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
陰柔中帶著些微尖銳的嗓音突兀響起,穿透力極強,剎那間便穿透侯府大門,穿過府內碧青寬葉青磚紅牆,一直傳入書房,重重落在忠勇侯的心頭。
忠勇候穆雲飛匆匆從書房小跑而出,疾行至外院大門口,跪迎聖旨。須臾間,侯府有品階的男丁們皆匆匆而至,侯府大門口跪了一片烏壓壓的人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勇侯有女穆煙月,溫良淑德,品貌上佳,大方得體,恪守禮儀,堪為天下女子之表率,朕意甚矣,特認為義女,享公主尊,賜號欣榮,移居淑芳齋,三日後入宮封賞,欽此!」
听完內容,穆雲飛一驚,按說這樣的好事,高興還來不及,穆雲飛卻從中嗅出些不尋常的意味來,心里飛快思慮,揣測皇帝這道聖旨的含義。
「忠勇侯,還不接旨!」
張德海公公尖著聲音念完聖旨,見穆雲飛僵在地上,不由厲聲喝道。穆雲飛悚然一驚,立刻將身子往下伏得更低,高聲道︰「臣穆雲飛,接旨!」
接旨流程走完,穆雲飛將張德海請進正廳喝茶,目露不解,躊躇問道︰「不知陛下這道旨意是``````」
「咱家只領這傳旨的差事,不敢妄意陛下龍思。」張德海這話說的死,穆雲飛也不好強逼著他,吩咐小廝給張德海拿了分量不少的茶錢,便讓管家將張德海送出了門。
臨走之際,張德海卻狀似無意說了句︰「今兒個這天倒似變了,北方恐有大雨啊。」
管家當即將這句話送到了侯爺耳邊,穆雲飛一听,面色微微變化,忙喚了長子穆端義次子穆輕翔到書房議事,直至晚膳時間都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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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面老早便將大小姐被賜封為公主的事傳了個遍,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當即下令賞賜,闔府上至主子下到奴才個個紅光滿面,走路都生風。
被皇帝下聖旨稱贊女兒為天下女子典範,還收為義女,封了公主,這可是天大榮譽,是求都求不來的大好事,怎能不好好慶祝一下。
侯府主母雲舒慧即刻吩咐奴才們準備擺宴,一直也忙到了晚膳時分才準備妥當。
忠勇侯府大小姐穆煙月,哦不,現在應該稱欣榮公主,早在聖旨內容傳出那一刻,便早早將她住的月影閣騰出地方,備下果品清酒,等著眾姐妹們的恭祝慶賀。
不多時,三小姐穆煙雨,四小姐穆煙嵐,五小姐穆煙雲皆攜丫環婆子第一時間趕到月影閣,姿態頗為鄭重。
平日里關系再不濟,人家都成了公主了,以後或許便會常住皇宮,巴結也好,希望她早日出府也好,這場面功夫都得做足了。
于是乎,眾多姐妹們坐在一處,難得沒有相互詰難,場面一派其樂融融,小姐們臉上的笑也真了幾分。
穆煙月坐在主位,嬌俏柔美的小臉上掛一抹似嬌似羞的微笑,只是在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得意,暴露了她內心的狂喜。她坦然受著一眾姐妹的奉承,感覺十分受用。美目水波盈盈,漫不經心環顧四周,便將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管他是真心是粉飾,這一刻,任你們如何不甘,也不得不承認,她才是幸運的寵兒。只是,似乎少了個人?
穆煙月眼里的笑意沉了幾分,不動聲色將手中的茶水擱置在茶幾上,明媚的眸子略略一低,嬌媚溫柔的嗓音便響起來,狀似問大丫鬟彩玉︰「似乎不見語兒妹妹,可是病還沒好?」聲音很低,卻偏偏整個小廳的人都听得見。
姐妹們不明白為何大小姐提起二小姐,平日里屬她最看二小姐不過眼,這會兒怎麼關心起她了,听不出喜怒,漸漸聲音便小了。
彩玉這才答︰「奴婢問過二小姐的丫頭,說是已經大好,許是還未解禁吧。」
「聖旨一下,母親便解了語兒的禁足之法,已經派了丫環去說。既是大好,今日姐妹們都在此一聚,為何雨兒妹妹卻不曾來?想來,還是怨恨著我吧,畢竟``````」說著眼眶便紅了,晶瑩的淚珠兒盈滿眼眶,亮晶晶的頗有一番楚楚可憐之態。
彩玉忙掏出絲帕為小姐拭淚,嘴里也急忙寬慰︰「那可不是小姐的錯,二小姐自個兒不顧長幼尊卑沖撞了小姐才挨了家法,怨不得小姐您哪。可別哭壞了眼楮,三天後還得進宮面聖接受封賞,這要讓陛下瞧著您眼楮壞了,便是大不敬啊!」
「放肆!二小姐再不顧尊卑也還是主子,你一介奴才也敢在背後妄議主子是非,越發沒有規矩了!」穆煙月紅著眼楮,呵斥彩玉不懂規矩,放肆是放肆了,卻沒說要懲罰她。眾人不由撇撇嘴,心說您倒是快些切入正題。
彩玉立刻跪下道︰「奴婢有罪,不該在背後說二小姐的不是。可是奴婢不服,小姐您貴為侯府大小姐,如今又被聖上賜封為公主,這樣重要的事兒連老夫人都重視異常,偏偏二小姐連個問候的丫環都不派來,這分明是不將您這公主之尊放在眼里。奴婢不服,就算您要懲罰奴婢,奴婢依然不服。」
主僕倆這一唱一和,戲做得滴水不漏,眾人這才明白這便是要將矛頭對準二小姐穆輕語了。今天這樣的日子,各院小姐們都來了月影閣為穆煙月慶賀,獨獨二小姐穆輕語沒來,不僅沒來,連個丫環都沒派來,怪不得大小姐要發作。
「她心中有氣,不願來我也不怨她。只是若她心中還怨著我,我這心里怎地也不能放下來。祖母教導過,姐妹間要和睦相處,現如今這樣,叫我怎麼安心進宮?」
眾人都不敢接話,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怕二小姐怨恨是假,厭惡她不來慶賀,未能在她眼前炫耀是真。世家大族里的小姐們慣會做戲,只是這大小姐這戲做得也太過了。
侯府上下誰不知道大小姐看二小姐不順眼,二小姐又是個沒腦子的,每每性子發作,便撞在夫人和大小姐的手上。
這一次,侯爺只當是二小姐不顧尊卑沖撞了大小姐,明眼人心里卻都明鏡兒似的,說不準便是大小姐使的計謀。
再說這尊卑長幼之序,說起來,二小姐才是這侯府真正嫡親的血脈,二小姐的娘明氏是侯爺的正室夫人,無奈是個沒福氣的,成親三年終于懷上了,是龍鳳胎,九死一生生下二公子穆輕翔,二小姐穆輕語,然生完孩子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而大小姐的娘雲舒慧,是侯爺最寵愛的小妾,因為明氏成親半年無所出,被老婦人接入府中,第二年便生了長子穆端義,被抬了平妻。後來又先于明氏一個月生了大小姐穆煙月,明氏去世後,雲舒慧自然而然便被抬了正室夫人。
說起來,要說府里的女兒誰最尊貴,自然是二小姐。所以這彩玉說的二小姐不顧尊卑還真說不過去,不過這時候,也不會有人自找麻煩說出來便是。大小姐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會看二小姐不順眼吧。
「母親大人備下了晚宴,諸位姐妹們也該回去準備準備,如此,這便散了吧,我去瞧瞧二妹妹,看是否大好,否則如何安心?」穆煙月發了話,眾人哪里敢在留著,忙打招呼告辭,心里都飄著是啊是啊,不趕快去炫耀一下,你心里如何安心。
眾人依次離開,穆煙月維持的美好微笑即刻褪下,化作一臉陰沉。手中帕子死死攪著,穆輕語,看你這次還怎麼逃過去!任祖母再是看重你,父親再是疼愛你,可比的公主之尊重要?!
穆煙月如夢般的容顏因為陰沉而顯得有些扭曲,素手一撕,繡帕即刻化作兩片破布,晃晃悠悠從穆煙月縴細的指間滑落。彩玉身子筆直垂立在一側,紋絲不動,只是眼眸中飛速閃過一絲恐懼。
大小姐當即喚大丫鬟彩玉換了塊帕子,帶著一眾丫環浩浩蕩蕩往穆輕語的語嫣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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