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蔣宏生到老太太房里回了話。
老太太听罷,心下有些五味雜陳,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讓二老爺與顧氏再細想想。若不放心沈力為人,托人打听打听也是好的。
蔣宏生雖打定主意把這門親事推了去,卻也深知母親的好意,暗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當徐徐圖之。老太太即這樣說,他便應下來,橫豎也只十天的功夫。
老太太等兒子走遠,才把錢嬤嬤喚到身邊。
「昨兒個二老爺歇在何處?」
錢嬤嬤在一旁听得分明,忙道︰「歇在二太太房里。」
老太太面色一沉,心下便有了幾分不痛快。
「你說顧氏是怎麼想的,好好的一門親事,偏要生生的往外推,她可知道滿蘇州府削尖了腦袋想嫁給沈力的人,排成了長隊。她這般不識好歹,豈不是打沈,蔣兩家的臉面?」
錢嬤嬤不敢吱聲。
「你個老貨,你倒是說話啊!」
錢嬤嬤把溫茶奉到老太太跟前,陪笑道︰「老太太,奴婢只問老太太一句話,若四小姐與沈府結親,那三小姐怎麼辦?奴婢听說那日三小姐在青山院里哭了半天。」
錢嬤嬤自打跟著老太太到蔣府,足足有近四十年的光景。這根基不僅深,而且牢。那日青山院里的鬧騰,早有丫鬟說與她听。錢嬤嬤听著那些個不大入耳的話,著實覺得頭痛。
既然話不大入耳,錢嬤嬤樂得裝糊涂,睜只眼閉只眼就算在老太太跟前糊弄過去了。
老太太心頭一頓,臉色便有些發青,她朝錢嬤嬤揮了揮手,一個人歪在竹榻上半天不語。
錢嬤嬤偷偷打量老太太臉色,心下嘆了口氣。
青山院里那兩個,並非善茬。她們若是知道四小姐與沈府結親。那這蔣府以後,也就再無太平日子可過了。當年老太太為著二老爺娶顧氏一事,十幾年來偏心于周氏母女,若再出了四小姐這檔子事……
錢嬤嬤不敢往下再深想半分。
……
陳氏得知沈府大女乃女乃上門求娶的是四小姐。喜得整日里眉飛色舞,甚至對著一幫小妾也和顏悅色起來。
該,活該。眼巴巴的往前湊,這下可好,活生生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陳氏一想到此,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路虎虎生威了,說話鏗鏘有力了,只差沒有搖旗吶喊了。
……
蔣欣珊自那日在周姨娘院子發泄過後。稱病不出,整日里懶懶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這日因天熱,午覺睡得極不安穩,剛想起身叫丫頭進來。卻听得外間有人說話。
「听歸雲堂的人說,老太太同意四小姐與沈家結親了。」
蔣欣珊听得分明,那是她丫頭珍珠的聲音。
「你這丫頭,小聲些,小姐正睡著呢。」
珍珠忿忿道︰「玲瓏姐姐,小姐哪天不睡夠一個時辰。我只是替小姐鳴不平,明明是為著咱們小姐才提的親。偏偏落在四小姐頭上。」
玲瓏低聲道︰「沈府看重四小姐,老太太也沒有辦法。」
珍珠恨聲道︰「我就說那四小姐看著不聲不響,背地里是個厲害的,手段了得。」
玲瓏喝道︰「你這作死的小蹄子,府里的小姐也是你混說的,侍候好主子就行。當心禍從口出。」
話音未落,只見三小姐怒氣騰騰走到兩人面前,高聲道︰「說,老太太果真同意四妹妹與沈府結親了?」
玲瓏忙道︰「小姐,老太太最是疼你。這沒影的事,都是丫鬟們瞎傳的,不可信。」
誰知那珍珠卻道︰「小姐,是老太太院里的丫鬟親自听到的。二老爺為了讓老太太同意,不僅讓周姨娘解了禁,還說等將來小姐大婚,私底下多給一份嫁妝呢,哪里是沒影的事?」
玲瓏恨道︰「糊涂東西,越說越放屁,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小姐,你別听她的。」
蔣欣珊只覺得從腳底串出一股無名的火,燒遍全身,腦子里充斥著一個念頭,那個冷俊挺拔的男人要與四妹妹定親了。那個疼她寵她的老太太,居然舍棄了她。
玲瓏服侍小姐多年,一眼就看出小姐神色有異,剛想上前扶小姐進屋。哪料到,蔣欣珊用力一推,人飛奔而出。玲瓏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待珍珠把她扶起再看,哪里還有小姐的影子?
兩人心下大急,忙不迭的追了出去。
再說那蔣欣珊,甩開丫頭,不管不顧,氣勢洶洶沖到听風軒,在院子里一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人已經跑進里間。
鶯歸趕忙喚來兩個小丫鬟,附在耳邊說了幾句,見兩人一溜煙跑出院子,這才與李媽媽幾個站在外間,凝神听房里的動靜。
蔣欣瑤剛剛午睡起床,忽听得一陣風聲,一個人影沖到眼前,還未及看清來人是誰,便听得「啪」一聲,臉上一陣刺痛。
蔣欣瑤被打得懵了,捂著左臉,看著氣喘虛虛的蔣欣珊,怒道︰「三姐姐,你這是干什麼?為什麼憑白無故打人?」
蔣欣珊嬌喘虛虛道︰「干什麼?你就和你媽一樣,是個賤人。」
蔣欣瑤冷笑一聲,想都未想,迅速舉起右手,五個指印清晰的印在蔣欣珊的右臉上。
又听得「啪」一聲,左邊臉上一片紅腫,還未來得及叫痛,蔣欣珊只覺雙腿鑽心的疼,忍不住撲通跪了下去,眼淚奪眶而出。
「你敢打我,你個賤人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蔣欣瑤居高臨下,冷冷看著她。
四目間電光火石的交匯,誰也沒有退縮半分。
「蔣欣珊,有沒有人告訴你,水清則無魚,人賤則無敵。別一口一個賤人的叫自己,讓人听了,還以為蔣家三小姐沒有教養。」
蔣欣珊咬牙強撐著想站起來,掙扎了幾次,雙腿始終使不上勁,又急又怒道︰「蔣欣瑤,我撕了你的嘴,你不得好死,你一定會後悔的,我會讓你後悔的。」
蔣欣瑤眼中寒光一閃,面色凌厲無比。她慢慢蹲了下來,一字一句在蔣欣珊耳邊輕道︰「後悔的事,我從來不做。我只會做讓你後悔的事,三姐姐,咱們要不要試試?」
「你……你敢威脅我?我一定告訴祖母去。」蔣欣珊癱倒在地,尤自逞強道。
只一句狠話就孬了。蔣欣瑤展顏一笑,那笑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去啊,盡管去。莫非,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們母女不成?往日里我忍著,是因為不想污了我的手。你們母女,害我失語,在母親飯菜里下毒,雇凶放火,一樁樁,一件件,我都記著呢。想不想今日就算個總帳啊,三姐姐?」
溫柔如舊的淡笑,白如常的面龐,不知為何隱隱散發出可怕的凜然氣勢,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徐徐現出冽目的光華。
蔣欣珊沒由來縮了縮身子。
「你這個陰險毒辣無恥下賤的女人,你母親搶男人,你搶走沈大哥,你們會有報應,你們一定會有報應的。」蔣欣珊嚇得花容失色,口不擇言。
「哈……哈……」蔣欣瑤俯身大笑,「三姐姐,陰險毒辣無恥下賤這幾個詞用來形容你,我覺得比較合適。哎,母親長得花容月貌,溫柔賢淑,父親又不是眼楮瞎,放著絕色的不要,偏偏找那丑若無鹽的。
至于你的沈大哥,嘖……嘖……嘖,真不知你太高看了你自己,還是太低看了我。你放心,你看中的男人,我蔣欣瑤不屑一顧。不過,據我所知,人家眼里可沒你呢。噢,不僅沒有你,人家連看你一眼都嫌多余。唉,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放屁,要不是你使的下作手段,沈大哥眼里怎麼可能沒有我?」蔣欣珊散著頭發叫喊道。
「下作手段?哎啊啊,我倒不知除了你們母女二人,還有誰會使那些下作手段?人家眼里沒你,是因為人家眼里只看到了我。」
言語越發的刻薄尖銳。蔣欣瑤忽然覺得神清氣爽,原來偶爾的發泄發泄心中的怨恨,是有助于身心健康的。三姐姐,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只貓啊。貓被惹急了,伸伸爪子,再不濟也能撓花你的臉。
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輕蔑之情浮上眉梢︰「三姐姐,妹妹好心奉勸你一句,最好別來惹我。相安無事的話,我還稱呼你一聲三姐姐。若不然,我定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蔣欣珊再一次掙扎著起身,不成想一**跌坐在地上,橫眉怒視道︰「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得到,想跟沈家結親,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蔣欣瑤撢撢衣衫,似在撢掉什麼骯髒的灰塵,她呵呵一笑︰「三姐姐,我想得到的,誰也搶不走;我不想要的,白送我也不要。不過三姐姐當真這麼在意沈家這門親事,妹妹我倒要仔細考慮考慮,該如何才能不辜負姐姐的這一片好心。來人,把三小姐送回去。」
玲瓏,珍珠早就在外間侯著,听見屋里四小姐叫人,顧不上許多,跑進屋,把癱倒在地的三小姐一左一右扶起,剛想離去。
蔣欣珊羞憤交加,未及站穩,用力掙月兌兩人攙扶的手,拿起眼前的美人瓶,狠狠砸了下去。
許是瓶子應聲而落的清脆響聲刺激了蔣欣珊,只見她披頭散步,雙目獰戾,歇斯底里地抄起的東西對著人就砸。
玲瓏,珍珠被三小姐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抱頭四竄,躲閃著縮在一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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