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太後祈福的隊伍定于農歷五月初九出發,這天一大早,歐陽錦便在御林軍的簇擁下朝著靈隱寺而去。
因為妃嬪不能輕易拋頭露面,而且沐雲杉的傷還沒好,所以沐雲杉並沒有隨同前往,反倒是有著協理六宮之職的顧熙媛陪著歐陽錦一同前去了。
雖然顧熙媛不是皇後,祖宗祠堂不能進入,可是這寺廟卻並沒有身份的制約,所以對于顧熙媛要去給太後祈福之事倒是沒人阻止。
「都準備好了嗎?」
听得宮人來報說皇上的隊伍已經出發,沐雲杉屏退了傳信的宮人,對著一旁的楊墨問道。
「放心吧,只要他們到了靈隱寺,定然會天降異象的。」
楊墨不愧是恢復力極其變態的人,才短短幾天傷便好的差不多了。此時的他說話中氣十足,嘴唇也漸漸恢復了血色,除了臉頰消瘦了些,已經看不出這人有什麼異樣了。
看著他腳步沉穩,中氣十足的模樣,沐雲杉再一次嫉妒的發狂。為什麼他受傷那麼嚴重,才用了短短幾天便恢復如常了?而她明明只是皮外傷,卻不得不臥病安養,老天簡直是太不公平了!
「那就好,到時候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畢竟靈隱寺內有慧明大師在……」
慧明大師,深受朱紫眾人愛戴的得道高僧,傳說他可以上知天命,有知過去未來之能,他的名號不止是朱紫國民耳熟能詳,就連別國的達官顯貴也為其風采所折服,經常會有人來拜訪。
沐雲杉擔心若是這位大師真的那麼有本事的話,也許能拆穿她所設的局也說不定。
對于她的顧慮,楊墨卻不以為然,他冷冷道︰「無妨,他不礙事便罷了,若是敢礙事,我就——」
說著,他做了一個抹脖的動作,意思很明顯,若是到時候慧明大師真的看穿了所謂的「天降異象」的局,他就會將其斬殺。
聞言,沐雲杉水眸微微波動,有些不忍心︰「可,他是無辜的。」
楊墨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冷哼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你怎麼不想想,沐家的二百八十一口人命何其無辜,不是也因為狗皇帝的一道命令而全部喪命了嗎?反正除掉顧家的契機就在眼前,若是你不想為你的父母親人報仇了,那我就通知兄弟們取消計劃。」
「別!」
沐雲杉終于妥協了,沐家的血債就是她的軟肋,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好的良機就這樣白白斷送。
何況,楊墨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就算歐陽錦真的想要除去爹爹,可沐家的僕人們何其無辜,那些可憐的人們只因為歐陽錦的野心和一道命令就全部喪命,在他們喪命以後,有誰為他們感到可憐和惋惜過?
時間一晃就到了下午,沐雲杉坐立不安地在思惠軒中來回走動,太陽的溫度由弱變強,再變弱,直到快要西沉了,沐言才急匆匆地推開了她房間的門。
「怎麼樣?」
不顧沐言一路小跑回來還在「呼哧」著喘氣,沐雲杉快走幾步拉住了她的小手沉聲問道︰「怎麼樣了?」
沐言平復了一下狂亂的心跳,示意藍衣看好門後她拉著沐雲杉的手向里走了幾步,這才沉聲道︰「小姐,成了!剛剛我在宮門處遠遠地看到皇上的儀仗隊進來,熙妃正被幾個御林軍押著,嘴里不住嚷著‘冤枉’,我想應該是皇上看到了那東西。」
沐雲杉的心狂亂跳動著,即將大仇得報的興奮讓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輕顫著,聲音也帶了幾分顫栗︰「你說的是真的?」
沐言也從未有過的興奮,聲音竟是比沐雲杉還要顫抖幾分︰「我絕對沒看錯!現在不少妃嬪已經往那邊走去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沐雲杉點點頭,笑道︰「等一下,我換一身衣服!」
說完,她走到衣櫃前拿了一身純白色的長衫。那長衫是最簡單的款式,沒有花哨的花樣與點綴,將她的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除了頭,脖子與手以外半點兒也不露肉,素雅之余更顯莊重。
見狀,沐言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道︰「今日若是能大仇得報,也算是送給老爺夫人,父親母親以及沐家那些僕人的祭奠了。我也去換一身素淨的衣服,小姐你等等我。」
小丫頭跑回房間,也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衫,而後兩人便迫不及待地朝著養心殿走去。
養心殿內此時已經亂成了一團,顧熙媛哭哭啼啼的聲音從大殿之中傳出,滿含著委屈的聲音听的人心里一顫。
沐雲杉抿了抿唇,眸中劃過冷冷譏笑。當初她也是這般哭著跪在歐陽錦的身邊喊冤的,可在帝王地位與威嚴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那個口口聲聲說著會疼她愛她一輩子的男人做了些什麼?
殺了她的家人,奪了她的位分,甚至她的孩子也因此而死。
狠了狠心,她不讓自己被顧熙媛那淒厲的哭聲所擾,抬腿邁進了大殿。
大殿中,顧熙媛正跪在中央的地上淒慘地哭泣著,她美麗的女圭女圭臉上妝容已花,釵環歪歪斜斜地掛在頭上,長發散亂,半點兒也沒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端莊高傲。
幾個聞訊趕來的妃嬪正心有余悸地站在兩旁,雖然她們的眼中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可面上卻不顯分毫。
歐陽錦坐在高位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顧熙媛,往日的憐愛此刻半點兒也不剩,只余下滿滿的憤怒與冰冷︰「賤人,還敢喊冤,你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他將一個畫軸狠狠地甩在了顧熙媛的腳邊,怒道︰「枉朕這麼寵你信你,你和你的家族就是這樣合起伙兒來愚弄朕,覬覦朕的江山的嗎!」
顧熙媛臉上掛著淚珠,淒婉不已,听了歐陽錦的話,她不解地拿起那畫軸打開來看,卻在看到里面的東西時驚恐地瞪大了眸子。
畫軸之上畫著一處豪宅,不,確切地說是宮殿也不為過。那宮殿雕梁畫棟,朱漆琉璃瓦,壁畫精美無雙,處處都是比照著皇宮的規模做成的,就連柱子上都雕刻著精美龍紋,那五爪金龍看的人心驚肉跳,宮殿大門口的匾額之上所寫的兩個大字更是讓顧熙媛俏臉之上褪去了全部血色。
「顧府」。
「不,不可能!這一定是有人陷害的!皇上,父親一直對您忠心耿耿,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的!皇上,這是誣陷,誣陷啊!」
顧熙媛哭的聲嘶力竭,歐陽錦卻冷眼旁觀,毫不留情地怒斥道︰「今日靈隱寺外的天降異象你也看到了,靈隱寺乃是佛門聖地,更是有慧明大師在,你這麼說是藐視朕的智商,還是藐視慧明大師的能力!」
顧熙媛語塞,已經找不出話來反駁了,只能重復著「臣妾是冤枉的。」
其實,她是知道的,近來因為勢力壯大,哥哥的心也不斷膨脹。因為手握重兵,哥哥開始漸漸不把別人放在眼里,收受賄賂也變的明目張膽起來。
這些事情皇上不是不知道,一來是因為對她的寵愛,二來,底下的官員收受賄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他覺得只要不過分也就不足為慮,所以一直沒有嚴查。
她又想起,因為過些日子便是父親的生辰,哥哥曾經說過要送給父親一份夢寐以求的大禮,難不成哥哥所說的大禮便是那豪宅?
顧熙媛急的恨不能立馬沖出去將哥哥訓斥一頓,可是此刻她已經成為俎上魚肉,別說沖出去,就是讓人去傳信都辦不到了。
沐雲杉冷眼看著這一切,除了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外,還感到了深重的悲哀。
顧熙媛和當初的她一樣,都是深深愛著歐陽錦的,甚至,這個女人的愛比她更色深沉更執著,會為了得到歐陽錦全部的愛而心狠手辣,做盡壞事。
而她,雖然當年深愛著歐陽錦,卻因為從小受到女子三從四德的教育和燻陶,對歐陽錦後宮不斷擴充的舉動雖然吃醋和難受,卻也只是變的越來越嬌縱而已,並沒有真的狠心害過誰。
看著顧熙媛哭的淒淒慘慘的模樣,她不想再看下去,嘆了口氣默默退出了養心殿。
有那麼一刻,她竟然開始同情起顧熙媛來,這樣的心軟讓她感到很憋悶。可是,她真的半分喜悅的感覺到沒有,只有種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悲哀。
走著走著,她忽然看到了聞訊迎面趕來的李婉兒和沐語。
「姐姐!」
「小姐!」
兩人異口同聲地叫著,加快了腳步朝著沐雲杉走來。
「我和語兒听到了消息就去找姐姐,得知姐姐已經往養心殿來了,我們便急急忙忙趕來,現在里面怎麼樣了?我听說那顧大人建了所堪比皇宮的豪宅,是真的嗎?」
這些日子通過宮人們斷斷續續的介紹和對沐雲杉旁敲側擊,李婉兒已經知道了沐雲杉和顧家的仇恨,所以問的格外急切︰「這一次熙妃是不是死定了?」
沐語也迫不及待地問道︰「是啊小姐,那個賤人還有沒有翻身的機會?」
「靈隱寺天降異象,皇上得到了顧家私建皇宮的證據,現在已經命人去搜了,一旦事情被證實是真的就可以判定顧寒席的謀反之心,那個時候皇上再心疼顧熙媛都沒有辦法留她了。」
沐語面色一喜,眸中幽光一閃,冷笑道︰「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我要去看看,我要親眼看看那個女人是怎麼死的!」
沐雲杉沒有阻攔,卻也沒有心思再回到養心殿。見她似乎沒有了去養心殿的意思,李婉兒雖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卻體貼地陪著她朝著與養心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既然姐姐不想去養心殿,那我們去長壽宮看看吧。我听說慧明大師正在長壽宮為太後瞧病,我很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大師呢!」
沐雲杉沒什麼精神地點點頭,反正她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倒不如跟著李婉兒去看看。
往後的日子里,她無數次想起今日的決定時都會忍不住想,若是這一天她沒有答應李婉兒的邀請,沒有見到慧明大師的話,這之後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