罵道︰小婦養的壞胚!我若不是先一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還真被你梨花帶雨的模樣給騙了去。
蔣欣珊一邊哭訴,一邊偷眼打量老太太神色︰「祖母,孫女命不好,托生在姨娘肚子里,被人嘲笑抬不起頭也就算了。孫女只想清清白白嫁個好人家,作個正房太太,哪料想二姐姐如此污我,唯有一死,祖母啊,孫女沒有臉活在這世上,你就讓我清清白白的走了吧……」
說罷,幾欲起身,偏體力不支,被老太太攔下。
周姨娘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太太腳邊,聲嘶力竭道︰「姑母,求姑母為珊兒做主。我苦命的女兒啊,姨娘沒本事,護不住你,都是我的錯,當年寧可絞了頭發,做姑子去,也不該給人做妾……」
沈英悄無聲息的把目光移向顧氏。果然猜得沒錯,這事怕就是端午那天起的引子。真真是好算計啊!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行事如此絕決,怕不是什麼好事啊。
老太太怒從心頭起,大吼一聲︰「你給我閉嘴。」
周姨娘剛剛嚎了兩嗓子,只覺還未盡興。偏又不敢違逆老太太的話,一方繡帕捂住了嘴,惴惴然的偏過了臉。
就著錢嬤嬤的手,老太太慢慢起身,目光掃過兩個姨娘,凜凜道︰「二小姐,四小姐現在何處?」
陳氏硬著頭皮上前回話︰「在歸雲堂跪著。」
老太太厲聲道︰「讓三小姐好好養病,哥兒三個這里沒你們的事,你們先回去,其它人隨我來。」
蔣元航上前一步道︰「祖母,妹妹受了如此委屈,孫兒心里難過,只求祖母看在妹妹一向孝順的份上,給妹妹討個公道。」
蔣元晨冷哼道︰「二哥,委屈不委屈,可不是只憑三小姐一人說了算的。」
老太太冷笑兩聲,如鷹般的目光落在蔣宏生身上。
蔣宏生察覺,怒道︰「孽障,沒听到祖母讓你們回去嗎?」
蔣元晨偷偷看了顧氏一眼,見母親一臉平靜,方才垂下頭跟著大哥走了出去。
三人走出院子,蔣元航冷冷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大哥三弟,我先走一步。」
蔣元晨雙拳緊握,毫不客氣的回話道︰「誰殺的人,誰欠的債,二哥弄清楚了再說話。免得壞了兄弟之間的情份。」
蔣元航被堵了話,氣得哼哼兩聲,甩袖而去。
蔣元晨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小臉鐵青。
一雙大手撫上蔣元晨的肩膀︰「三弟,先回去吧。這事,咱們幫不上忙。」
蔣元晨想起欣瑤那次跪倒在歸雲堂冰冷的青石鑽上,頓時紅了眼眶,低聲道︰「大哥,三姐姐說的話,你信嗎?」
蔣元青搖頭長嘆一聲︰「你說呢?自己的親妹妹,是個什麼性子,我怎會不知?可老太太……唉……走!到哥哥書房去,咱哥倆說說話。」
……
歸雲堂正廳,蔣欣瑜,蔣欣珊姐妹一左一右跪倒在堂下。
剛剛夏荷趁著老太太及錢嬤嬤不在,找相熟的姐妹把三小姐的一番話偷偷傳給跪著的兩位小姐,讓她們好有個準備。
姐妹二人哪料到她會如此顛倒黑白,一時靜默著不說話。
蔣欣瑜沉聲道︰「四妹妹,是姐姐連累了你,你別怕,此事因我而起,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蔣欣瑤略思片刻,輕嘆道︰二姐姐,一會老太太問話,你得想著如何應對,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咱們先把這事圓過去再說。」
蔣欣瑜嘴角輕挑兩下,冷冷道︰「沖著著尚書府,她們也不敢拿我怎樣。」
蔣欣瑤默默的垂下了眼簾。這事哪有二姐姐說的那麼簡單,明里沖著二姐姐來,實際上……好個一箭雙雕。」
咱們都小瞧了那個盛氣凌人,看似簡單的的蔣欣珊。這一番布局,若真是她為所,怕只為了一個目的,也不知母親做何打算?
罷了,蔣欣珊,你既是為了那個目的,且拿出幾分真本事給我瞧瞧,別讓我失望。若不然,可別怪我一腳踢回去。
……
歸雲堂,老太太端坐在正首,旁邊站立著周姨娘,其它人分坐兩邊,很有幾分三堂會省的氣勢。
蔣宏生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蔣欣瑤,又看了眼端坐在對面顧玉珍,心下五味雜陳。
老太太接過錢嬤嬤端來的溫茶,沾了沾唇,重重的把茶盞往幾上一擱,肅聲道︰「欣愉,欣瑤,今兒個你們可知罪?」
長長的指甲深深的欠進蔣欣瑜的手掌心,蔣欣瑜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蔣欣瑤見狀,隨即跟著低下了頭,適時的掩住了眼中朝笑之意。
老太太見兩人默不坑聲,火氣漸盛,怒道︰「欣愉,我且問你,珊兒臉上的巴掌可是你打的?」
蔣欣瑜平靜的抬頭道︰「回祖母,正是我打的。」
老太太冷笑道︰「你可有說過珊兒是一輩子當姨娘的命?」
蔣欣瑜目光一沉,如實道︰「說過。」
老太太連連冷笑︰「好,好,好!大太太,這就是你教養的好女兒。」
陳氏心頭正埋怨恨蔣欣瑜說話直白,也不知道替自己辯解一番,忽听得老太太把怒火往她身上推,忙道︰「老太太,欣愉雖說不是我親生的,但從小也在我跟前長大。她是個什麼性子,這蔣府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要我說,今日她做出如此大不敬事,依媳婦看,必是有原因的,還望老太太明查。」
老太太劈頭蓋臉罵道︰「明查,她自己都承認了,還要怎麼明查?別打量著我不知道,是不是覺著自己與沈府定了親,便不把蔣家眾人放在眼里,今兒個是打妹妹,明兒個,怕祖母我也不在你眼里了。」
蔣欣瑜哪經得起老太太如此重話,只覺得心下淒慘無比。雙目盈淚,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
陳氏急道︰「老太太,當時在場的還有二小姐與三小姐的丫鬟,您是不是把她們叫來再問問,總不能只听一面之詞就給兩個小姐定罪吧?大理寺斷案還得講個人證,物證呢?」
蔣欣瑤對陳氏情急之下能把大理寺的事情放到台面上說,深表敬佩。她眼珠輕轉,心思動得飛快。
蔣欣瑤心思動得快,卻有人比她更快。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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