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行,錦行。
記得父親給她解釋名字的由來的時候,曾經說過,希望她這一生都能夠繁花似錦,自由而行,而現在
看著自己干癟細瘦的雙手,和鏡中憔悴枯槁的容顏,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錦繡而行?現在的她,恐怕連這張床都下不了了吧!
合上手里的小鏡子,霍錦行無力地垂下雙手。鏡子順勢滑到了病床上,「砰」地一聲掉到了地上,摔出了道道裂紋。
癌癥!
胃癌晚期!
可她才二十八歲啊!
還沒有結婚生子,甚至還沒有談過戀愛,相當于人生還沒有開始。現在回想起來,學習和工作佔據了她絕大部分的人生,不認識時下年輕人追捧熱議的明星,不懂女同學口中的流行時尚,每天忙于穿梭在實驗室和食堂之間,連那間被稱為「家」的房子都難得回去幾次。
但是,即使讀到博士又如何?即使自己被稱為天才,又如何?她還是要死了,不是嗎?
母親在自己幼年時病逝,自己甚至不記得她的樣子,只隱約感覺到,那是個很美的女人,不光是容貌,還有氣質,那麼溫婉柔和,每每讓她想起,總會感覺溫暖。父親很愛她,所以一直沒有再娶,獨自撫養她長大,直至接到頂級名校h大的錄取通知書後,才告訴她,自己已不久于人世。
兩個月後,父親病逝,她就徹底地成了孤兒。
所以,即使在即將離開人世的現在,她霍錦行,仍然是孤獨的。沒有人安慰,沒有人陪伴。
病發時,導師和同學陸陸續續地來過,而在得知她的病已經不可能治好,又住了那麼久的院後,早已沒有一個人再來看看她了,平時除了醫生護士的出現,這間病房,靜的可怕。
「錦行,今天有沒有感覺好一些?」護士袁圓輕敲了一下房門後走了進來,笑著問了霍錦行一句,手上則熟練地換好液體。
霍錦行也回笑了一下,即使感覺身上越來越沉重,仍然回答道︰「還不錯。」袁圓年紀不大,比霍錦行還小上兩歲,是她的責任護士,也是唯一一個還會對她笑的人。她很珍惜。
「別擔心,林醫生又研究了一下你的治療方案,今天剛給你換了新藥。你那麼年輕,一定可以治好的。」袁圓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話,仍然笑著安慰她。
袁圓是今年剛剛分到這家醫院工作的,而霍錦行是她接手的第一位病人,所以即使她很清楚霍錦行的病根本不可能治好,但也仍然不希望她放棄希望,畢竟她還那麼的年輕。
「我知道,謝謝你,圓圓!」霍錦行很感激袁圓的用心,她笑著點了一下頭,真誠的道謝。
「你那麼客氣干什麼,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對了,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我推著你去外面走走,曬曬太陽,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袁圓笑著說,轉身拉開厚厚的窗簾,看著外面滿眼的綠色,提議道。
霍錦行也看向窗外,陽春四月,百花盛開,是最好的時節,最好的天氣。
「好啊,我也有一段時間沒去外面走走了,那就麻煩你了,圓圓。」趁著好天氣再去外面看看吧,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天很藍,陽光也不耀眼,微微的清風吹的人很舒服,伴著花開傳出的陣陣花香,讓人的整個身心都變得愉悅起來。
袁圓推著錦行的輪椅,慢慢地走在人行步道上。太陽曬得她暖暖的,遠處還傳來孩子嬉鬧的聲音,那麼遠,那麼近
「錦行,你怎麼了錦行,你別睡!錦行,我們說說話好嗎錦行,你听到了嗎?錦行!」
霍錦行無力的睜開眼,眼神木木的看著眼前焦急的袁圓。為什麼要把她叫醒?剛才好舒服的,她馬上就要睡著了這是怎麼了?袁圓怎麼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還有,林醫生,你怎麼也是一副沉重的表情,還有楚醫生,劉護士長,張護士
是她的時間要到了嗎?
霍錦行無力的露出一個笑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袁圓握住自己的手,讓她不要哭。袁圓原本極力隱忍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為了不讓錦行看了難受,連忙轉身用另一只手背擦干。
「圓圓,不哭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有這麼一天,只不過我的這一天來得早了一點兒。雖然很舍不得你這個朋友,但我終于可以去見爸爸媽媽了,再也不會孤單,也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你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對不對?還有,林醫生,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的照顧,即使明知道治不好卻還是盡心盡力的為我治療,真的謝謝您對我沒有放棄。還有,楚醫生,劉護士長,張護士謝謝大家了,在我生命里最後的這段時間里,能夠認識你們,是我霍錦行的榮幸最後,圓圓,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最後也再麻煩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放在我父母身邊希望下一輩子我能」
「錦行!錦行,錦行」
謝謝你,圓圓,是你讓我知道在我生命中最後的時間里,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好人有好報,祝你一生幸福!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們還會是朋友!
爸爸
媽媽
我來了!
※※※
這是哪兒?
她不是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吧明明感覺和力氣都消失了可是怎麼眼前一黑,再睜眼就成了這幅景象了?
既然能思考那她是變成鬼了嗎?
可是,眼前看上去那麼典雅的裝修,怎麼看都不像是陰曹地府啊?!再說了,她也沒看見那兩位黑白大仙和閻王判官啊,他們去哪兒了?
難道這兒不是地府嗎?
眨眨眼,沒事兒轉轉眼珠,也沒問題使勁兒握了握手,嘿!居然有實體的感覺!哈哈,哈哈她這是投胎了?!
不過,她怎麼沒喝到孟婆湯啊?這閻王爺也太偷工減料了吧!再說,她還沒看見爸爸媽媽呢!這可怎麼行?!
霍錦行激動起來,盼了那麼久,受了那麼多罪,不就是希望死後能夠和爸媽團圓,可這轉眼就成了空!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想大聲喊有沒有人在,可這所有的一切都終止在她看到推門而入的那個人那一刻起。
一個年輕的美麗女子,溫婉,柔和,就像是散發著淡淡的光。
她是誰?
「阿錦,媽媽的寶貝,睡醒了嗎?」
阿錦?媽媽?
霍錦行圓瞪著眼楮,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媽媽?
她回想起父親曾經拿給她看的母親的照片,那上面的女人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樣,甚至比照片的更鮮活,更美麗。
這是她的媽媽?可是媽媽不是早在她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嗎?難道,真是媽媽來接她去地府的嗎?
「媽媽」霍錦行的眼淚瞬間流了出來,伸手想抓住眼前的女人,不想讓她再像以往的那麼多的夢一樣,化成青煙,消失不見。即使去地府又怎麼樣,這是媽媽!
徐夢雅很是奇怪,進門前就听到女兒房里傳出幾聲喊叫,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心疼女兒的她仍然快步趕了過來,可是剛一進門,她居然被女兒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直到後來好像是確認了什麼似地,阿錦的臉上居然出現一種很復雜的表情。
這是做噩夢了嗎?她疑惑的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就被女兒哭泣的樣子給心疼壞了,連忙抱起女兒開始拍哄。
錦行才三歲,或許做了什麼不好的夢也不一定。
霍錦行撲進徐夢雅的懷里,用力地攥緊手里的衣服,還好,沒有消失。聞著媽媽懷里馥郁溫馨的香氣,霍錦行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終于見到媽媽了,真好!
「寶貝,是不是做噩夢了?來,不怕,媽媽在這里,媽媽把壞人都趕走了,這樣阿錦就不怕了。媽媽的阿錦是個勇敢的好孩子,所以寶貝不哭了,哦,我們不哭了。對了,爸爸回來了,睡覺前媽媽不是說過了嗎?阿錦醒了就能見到爸爸了,要是爸爸看到阿錦哭鼻子,可是會笑的哦。來,寶貝,媽媽給穿上鞋子,我們出去找爸爸,好嗎?好了,阿錦不哭了,對!給媽媽笑一個,嗯!真乖!來!」
牽著媽媽的手,霍錦行迷迷糊糊的跟著走出房門,穿過走廊,走下樓梯,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父親。
可是,這個父親好像也太年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