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到了九月初,倫敦的天氣越來越涼了,這天雖然沒下雨,但是陰沉沉的也讓人覺察不到任何喜慶的氣氛。
外國人見面就愛談天氣,所以婚禮還沒開始,賓客們互相交談的時候,這不合時宜的天氣就佔據了主要話題。
任誰都看的出來,新郎的這張臉,和現在的天氣一樣,陰沉的有些嚇人。
江望雙手插兜的站在那里,愣神了幾分鐘之後,才忽然反應過來,離婚禮開始就剩下半個小時了。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那場訂婚宴。
那天也是這樣,婚禮前一天他拼命打電話給她,想聯系她一下,怎麼打那邊都是關機。
第二天,他一個人落寞的趕去酒店,收拾她逃婚留下來的殘局。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局面會重演一次,就在這場他籌劃了很久的婚禮上。
連雅頌昨晚沒有回連家,電話也開始打不通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是他太疏忽了!
算計了這麼久,以為已經唾手得了,所以昨晚提前回了公寓,想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還是讓她跑了!
到嘴的鴨子飛了,他很生氣。
他的怒氣直到鴨子又回來了,才略微打消了一點。
風雅打來電話,告訴他,連雅頌出現了。現在就在更衣室換衣服,讓他稍安勿躁。
他微微定下來心神,這才去了自己應該出現的新郎會客室。
教堂的鐘聲不輕不重的響起來,江望知道,離自己規劃好的人生又進了一步。
連雅頌是他最為合適的妻子人選,他也喜歡她,所以更加要套牢她。
前途,事業,家庭……這些渴望了這麼久的東西,將隨著這場婚禮的結束,徹底被他收入囊中。
他隱忍了兩年,馬上就以東山再起了!
連雅頌來的晚,所以連紀偉牽著她出現在教堂門口時,江望遠遠的看著她,對她的妝容不太滿意。
她只是簡單套上了婚紗,連頭紗都沒戴著,跟在她身後走的花童,都沒有人魚尾托著,只能捧著花束跟著她慢慢走。
她這副不把婚禮當回事的樣子,讓他很生氣,于是心里就在合計著,晚上回去怎麼收拾她!
人生第一次洞房花燭夜,他一想到就會有些激動,像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一樣。
而在對面一步一步朝著江望走去的連雅頌,心情卻比新郎平靜多了。
她心無波瀾,整個人的心境平和如一潭死水,什麼漣漪都沒有。
她想,她會永遠永遠的記得,連紀偉剛才對她說過的話。
她的親生父親,惱羞成怒的將一切都挑明,甚至拿槍抵住了她的月復部,對她逼迫道——
連雅頌,我告訴你,你今天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嫁。江望他狼子野心,收了連家太多股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輩子的心血落到別人手里!你給我嫁過去,他以後就是連家人,我遲早有辦法收拾他!
原來她只是一顆棋子,而且是一顆遲早成為廢子的棋子。
現在的她,被親生父親要挾著套上了婚紗,又逼迫著走上了紅毯,還要假裝出幸福的微笑。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演戲的人,今天這場婚禮,大概是她人生中演的最好的一場戲了。
因為,她慢慢的看清楚了江望,看清楚他臉上掛好的紳士微笑,看清楚了他看自己的溫柔眼神。
她把他現在的樣子和魔鬼的性情結合起來,轉念想了想,就覺得他這副表情,是在看自己的獵物一步一步進籠子。
早就擺好的籠子,明明那麼顯眼的擺在自己眼前,她偏偏就眼瞎了,直到今天才看清楚。
合唱團悠揚的歌聲,賓客間竊竊私語的聲音,甚至連教堂外鳥兒長鳴的叫聲,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下一秒還能不能看到這個世界,所以她調動了自己渾身的感官,去感受這個世界。
周圍的景色也都看清楚了——唐堇沒有按照幼時的約定來當他的伴娘,只是安靜的坐在賓客中,一襲鵝黃色小禮服,笑眯眯的看著她,眼神中有艷羨,也有祝福和感慨。
報社里的同事也被請來不少,雖然和他們並不熟絡,但是她還是覺得這些人很親切,哪怕是總催她稿子罵她寫的不好的主編,也無比親切。
被江望握住手的那一刻,她腰上冰涼威脅被撤去,自己卻更加的渾身冰涼。
幸好隔著白色手套,江望應該感受不到她的寒冷。
她和他離得很近,連雅頌開始細細的打量起今天的他——自己的新郎官。
裁縫街為他量身制作的手工西服,穿在他身上就好像劍鞘遇到了最為契合的寶劍一樣,相得益彰。
他那麼溫和優雅,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曾經迷住過她全部的心神,讓她以為,這就是她的全世界。
——現在這個世界將徹底崩塌。
牧師開始沉重而緩慢的念著古老的誓詞,連雅頌被江望親密的挽著手,聆听著這段古老而神聖的話語,覺得無比諷刺。
「miss/lian/yasong,do/you?」牧師念完話,鄭重的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不論江望先生貧困潦倒,還是疾病纏身,你願意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陪著他愛護他呵護他嗎?
連雅頌的眼淚頓時盈滿眼眶,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了沒有哭出聲。
她不負眾望,回答道︰「是啊,我願意,我願意的!」
她沒有用英語回答,就用最樸實的幾個漢字來表達。她不管這個白胡子牧師听不听得懂,只要身邊這個男人听得懂,就夠了。
窮困潦倒,疾病纏身,這兩種狀態的江望,她都見過,她不就是一步一步陪著他愛護他呵護他了嗎?
牧師將這個流程同樣講給新郎听,江望一手撫模著她的手背緊緊的握住,隨後便要回答。
「別說!江望,求你了!你別說那句話!」連雅頌渾身都遏制不住的抖,懇求的聲音很小,卻足以讓江望听得清清楚楚。
「求你了,別輕易就說那樣的話,也不要做出那樣的許諾。你辦不到的!」連雅頌的聲調越來越高,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江望不思議的瞪大眼楮,自己的聲音也帶著顫音︰「小雅,你在胡說什麼?你在說什麼胡話你知道嗎?」
他忽然陷入無邊的恐懼中,腦海中產生了無數個猜測,不敢想象其中一個如果是真的,那要怎麼辦。
連雅頌給了他答案︰「別再演戲了,我全都知道了!不累嗎?」
他渾身的血液都好似凝結住了,不敢去深思,她所謂的全都知道了,那意味著什麼。
「你別鬧……」他深吸一口氣,緊緊的卡住連雅頌的雙肩,制止住她想走的舉動。
連雅頌再也忍受不了了,抬手上去,狠狠的摑了他一個耳光,嘴里也開始出了瘋狂的叫罵︰「混蛋!騙子!人渣!」
周圍的賓客頓時滿堂驚呼——大家本來看到新郎久久不回答牧師提問,就已經意識到要出問題了,卻沒想到沉默到最後,是新娘打了新郎一耳光?然而,緊接著大家的驚呼就升級成了驚叫。
最淒慘的一聲驚叫來自于唐堇。她本來是過去拉一下沖動的連雅頌的,卻好似看到了什麼恐怖的食物一般,痛聲尖叫起來︰「血!小雅她在流血!」
周圍人頓時湊了過去,忙著叫救護車的也奔了出去,婚禮頓時亂得如戰場一般。
江望失神的看著懷里暈過去的小女人,她身下一點一點綻放出來的朵朵血花,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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