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許淵齊起的稍晚了些,推開門又踫到了老花農。M這幾日老花農總是每天等著許淵齊起床,然後向他討教一些養花養鳥的東西,簡直就是風雨無阻。好在許淵齊看的那本《鶯卉集注》夠厚,否則沒幾天就被這位老人給問倒了。
以往幾日許淵齊對這位老人都是笑語相迎,但是今天他的臉色著實沉重了許多。
老花農也看出了不太對勁,堆起了滿臉的皺紋說道︰「不知許少俠是昨夜睡得不好嗎?怎麼眼圈好像黑了許多。」
許淵齊點點頭說道︰「昨天晚上實在是吵得很,老前輩沒有听到麼?」
老花農心里一沉,許淵齊往日稱呼他都是「老人家」,此時卻突然換成了「老前輩」。許淵齊乃是江湖人,他故意稱之為‘前輩’,其用意昭然若揭。
可老花農卻依舊是原來一副天真慈祥的老頭子樣子,甚至連臉上的皺紋都沒變動半分,兀自說道︰「沒有啊,人年紀大了,我這耳朵年輕的時候就不太靈光,什麼都听不見了。按說這于府看守挺森嚴的,幾年來也沒听說過什麼大事,是不是你昨夜做夢了。」
許淵齊搖搖頭︰「晚輩從小練武之外,更修習《道經》,至今已經有十一載。莫說我很少動怒如他人一般使得真氣紊亂,就連做夢平日里都很是少見。」
許淵齊提到了真氣這種學武人的敏感詞,老花農還是呵呵笑著不說什麼,鐵皮般的手哼著小曲就去拿壺澆花。
「其實本來我也是應該听不到的。」許淵齊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塊烏黑的木頭,放在手心里遞到了老花農的眼前。
老花農拿眼角瞥了一眼,偏了偏腦袋,摳摳臉頰問道︰「這是什麼?」
許淵齊道︰「這是昨夜貴府的小婢送來的檀香木,上面有些淡黃色的粉末。如果晚輩猜得不錯,應該是西域特產的曼陀羅花。」
「哦?西域的花老頭子可不知道。」老花農笑了笑,「不過听這名字倒是雅致的很。方才你說送這怪木頭的是咱們于府的閨女?哈哈,那不就一目了然的麼,那閨女定是看上你啦!許公子難道也是看上那小婢,想要托我老人家幫你找找那姑娘?好說好說……」說著他伸出手就要去拿。
他手指已經踫上了那塊檀香木,許淵齊卻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拿著那檀香木的手轉個圈子,伸指朝著老花農肋下的淵腋穴打去。老花農大吃一驚,覺他這一下竟然全然沒有留情,若是被他這麼打下去,自己這條上臂直接就不用要了。
正當此時,老花農忽然怪叫一聲,歪著身子笨拙的斜走了幾步,捂著胳膊肘叫嚷道︰「公子我哪里得罪過你,老頭子骨頭被你掰斷了!」他這一聲叫,許淵齊果然有些詫異,本能的把手往回縮了縮。此時卻見老花農咧出一口的黃牙,彎著腰往後一撅,腋下重穴登時離開許淵齊手指半寸。同時他捂著胳膊的手突然捏出一個手訣,貼著手臂抓住了許淵齊的手腕。許淵齊手腕一陣酸,卻暗中叫聲好,當下腦筋一轉,也不收回雙指,反而張手往上抓住他干瘦的胳膊,手心里那塊檀香木正好磕到了老花農的天府穴。
老花農的胳膊登時酸麻,卻很快轉好。許淵齊擊淵腋不成即轉天府,頗似有意為之。可是老花農卻猜不透了,天府穴不是人身重穴,即便打上去也至多是這麼酸麻半刻,難道是少年人急功近利,面臨大敵便爭強好勝饑不擇食了不成?
老花農思忖著,卻見許淵齊一手纏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朝他面門急攻而去。老花農嘿嘿一笑道︰「難道只你這小兒有兩只手,我老頭子就沒有麼?」說著大手一揚,手臂若蒼鷹展翅朝著許淵齊的手腕撲來。許淵齊半路曲臂,使小臂格擋老花農一掌,反手又是小擒拿手和他纏斗在一起。他二人一邊手臂膠在一起絲毫動彈不得,另一邊卻是上下翻飛,見招拆招,層出不窮。老花農是狠辣老成,招招進逼,許淵齊卻是滑如泥鰍,堪堪躲避,一時間竟然難分上下。
相斗頗久,許淵齊又伸兩指,使著巧勁推著老花農手臂退回胸前,長袖飛掃,正巧擦過老花農氣海重穴。老花農覺體內真氣一陣激蕩,他真沒想到一少年輕描淡寫甩過來的衣袖,居然還有這般威力,這才略有驚詫之色,心道當真是托大了。老花農迫于真氣激蕩掌勢減弱,大好機會面前,許淵齊卻不強攻,反而聚氣于內,纏住老花農的內力往後一拖,二人雙雙倒退進房中。
老花農見受制于人異變突生,實在不清楚許淵齊意圖到底是什麼,心下也有些後悔自己托大暴露了家底。他閱歷深當下也不急躁,翻轉一直和許淵齊膠著不分的那只手臂,伸指就要去打許淵齊的淵腋穴。許淵齊似是無知,任由著他朝著自己要害打去。可是當老花農雙指點至淵腋穴,卻發現自己這一指居然全無內力可言。他手臂忽的一麻,反而被許淵齊的護體真氣給反震了回去!
許淵齊見老花農神色驚恐,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氣,慢慢斂了內力松開手臂,和老花農分庭抗禮而立。
老花農急急退開幾步,發覺自己體內真氣雖在,卻如同一灘死水一般什麼動靜也沒有,縱使他無數遍催動心法,內力也起任何回應。他縱然內力醇厚,可是如今全然調動不起來也如廢人一般。想到此處,老花農反而朝著許淵齊笑了笑,拱拱手說道︰「許公子聰慧過人,不知是如何給老頭子點的穴道?」
他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就像是二人隨意切磋一般。許淵齊佩服他臨危不懼,恭敬的還了一禮說道︰「老前輩內功過人,晚輩自知難以抵擋。方才淵齊使得是家師自創的一套點穴法,名為‘縛龍卸甲’,取的套路正是封閉諸穴,鎖死真氣。適才前輩與我相斗,晚輩借機封穴,僅此而已,不登大雅之堂。」
老花農道︰「你太過謙了!恕老頭子愚鈍再問一句,我見你封的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怎能使我周身真氣不動分毫?」
許淵齊道︰「萬物輪回,眾生平等,豈有主次尊卑之分。晚輩封的雖然都是些普通穴道,但見于老前輩不重視,所以更容易得手。且晚輩所取的穴道雖不能直接制住老前輩浩然真氣,卻可逐漸限制真氣于經脈之中游走。如此滴水穿石,如同狂龍受縛于蛛網,神龜于螻蟻前卸甲。」
「竟是如此!」老花農長笑一聲,「我終年在于府世俗中奔波,居然變成了井底之蛙,自高自大了起來!哈哈哈,老頭子今天是受教了,恐怕以後踫見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都得束手束腳起來!還有一件事,你是如何得知我不是真正的花農的?」
許淵齊見老花農已經完全放開了架子,笑道︰「我無論到何處都有人跟蹤,唯有和老前輩說話的時候無人在旁窺探,難道老前輩還能是池中之物嗎?」
老花農听他已然知曉于子逍派人跟蹤他的事情,長嘆一聲道︰「子逍生性謹慎多疑,總有些剛愎自用。許少俠千萬別見怪。」
許淵齊听他直呼于子逍名字,心中也是一震。他只道是這人不過是于府中一個隱藏的高手前輩,如今看起來似乎還是于子逍的長輩,難不成是于子逍的父親,快活門的門主嗎?!
老花農看出他目光中很是震驚,便抱拳說道︰「老夫名為華長風,如今忝列快活門下,當得門主府中二十年管家。子逍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門主錯看我一身本領,又可憐我無妻無子,教子逍喊我一聲‘華叔’。許小兄弟,子逍年紀尚輕,他近日領大事,擔心你不知內情有所干擾,這才叫小婢往檀香木中下了曼陀羅花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許淵齊連忙招手表示不敢。于子逍年紀要說比自己還要大些,又是天下第一門的少門主,更何況自己來歷不明,人家起疑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