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齊抬起頭,雙眼擠滿了淚花,隨即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M
待到許淵齊睜開眼楮,已經是全黑了。玉峰子和師父都坐在自己的身邊。自己躺在地上,身上還裹著幾件道袍,一堆篝火生在身旁,火光跳躍著,映著他的眼淚刷的流下來。
「齊兒,你醒了。」步青雲模模他的腦門,已經不燙了。
玉峰子也走過來,輕聲念了句「無量壽佛」,低頭不再言語。
「道長,這里是怎麼回事?」
玉峰子緊皺著眉頭,輕聲說著︰「一伙土匪,半月前沖進了村子,討要五百兩銀子。可村里很少與外界交往,根本連五兩也湊不齊。土匪氣急,屠了村子。」
玉峰子再難言,雙眉緊緊皺起︰「貧道正上山采藥,若是我在村里,或許就無這般慘景。」
步青雲卻嘆道︰「你不會武功,留在這里也不過是百搭上一條命!」
許淵齊眼神一滯。
他努力從巨大的哀慟中冷靜下來,平息心智,問玉峰子道︰「怎麼會突然冒出一伙土匪。」
玉峰子拭去眼角的淚水,嘆道︰「眼下最不奇怪的新事物就是土匪了。山外的貢陽城剛剛經歷一場大戰,吳國和楚國交戰激烈。吳國不敵,白白失了貢陽,自己退守山陰城。楚國對貢陽燒殺劫掠,能活下來的已經是命大了。可是這楚軍過後,軍隊余勇、鄉間豪杰、散兵痞子一時躁起,竟對自己同胞再次劫掠,貢陽城內已經是混亂不堪,民不聊生,百姓紛紛出逃。那些劫匪沒了劫掠的目標,自然奔突進山里。無王法約束,這般血洗竟是平常事了。
哎……且不說貢陽慘象,比貢陽更加淒慘的數不勝數。吳國幾個月前在邢川和宋國交戰,不敵後亦是將邢川拱手送人。邢川百姓不願淪為魚肉,邢川令自行組織軍隊抗擊宋軍,最終不敵。城令處以凌遲,軍隊百姓全部遭屠殺,無一幸免。這人間慘怛的還能有什麼啊!可氣吳王一直膽小怕事,大批軍隊固守在都城盛州,百姓淒慘充耳不聞。當真要用吳國白白大片土地,供養一個荒yin無度的君主,要用這千萬將士百姓性命,換他一人歌舞升平不成!」
步青雲听罷怒目圓睜︰「我去殺了這個昏庸的君主!」
「且慢!」玉峰子拉住步青雲,「這君主已經離開盛都逃亡,你哪里去找。」
「那就容這種人掌管國家,屠戮百姓?」步青雲瞪圓了眼楮。
玉峰子眼神更加淒茫︰「若有這君王一人昏庸,反倒也是好事。如今滿朝上下,大臣們大多主張議和割地,少數幾個主戰的不就是死于非命就是橫遭貶謫,君王不過傀儡,佞臣才是禍首哇!敢問這滿朝佞臣,你如何去殺,殺了他又找誰去代替,不一樣國事荒廢、任人魚肉。」
步青雲眉毛倒豎,拳頭捶進土里︰「當年吳國雖然薄弱,卻也不至于受人欺凌至此!想不到我步青雲被囚二十年,這般物是人非。」
「其實倒也不無轉機。」玉峰子的話給了兩人頗多期望,三人湊到一起,玉峰子小聲說著,「我听說太子吳印曾極力主張吳王對敵,雖然太子因此被吳王疏遠,幾度險被罷黜,但已有很多仁人志士將其作為振興國威的希望,貧道也認為,這個太子必定可堪大任!」
步青雲又急不可耐,站起來就要走︰「老夫這就去尋那太子。」
「不可不可,你難道要讓太子隨我們一起隱匿在這山里?所謂‘玉不琢不成器’。太子必要在這腥風血雨里才可成長。況且武林前輩高手都在打算接濟太子,太子即使流亡,也不會有性命之憂。為今之計,老兄不如做好本職,也不愧吳國先烈啊。」
「什麼本職?」步青雲一下沒反應過來。
玉峰子瞪他一眼,轉頭瞅著若有所思的許淵齊。
步青雲「哦」的一聲,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來,師父還有套絕世劍法沒有教給你,以後不論什麼時候,必要請加苦練,復國便有望了!」
看著步青雲拖拉著許淵齊揚長而去,玉峰子也暗自無奈,這步青雲這理解力實在不容恭維。只好暗自祈禱︰步青雲性子急躁,可千萬別影響了淵齊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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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若白駒過隙,恍然十一年過去……
北山的玉清觀里晨曦初現,院子里已經是劍光霍霍。
只見一少年右手持劍,或削或刺,身法劍術皆是奧妙無窮,精美絕倫。
那少年著一淺灰色的粗布衣衫,卻仍舊遮不住他意氣風發。見他面觀如玉,目若朗星,眉宇之間靈氣肆意,一招一式,瀟灑爽朗而不失殺機,殺機四伏卻實則仁心具君子風度。
淵齊眉頭略皺,幾年前吳王終于簽下條款割地求和,幾年安穩實則暗潮涌動,各處危機。太子再次主戰終于被貶,因朝中慫恿,吳王不得不使太子流放邊疆。各門各派都有心擁立太子,使他輾轉流亡卻仍能保住性命,可是卻無奈太子在最近幾日再一次遭受劫難之後下落不明,如此天下堪危。
他恨自己藏身于此規避亂世,不免內心沉悶,心結郁積,隨著劍氣肆意流竄的節奏,朗聲頌著︰
群山四五月,
風靜藏劍光。
殘湖邀月影,
葦盛蓮無傷。
野鐵初成刃,
誰敢試鋒芒。
「好一句‘誰敢試鋒芒’啊。今就讓老頭子我試試你到底火候如何!」
樹叢中閃出一道身影,人未接近,劍氣已到。許淵齊半空化一劍花做收勢,但不料此時劍氣已經沖向他眉心印堂穴。許淵齊當下略平身子,借勢揮劍平刺,「踫」的一聲,劍氣相擊,寒光四溢。
許淵齊後退幾步,來人亦是略作後退。
只听得那陣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小子!齊兒可再接為師一劍?」
步青雲說罷手里的楊樹枝已經飛揚在半空中,正刺向許淵齊的檀中。許淵齊手挽數道劍花,將樹枝的力道卸去,再揮一計「風吹草低」攻其下盤。步青雲飛身躲開,揚腿飛踢,而許淵齊則以「蛇走龍穴」巧妙避過凌厲剛猛的擊打,並刺向步青雲後背。
步青雲嘴上叫一聲「好」,心中卻絲毫也不敢怠慢,心道這小子的確已經有了點火候,轉身一揮樹枝,迸射一道劍光,以「風卷殘雲」打向他的脈門。哪知許淵齊早已有準備,再挽劍花卸去半分力道,卻不急于立刻化解,反而以一招「偷龍轉鳳」,用劍尖觸踫打來的劍氣。他右手在半空中略加真氣引導,畫出半圈,借力打力沖向步青雲。步青雲橫劍護住要害,凝氣聚神,以「劍雨紛紛」不斷銷蝕來犯的劍氣。許淵齊不失機會沖向劍光,與步青雲連續對劍數十招,雙方竟然僵持不下。
哪知劍光霍霍之中,步青雲突然打出全力一掌,許淵齊始料未及。他從來未用全力,只因不敢和自己的師父硬踫硬,只能借著十年功力以巧勁化解,但仍舊被震開數步,劍光頓時消散。
許淵齊一臉疑惑︰「師父你干嘛不打了?」
「好小子,你是故意要要了你師父老命了吧。」步青雲滿臉通紅,略有怒氣,無奈的看著手里的樹枝已經被削得殘破不堪。他畢竟年紀大了,每次劍氣相接往往使出大半力氣,這把老骨頭經不起這麼長時間的折騰。
步老頭子瞅瞅許淵齊雖然有了汗珠,還是神采奕奕的,喘都不喘,一雙眼楮都快冒出火來,甩開了樹枝擺著手叫道︰「不玩了,不玩了。這小子要要他師父命嘍。」
身後一陣拍手聲,許淵齊轉頭,見身著一道袍的中年男子,便笑著行禮︰「道長。」
「我當是誰大清早起來耍威風,自討沒趣,原來是步兄哇。」
步青雲邁開的步子僵了一下,轉頭瞪著笑呵呵的玉峰子,「你敢挑撥我們師徒關系。」
「哪敢啊。」玉峰子捋著胡子,笑得輕松燦爛。
許淵齊內心苦笑,心道道長何必故意攛掇他生氣,他的小孩子脾氣可是說來就來的。他說道︰「道長可是帶來了外面的消息。」
玉峰子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封密信,未及拆開便被步青雲老遠用「擒龍訣」一把奪了去「讓老夫先看看吧」
他的行為似乎沒有引起玉峰子多達氣憤,許淵齊暗自贊嘆人家道長到底是修行的人,比起師父的暴脾氣簡直是好上百倍。玉峰子不慌不忙說著︰「我接到師祖無為子密令,請齊兒你立即下山。」
玉峰子用了個「請」字,著實奇怪至極。按說許淵齊至今只不過是個連師門都沒出的娃子,而無為子卻是玉峰子的恩師,何須對一個後生尊言。可惜許淵齊興奮于下山之事,根本沒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