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房門外一行人茫然轉過身,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樣,頓時石化了。
院門口,杜雲鵬,蕭寒,杜天翔,杜天飛一字排開,不知何時都站在了這里。
杜雲鵬黑著臉,看了眼女兒,徑直走到房中,一把掀開帳子。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帳子里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杜雲鵬冷哼一聲,掩鼻而出,只輕輕道了三個字︰「都綁了。」
話音未落,杜府二小姐的貼身大丫鬟燕子火急火燎跑進院來,突然看見一院子的人,生生止住了腳步,一臉詫異的看著眾人。
杜雲鵬冷冷的看著她,道︰「什麼事?」
燕子趕忙跪下,道︰「回老爺,二小姐和杜鵑不見了,有人看到她們往這里來了。」
蕭寒,杜天翔二話不說,躍進了屋子,終于在床後頭的牆角,找到了睡的正香的杜天薇和杜鵑,還有一個滿頭是血的婆子。
杜天翔一把抱起妹妹,探了探鼻息,一絲微弱的香味從發間飄過來,他湊近聞了聞,回頭對父親道︰「中了迷香,快拿冷水來。」
杜雲鵬心感大事不好,立馬朝蕭寒使了個眼色。
蕭寒深深的看了一眼蔣欣瑤,一個轉身,人就不見了。
蔣欣瑤忽然覺得有些累。
這個時代女人的智慧,大都用在妻妾相斗,嫡庶相斗上,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不由的讓人毛骨悚然。
她下意識的輕瞄了一眼邊上面色如常的女子,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要心機有心機,有套路有套路,要謀略有謀略,要膽量有膽量。即便事情敗露了,她依然能穩如泰山。
蔣欣瑤只覺得身上冷颼颼的。
……
一柱香後,前院,後院的客人繼續向主人家告辭。僕婦們忙著收拾院子,杜家眾人齊聚西南角小院。
欣瑤跟著微醺的老太爺,坐著馬車晃悠晃悠的回了蕭府,留下了為杜家忙活的蕭寒和兩個丫鬟,她知道,其中一個再不會回到蕭府。////
蔣欣瑤回了房,就把自己泡在熱熱的水里懶得動彈。一天的斗智斗勇真真讓人傷神,好久沒有喝這麼多酒了,也不知道胃適應不適應,她決定先補個覺再說。
幾個時辰後。蔣欣瑤用完了一碗熱熱的蝦仁鮮肉小餛飩,舒服的歪在塌上,對著微雲幾個正感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時,蕭寒書房里的梅香在外頭回話說,大爺。表少爺在書房,請大女乃女乃去一趟。
蔣欣瑤看了看時辰,心里轉了幾個圈圈,孤身前往。
……
天色漸漸暗下來,院子里已掌燈,欣瑤推門而入,見屋里兩個男人一臉疲色。不由的往後縮了縮腳,身形一頓進了屋。
杜天翔頭痛的看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女人,只見她頭發松松的挽著,穿一件家常的襖子,全身上下並無一點裝飾,卻讓人感覺到有種說不出的風雅氣韻。
他長嘆一聲道︰「表嫂啊表嫂。你倒是一走了之,舒服自在,我可知我們,哎……」
欣瑤沒理他,卻朝蕭寒道︰「事情怎麼樣了?」
蕭寒起身握了握女子的手。似有些涼,轉身進了里間,拿了條白狐毯子蓋在她身上,才苦笑道︰「姨夫大怒,天瑩被禁足直至出嫁,她生母賈姨娘被罰青燈古佛替女兒贖罪。」
欣瑤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道︰「床上的男子是誰?」
「是賈姨娘的親弟弟,叫杜剛,原是杜府的管事,如今被關在柴房里」
杜天翔雙手撫額,一臉疲色道︰「表嫂,說說吧,你這戲到底是怎麼唱起來的,竟讓她栽在了你手里?」
蔣欣瑤閉上眼楮,回憶慢慢涌上心頭。
「你這個妹妹,讓我怎麼說好呢。頭一回見她,覺得她素面朝天,清清爽爽的,雖長相清秀,溫婉動人,不知為何,總讓人跟她親近不起來。後來想想,所謂才女,自是有幾分傲氣,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別說你跟她親近不起來,我跟好兄妹這些年,也很少親近!」
「她跟著天薇到了蕭府,在飯桌上偷偷打量大爺,有意無意問起我身子哪里不好,背地里花銀子打听大爺房里的事,被人撞見深更半夜往大爺書房里去,如此明顯的作為,連我房里的丫頭都看得出她對大爺的意圖。」
蔣欣瑤朝蕭寒眯了眯眼楮,笑著對杜天翔道︰「你家表哥雖是個武將,沉默寡言,卻也長得一表人材,家有恆產,有些個女子芳心暗許,不能自持,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表哥,表妹從小一處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份自不經尋常。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求而不得,心猶不甘。天瑩妹妹這一番唱念做打,不由的讓人心生憐憫,倒像是我這個外頭來的人鳩佔鵲巢。」
杜天翔斜著眼瞥過蕭寒,見這廝面無表情,深嘆了口氣︰「當初,我也是這般以為的。」
「按理說她但凡起了這個心,只需在她姨父面前稍稍這麼一提,以杜家對大爺的情份,大爺想必不會拒絕兩府親上加親。如此美事,為何非得等到大爺成了親,才來唱這麼一出,難不成這里頭有什麼隱情?這不得不讓我生疑。」
蕭寒臉一繃道︰「瑤瑤,我蕭寒長到這麼大,除了你之外,從來沒對別的女人動過心,即便姨夫跟我提,我也是不能答應的。我對她向來只有兄妹之誼,並無一絲男女之情,連她什麼時候對我起的這個心思,我也是一概不知的。」
杜天翔冷笑兩聲,無恥的朝蕭寒扔石頭,道︰「喲,這會撇得真干淨。」
蔣欣瑤笑道︰「說實話,她的這一番作為讓我有了些草木皆兵的感覺,為了她,我對自個院里的人手,做了一番調整。」
「所以,你就把梅香,蘭香調到了別處,讓桂華,榮曉到了書房,難道你不知道這兩人是老太太派來的嗎,她們到蕭家的唯一目的就是做我蕭寒的妾室。」
蔣欣瑤笑道︰「對啊,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把她們放在你身邊,第一是瞧瞧你會不會動心,第二是兩個一門心思想爬男主子床的女子,你說她們會不會傻到有了機會讓別人搶了先,有她們在,我只管放一百個心。」
杜天翔明目張膽的朝蕭寒眨了眨眼楮,心里頭著實想安慰這個兄弟一下,卻見他一臉的若有所思,並不理會,氣得狠狠的翻了個白眼,轉過臉去。
欣瑤只當沒看到,繼續道︰「我做事喜歡先模清別人的底細,才會對癥下藥。于是我把天薇妹妹偷偷找來,我問了她以往跟天瑩相處的一些瑣事。天翔,不得不說,杜家把天薇妹妹保護得太好了。」
「表嫂,此話怎講?」
「女人柔弱可以,嬌生慣養可以,心高氣傲也可以,唯有一件事不可以,那就是天真。女孩五四歲,七八歲的時候天真,都沒問題,但到了十四,五歲的年齡,天真就是件危險的事。回頭跟姨母說,學女紅,學理家,學看帳,倒不如讓她學學如何洞察人心,人看準了,人用對了,自然有人死心踏地幫她做女紅,幫她理家,幫她看帳。」
杜天翔沉默不語,半晌才嘆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妹妹說你教了她很多。」
欣瑤點點頭道︰「天薇妹妹很聰明,有些東西一點就通,一學就會。」
杜天翔怔怔的看著她,心頭酸一陣,甜一陣,半晌才道︰「今日的事,你是怎麼發現的?」
欣瑤回憶道︰「杜府的酒宴上,我發現有人把我喝的果子酒換成了米酒後我就起了戒心。天瑩頻頻向我敬酒,並提議行酒令,又揣掇著把米酒換成了女兒紅,讓我意識到,今日她是沖著我來的,她想把我灌醉。
每個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我當時就在想,她的目的是什麼呢?是想讓我當眾出丑,報奪夫之恨?還是想趁我酒醉後,方便她做什麼事?
既然她這麼想讓我醉,我何不如了她的意,也好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于是,我就在天薇耳邊說了一句話‘我裝醉,你小心天瑩’。她趁人不備,交待了燕子幾句,交待的什麼,我不知道,回頭你們自個去問她。」
杜天翔苦笑道︰「你就是這麼提醒她,她還是著了人家的道。」
蔣欣瑤模了模有些發干的喉嚨,道︰「一個單純了十幾年,一個心機深藏了十幾年,誰輸誰贏,一目了然。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壞事,吃得虧越多,本事長得越快。」
蕭寒的眼楮始終沒有離開欣瑤,他把茶盞輕輕遞過去,欣瑤自然而然的接了過來,輕啜幾口又交還給他。
「後來,丫鬟把我扶到大爺的院子,院門緊閉,我就知道事情不妙。燕子在院門口咒罵了幾句,正是那幾句罵,讓我突然明白這並非是件湊巧的事,而是有人不想讓我去這個院子。
不想讓我進,那麼想讓誰進這個院子呢?進這個院子的目的是什麼呢?想到這兒,我才突然明白,她真正要對付的人,不是我,我只不過是個煙幕彈罷了,作用是迷惑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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