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端午果然沒說錯,叫主任的確實不一定真是主任。這村委會里,除了食堂做飯的和打掃衛生的,其他都叫主任。其中一半以上的「主任」是不干活的。
第一天上班的我也升格成了小河主任,真是不習慣。
端午帶著我走馬觀花似的參觀了下整個居委會大樓,這個主任辦公室那個主任辦公室,我一個也沒記住。這是我們村最高的建築物,有三層摟那麼高,整面牆都貼著亮晃晃的瓷磚,可漂亮了,原來只能在很遠的地方眺望它,從來沒想過我也會有走進來的一天。
村民們的日常生活其實跟這棟樓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它存在的意義,今天我工作了一天之後才知道——它確實沒有存在的意義。
我一個人在那個什麼財務室里像傻子一樣了一整天的呆,據說包括我在內,這間辦公室里應該有三個人。
「嗨,怎麼樣?上班還習慣嗎?」好像只有端午一個人是真的很忙,從他把我帶進辦公室以後,直到下班我才看見他。如果他不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下班。
「習慣。從來沒想過呆也是一種工作。」
「呵呵,過段時間就忙起來了,那時候回顧起現在,你就知道什麼是幸福。」端午道。
「我就是覺得現在挺幸福的呀。」這是真心話,如果以後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阿月,你會喝酒嗎?」端午問。
我搖頭。
端午想了想,說︰「你下了班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什麼地方?」
「有個台灣老板看中我們村一塊地,想在這建廠,我得去談談。」
「台灣人要在我們村蓋工廠了?」
「還不一定,有好幾個地方都在競爭。阿月你知道嗎?如果這個廠蓋到了我們村,那我們村的前景將會完全不一樣,據我估計,不出五年,我們村一定會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敢保證,十年之內,我們村所有的村民都能住上兩層樓的房子。像你們這種小姑娘,也能像城里的小女孩一樣,穿漂亮的衣服。」
「台灣人開廠子,為什麼我們就會有樓房住?新衣服穿?」
「你傻呀!」他戲謔的捏了捏我的鼻子道︰「他把廠蓋在這里,他不得請工人啊,我們給他談的條件就是,我們把地便宜租給他,但是他必須優先雇佣我們村的人。到時候大家都有了穩定的收入,生活就有了保障。如果廠里的生意好,還能有分紅,很快,大家就都能富裕起來了。」
我本來想說,如果他生意不好呢。可是看著他沖天似的熱情,我實在不忍心潑冷水。
「只有我們倆去招待他嗎?」
「不是,村里的幾個領導都會去,村長也會去。听說鎮里也要來人。」
「哇,那是高層會議呀。你干嘛叫上我呀,我不去。」我的天,一听這派頭,我還是躲遠點吧。
「為什麼呀?」端午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拒絕。
「我什麼都不知道去了能干嘛呀。」
「你就當我秘書,給我幫把手唄。」
「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能幫你什麼呀。」
「我一會應該會喝很多酒,我醉趴下了,不省人事了,你幫個忙把我送回家總行了吧。」
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沒法拒絕了。
2
我總算見識了傳說中的「應酬」。那應付起來可真是愁人。這票人,好家伙,從聚到散席,沒說一個跟工作有關的字,整個晚上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敬酒。一個個喝得眼珠子都綠了,就是白開水喝那麼多也該撐了吧,這哪里是在喝酒呀,根本是在玩命。
別的人我不擔心,但每看到端午被灌進去一杯,我就在心里捏一把汗,我知道他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很想替他擋幾杯的,但是我真的不會喝酒,而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我必須把他安全的送回家。
那個台灣人很厲害,把一桌子人全灌趴下了,只剩下他還可以直立行走。于是,他現了唯一一個還清醒著的我。他跳著難看的舞步蹦到我跟前,不由分說半個身子就壓了上來,他順手抓起桌上一個空酒瓶,觸到我的嘴邊,「小妹妹,陪哥哥,喝……一杯。」他一張嘴,滿嘴的酒氣噴了我一臉,惡心極了,我想推開他,可是他像死豬一樣壓得我死死的。
就在我愁于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台灣人的時候,一只手及時的抓住了他抵在我嘴邊的酒瓶,順帶也把他從我身上掀開。我還以為端午和其他人一樣,已經徹底暈厥了,沒想到還能力氣救我。
端午奪過那個空酒瓶,醉醺醺道︰「我……替她喝。」然後就要把瓶口往嘴里送,我看那酒瓶反正是空的,就隨他。
可那台灣人不高興了,搶回那酒瓶,一掌把端午推趴回桌上,「我……又不是請你喝,自……作多情。」
端午這一趴下,就真的爬不起來了。
台灣人把那空酒瓶遞到我跟前,半命令的口氣說︰「小妹妹,你……要是把這瓶,干……了,我的廠就建在你們村了!」
這叫什麼話,建不建廠就一瓶酒說了算?我要是能做主,恨不得把滿桌子的酒瓶都砸他頭上去,你丫那破廠愛建不建。可是我知道端午對這個廠抱有很大的期望,雖然我不確定這個台灣人此時說的話算數不算數,但是這事一定不能因為我的原因而搞砸了。
趁他還沒現這酒瓶是空的,我接了過來,順便拿起桌上一瓶幾乎還是滿著的酒遞給他,道︰「要干,大家一起干。」哼,免得你再胡來。
對于我這一舉動,台灣人似乎很驚詫,但隨後,他接下了我遞出的酒,一拍胸脯,豪氣沖天道︰「好!女中豪杰!我舍命陪君子,一起干!」
「好,干!」我們齊聲踫瓶道。
我假裝一飲而盡,雖然是空的,但是滿瓶濃濃的酒氣倒灌進我的喉嚨和氣管里,也是非常難受的。
那台灣人看我真的一鼓作氣了,他也不甘示弱,腦袋一仰,酒瓶一倒立,咕嚕咕嚕,三下五除二,他就——倒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