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從辦公室抱出來的那點私人物品丟到路邊的垃圾箱里,抬頭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終于發現,此刻我一無所有,我終于孤身一人。
以逃月兌的姿態離開辦公室,離開後的我卻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一步一步晃悠在深秋的街道上,神色匆匆的路人,疾馳而過的車輛,他們似乎都和我一樣,沒有方向,沒有終點。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南湖邊上,我找了一塊光滑的石頭坐下來。看著波光瀲灩的湖面,這才慢慢平靜下來。給自己點上一支煙,不遠處就是前天晚上和黎昕一起呆過的地方,今天,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起我。
有國槐的葉子飄在湖面上,深秋的南湖有些暮年的味道,過不了多久她會像個老人躲進棺材里一樣藏在冰面之下,她會在冰面下孕育新的生命力。當春天到來,綠色的草芽會在湖畔等待生機,冰封的湖面會慢慢退到岸的另一邊,那時候的我,是不是也會一身的盎然春意
日日糾結,心生厭煩的工作終于被我丟棄掉,接下來的生活應當是美好的,至少不應該像過去一樣毫無激情可言!
張力打電話過來,他說要兌現幫我修黎昕房間地暖的承諾,他說馬上到射擊場公交站,讓我過去接他,他帶了工具,一個人應付不了。
我從石頭上騰起,剛才那些胡思亂想過的事情全都消失不見了。
在南湖邊的大氣球底下檔了一台摩的,我雙手扶在轟鳴的摩的上,摩的拖著黑煙直奔射擊場公交站而去。
張力站在離公交站牌一百米開外的廣告牌後面,以至于我下摩的後愣是沒有找見,撥通電話才把張力從廣告牌後面召喚出來。第一時間更新
一路上張力都遮遮掩掩,我知道他還有些不習慣從高處掉落的生活。
他或許是害怕有人認出他是哪個曾經開著奧迪睡著女大學生的包工頭,其實大可不必,這座城市有人在意你的成功,卻很少有人在意你的失敗,沒有人在意你失敗後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
為了讓張力舒服一些,我又招手將剛才載我來這邊的摩的叫過來,工具不少,兩人就這麼抬過去還真有些吃力。
張力雖說欠一**債,但人倒架子不倒,身上穿的依舊是名牌,皮鞋還是 亮。
我手里有小區大門上的卡片,刷過之後我和張力進去,小區門口的保安並沒有阻擋我們。
人總是虛榮的,我想著張力是不是會贊嘆一下這個小區的高端,然而張力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徑直前行。
其實想回來,張力步入中產階級已經好幾年了,這小區在他眼里或許算不得什麼吧。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上樓開門,令我驚訝的是黎昕竟然在房子里,她早上是在我之前出門的,此刻回來難道是翹班不成?
「這是我朋友張力,過來幫忙修理房子的地暖!」我指著張力介紹給黎昕。
黎昕很標準的微笑著朝張力伸過手去,張力和黎昕輕輕握了握,不過他的表情告訴我他有些不自然。
也是,從前的包工頭,也算個小老板,腰板硬,如今混到自己親自幫我修地暖的地步,多少有些丟分子了。
和黎昕打過招呼後,我們迅速的進入狀態。
張力說自己是水暖安裝這一塊的行家,他果然不是吹牛,動起手來的確不含糊。說實話有些工具我也知道怎麼使用,但用起來總覺得不夠熟練,而工具在張力手里不停揮舞,給人一種極富力量的美感。
他的專業是不用質疑了,這些我都看在眼里。
沒一會張力已經找見了問題,黎昕的臥室中管道不通,熱水流不過去,房子冬天自然不會暖和。
這個問題比較麻煩,管道在地面下盤了一圈又一圈,誰知道究竟是哪個地方不通呢?
我知道黎昕對于這種事情不大清楚,和張力商量過後,沒再和黎昕打招呼,我們將臥室騰空,用電鏟揭掉了保護層。大半個臥室的高檔木質地板全被破壞,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黎昕期間進來看了一次,她沒說話,我完全放心下來,只要她不怪我不打招呼就砸了房子地面,剩下的都好說。她遞給我一盒煙,上面印著惡心的圖畫,我知道那不是國貨。抽煙也有些年月了,那畫面已經對我沒有多大殺傷力了。我拆開煙盒遞給張力一支,黎昕站在門口,我愣是沒好意思給自己點煙。
「我一會還有事情,就先走了,辛苦了力哥!」黎昕朝張力笑著揮手離開,我听見她在門口換鞋的聲音,有些恍惚。
張力滿身是灰,他模了一把汗歪著頭笑道︰「你小子艷福不淺啊,先前的那個女朋友呢?」
「先前?先前哪有什麼女朋友!」我含糊的一聲帶過,蹲下來繼續干活。
和張力整整折騰了一個下午,才將之前的地暖管道弄通,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我又出小區在不遠處買了水泥沙子,儲物室里有裝修時剩下的地板,等將地面修補完畢,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好幾年都沒干過這種力氣活了,我們累的滿頭大汗。
黎昕從走後一直沒有回來,晚飯自然沒有著落。稍微休息了一會,簡單的洗漱一番,這才和張力下樓找吃的。第一時間更新
小區外面有家蘭州牛肉拉面,環境和衛生差強人意,餓著肚子也沒心情找更好的,我們只能到這里湊合湊合了。
要了大份面,加肉加蛋才糊弄住咕咕叫的肚子。
出了拉面館,狂風又一次的卷了起來,有冰冷的雨滴夾在風中,我不自居的夾緊衣服,和張力朝小區的方向走去。
「馮唐,能不能找你朋友,再借我點錢!」張力跟在我身後,聲音低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我。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張力,剛發了工資沒幾天,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張力的窟窿比較大,上次那五千塊錢是我咬著牙借給他的,現在確實沒有能力了。
張力見我沒說話,接著道︰「原本不應該再朝你張口,我知道你也沒什麼錢,但我真是沒有辦法可想了,今早又有人過來催賬。我說是幫你修地暖,其實是出來躲賬來的!有錢的時候那幫人成天跟孫子一樣陪著笑臉給我供貨,如今沒錢了,個個都翻臉不認人!」
張力說話時一臉的無奈和憤懣,這年頭落井下石的人那麼多,我們都無能為力。
我此刻確實為難,畢竟我手里真心沒錢,和張力站在街邊,一時無言。
「你還差多少錢?」很久後我開口問。
「還欠供貨商三十多萬!」張力狠狠抽了一口煙道。
我不知道張力到底接了多大一個工程,光看著外債,我就知道他這次套進去的定然不少。
「太多了,你容我幾天想想辦法!」我話這樣說,其實心里根本沒底,這麼多錢,一時半會真湊不出來,除非我賣身。
「我沒想著多借,你幫我再籌五六萬,我先應付一下!」張力滿臉急切。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縮著脖子朝小區往回走。小區門口的保安縮在崗亭里沒有出來,這鬼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
上樓後張力收拾完工具就要離開,說是過一會地鐵一停他回不去。我沒再挽留張力,送他進電梯後才折身回來。
站在陽台上,我能清楚的看見張力拖著一大包工具吃力的穿過景觀區,朝著小區正門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里是滿滿的疲憊和無助。
剛辭職,斷了生活來源的我再一次感覺窘迫,可張力如此艱難,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被危機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