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至此,我亦神思煩亂,又加上勞累,真是極度難忍的悲哀。起身,我走至琴案,心中空落,用手指輕輕拂試了一下琴弦,泠泠的琴音猛然奏起,叩擊了我的心弦。于是我坐下,沐著清冷的燭光,寂寥的寒夜,我的雙手拂上了琴弦,不由自主地,我輕輕唱道︰「夜深深,茶已冷,收起思緒亂紛紛,做別往昔待平靜。風不停,心難寧,揪開記憶數埃塵,陷得太重傷痛透明。憐我有限身,等閑復殘夢,浮萍一樣飄。依賴何處念遠空,辭別冰雪更傷春。不願縱容暗做明,扼制潛在不放松,倔強著靈魂……」琴聲幽幽,心思冥冥。
琴聲止住,我覺得眼中有一顆珠淚順著面頰滑落,十分冰涼,于是抬手輕輕拂試。天色將近三更,我知道無論怎樣我都該休息了。
立起,轉身,卻見一旁立了一個人,驟然間我險些驚呼,看清是尹旭,一顆心才平復下來。沒來得及等我出聲,他開口︰「玥兒,你又在傷感,好不讓人心痛。」
也不知道他是何時來到,我沒有察覺。目光沒有離開他的身體,我看到他瘦了許多,眉眼間有淡淡的倦容,目光亦沒有了往昔的灼灼,長發用了一條白色的錦帶束起,飄散在後背,白衣穿在他身上,略有空蕩,卻也因為這樣的憔悴讓他更有惹人心痛的韻致。這半月以來,痛失親人的悲傷,還有為老王爺的喪事勞累,需要有太多的承受,我明白。他的模樣又讓我在瞬間想起我過世的父母親,想來他的心境和我那是有些相似,我慢慢走近他,輕聲一喚︰「王爺……」
他執我的手︰「勞累又有傷心,本王對你疏忽,是不是難過了?」他並沒有說他如何,反倒而是關注我,令我心里升騰起暖暖的感動。我知道,按照正常的道理,他該在書房歇息,卻到我這里看望我,若不是真心擔憂,又何必?
我從他的手掌中抽出一只手,輕輕觸模他清瘦的面頰,他的臉頰少了豐腴的肌肉,多了冷硬的骨骼,我觸模的到,忽地心中有莫名的酸澀,而他的目光就在我臉上,有關切的痛惜,令我愈加難過,我說道︰「王爺,玥兒沒有什麼,王爺需要多注意身體,這半月的勞累,你看你都瘦了許多,讓人難過……」是各種難過的交織,我眸中垂淚,忍不住,「老王爺故去雖然讓人心痛,王爺也要節哀順變,多多保重你自己。」
他擁住了我︰「本王明白,生老病死沒有人能夠逃月兌,老王爺也算高齡,該付出的他付出了,該得到的他也得到了,對于他,我想也算得上完美的一生,沒有太多遺憾。我們晚輩是難過了一些,卻也只得順應自然。」
「王爺明白,玥兒也就放心。」我說道,外面傳來更鼓,已經是三更,連接半月的勞累,無論是誰都需要好好休息,而他今晚留在我這里歇息是不合適的,我面有難色,只得婉轉說道,「王爺,老王爺剛剛故去,你……你也十分勞累,玥兒這里又不太合適你……」
「本王明白,本王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今晚本來在書房歇息的,躺下後卻想起玥兒,覺得不放心才來看你,果然看到你又悲傷,這樣的你……如何讓本王安心?玥兒,本王感覺到你身體有些發燙,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也早些歇息,有什麼事情隨時遣人報于我知道。」他輕輕吻我,「明白麼,只有你一切安好,本王才能夠徹底安心。」
「玥兒明白,就算是為了王爺,玥兒也會照顧好自己,請王爺放心。」他這般言語,就算我鐵石心腸也不能無動于衷。
「那好,本王去了,玥兒好好休息,明晚本王在來看你。」他松開我,退後,欲要轉身,目光卻留在我臉上,仿佛不忍我在他的視線中消失。我點頭示意,給他一個安慰的目光,他最終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消失不見,卻依舊覺得他還存在似的,周身有他遺留的體溫,他溫軟的話亦恍若就在耳邊。時間真的不早,我有一種昏昏沉沉的感覺,仿佛身體也沉重了許多,只得拖了沉重的腳步上床。
合上眼楮,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熟睡,亂夢卻接踵而至,最初是我小時候,偎依在母親懷里撒嬌,後來是突然失火,我清楚地看到父母就在火海中掙扎,而我就在外邊眼睜睜看著,一聲聲淒慘的呼叫卻沒有一個人過來解救,我驚出一身冷汗,然後清醒過來。後來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卻是看到雪梅一張吐著舌頭的臉,那般恐怖的對著我,高喊夫人救命,我驚懼,卻不知道如何應對,想上去救他卻邁不動腳步,想要呼喊卻無法發聲,掙扎著,終于喊出聲來。
「小姐,小姐,你醒醒……」
听得見耳邊有人呼喚,我睜開眼楮,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回歸一樣,是一種茫然。
「小姐,是不是做噩夢了,這般掙扎,嚇了素凌一跳,好在我趕過來了,不然……」我看到素凌眼里是深深的擔憂,「小姐,你怎麼了?」
原來天色已經不早,素凌都過來服侍我了,我還睡在床上無知無覺,看了一眼窗戶,窗戶上卻是暗沉的,想來今天的天氣一定不好。我用手按了一下額頭,頭腦沒有因為睡眠而清楚。我慢慢起身,才知道不光頭腦昏昏沉沉,身體也是沉重無比,我這才意識到,我又不舒服了。
「沒什麼,做了一些亂夢……」說話間,我才知道我的嗓子有些嘶啞,看來我是真的病了,忙用力咳嗽,希望把這種不適清除。
恰好翠屏走了過來,看我這樣,忙著去給我端茶過來,我接住,把茶水喝下去,才繼續接著說道,「我夢見雪梅向我求救,而我卻不知道怎樣救她。」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夫人一定是想了太多關于雪梅的事情,才有這樣的夢。」翠屏抬眉看我,「夫人乃重情重義之人,連夢中都是奴婢們的事情,可見夫人對奴婢們的重視,對下人的情義。選擇跟了夫人,翠屏永遠不後悔。」她的話里又有了絕決。
我知道她是真心真意,卻搖頭,一笑︰「你們對我倒是忠心,只是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你們,是我愧對你們了。」我被降了位分,他們跟著我自然也就身份更低了。每一個僕人都希望主子的地位上升,他們也好跟著沾光的,而我沒有上升反倒而被降,所以我總是在想,跟著我的人,雖然他們表面不說什麼,心里是不是有很多怨言?
翠屏臉上更顯嚴肅︰「沒有,夫人待奴婢們情深意重,總是體貼入微,奴婢們感激不盡,夫人又怎麼有愧對我們?奴婢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願意跟著夫人。」
听她此話,我亦莊重地回答了她︰「好,就讓我們同甘共苦。」
素凌忽地笑笑,說道︰「我突然想到夢是反的,小姐剛剛夢到雪梅向夫人求救,說明小姐能夠為雪梅昭雪了。」我看向素凌,心想她是在安慰我。
我對她笑笑︰「我說了我不知道怎樣救她。」
「知道的,知道。」素凌仿佛在和我搶著說一般,「我說了夢是反的,小姐胸有成竹,素凌相信。」看她一臉自信,我也不知道她是對她的分析自信,還是對我的能力自信,只是笑笑。
起身下床,才感覺到不光身體不適,連腳底都好像踩了雲朵,我忙坐回去,思慮一下,對她們說道︰「我感覺到不舒服,可能又是病了。」我知道我是真的病了。昨晚尹旭曾經說我身體發燙,可能在那個時候就開始,只是我沒有太在意,睡了這一覺,卻越發沉重了。
素凌听我如此說,著急道︰「一定是昨天又著涼了,那般站在敞開的門口吹冷風,我就覺得不妥。算了算了,再說都晚了,想來是受了風寒,我們還是外出抓藥吧。」
「慢著。」我轉動眼珠,說道,「萬一不是風寒之癥呢,這樣吧,還是遣人把潘大夫請來,他的醫術高明,相信他的一劑藥我就能夠全好。」
中午的時候,潘大夫來了,因為我病重,所以翠屏帶他直接來到我的臥房。他見了我,對我參拜︰「給庶夫人請安。」他還是向上次那樣跪下,態度卻也恭敬,只是那稱呼中的庶夫人三個字讓我听得十分別扭,仿佛是有一種諷刺,而我隱隱約約從他的面容中看出一種得色,真不知道是我多心還是真實情形。
我卻不動神色,依然保持我的莊重︰「不必多禮,潘大夫請起,每次都這樣勞累你,很是對不起了。」
「庶夫人說那里話,能夠為庶夫人效勞,小人求之不得。」
潘大夫這一次說話,依舊是恭順的態度,可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別扭,仿佛他的話沒有一個字是真的,那種虛假和做作令我惡心,我極力忍著,依舊是端莊的姿容︰「有勞潘大夫。」
素凌走近,把一方錦帕拿起來,我伸出手腕,讓素凌把那方錦帕覆蓋,潘大夫又對我施了一理,這才走至我身邊,伸出了他的手,很準確地扣上了我的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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