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穿空好斗的天性,最喜歡的作戰方式,怕也正是這種強打猛攻的正面交鋒,兩刀重新合成一刃,迎著其勢劈下,從之中流破開,把鋒芒透了出去,中宮之外,和赤焰之劍的邪鋒交接了上。兩劍各有一種靈異,俱是不同于凡俗的超月兌與高妙。並舉起來,互相攻訐,轉眼之間已經殺得天旋地轉,神鬼驚嘆。想那赤焰之劍,名副其實的邪中至尊,一往無前的決蕩,要與爭鋒,何其之難!
「石頭啊石頭,只有九歲的你,為何如此的失落,一個人坐在這里,面對大河,默默無語?」
石頭是石穿空的小名,老師經常這樣叫他。
「昨天,我又和學姐比試,用盡全身力氣和全部所學,仍然輸的很慘。無論我怎樣努力,總是超越不了她。一直以來,拼命的追求著進步,希望能帶給我勝利的喜悅,到了最後,支配我這所有努力的仍然是可悲的失敗。明明沒有辦法,還逆信自己完全的弱小,難道從我拿起劍那刻開始,就注定了是要為別人做襯托的嗎?」
「石頭啊石頭,」老師這樣說話的時候,總是笑的兩眼睜不開︰「失敗才不是勝利的襯托呢,而是為另一場挑戰所作的準備。曾經揚名于世的大劍豪們,大家都是超越了失敗。如果你能夠明白到失敗的真正意義,雖然現在的你輸給了年長的學姐,來日仍可成為天下第一的大劍豪。」
石穿空念著師父說過的這些話,細細體味其中的深意,冷靜的望著赤焰之劍狂怒的鋒光,沉著應對。驚魂之劍刃上的剛毅,如是亙古的印跡,從來沒有湮滅過。
「不停的煆煉,不停的挑戰,不停的失敗。身為強者的學姐,她也能感受到這種無奈的痛嗎?每次和她比試,她總是目光深凝,盯著我的劍一眼不眨的看,志氣滿滿的同時,仍如臨大敵那樣謹慎,全力以赴的模樣,使我見了就會失去必勝的信念。就像是我的克星,我一輩子也逾越不過的高度。」
「石頭啊石頭,你可真是固執的可愛。」那時候的師父,仍然很年輕,比起「師父」這個稱謂,所以他更喜歡大家叫他「老師」。撫著孩子們的小毛毛頭,眼楮咪成道縫︰「失敗是成長的必然經歷。學姐只大你二歲,經歷的失敗,比起你來可要多上不知多少倍。失敗了,繼續學習,明明知道不是對手,仍然自信滿滿,不畏懼不退縮,告訴自己一定能贏。她是這樣做的,一直以來以失敗為動力,鞭策自己不停的進取,終于以這麼少小的年紀,成為整個學院里最強的學生。年紀和她相仿的,或大幾歲的,全國也很難找出幾個,能和她一論高下的少年。她就是一個這樣的孩子啊!」臉上的自豪和開心,融合到一起,是他一直以來從未改變過的笑容。
想起那時天真的自己,石穿空油然笑了。重新把劍分開,換成雙刀,準備發動反擊。
「血刃——鬼之牙!」
斬鬼之刀整個從血娥身上割過,血氣竄出丈余,尚未完全散開,傷口已經愈合。血娥顛狂的身形,緩然收住,眼里的迷亂,開始消退,理智也漸漸趨向清醒。手中赤焰,嗚嗚哀鳴,似在啜泣,又似在沉吟。
殺不了的刀,可以斬鬼,如果那個亡靈依附在劍上,連這刀也剔除不了他。他離開了劍,附著到了人的身上,人被斬中,旋即復圓,他則化為飛煙,永遠的消散在這人世之間。他的怨念落入地獄,想要重生為人,也將是一個殘破不全的靈魂。
天真的孩子,那個固執的小石頭,听了老師的話,爬了起來,對著面前浩蕩的大河,高聲呼喊︰「學姐,我一定要打敗你,讓你和我一起,開始再次經受失敗的磨練。我要成為一個有名的劍豪,做你永遠的對手。你的願望是超越所有的男子,成為天下第一的大劍豪吧。我一定會成為你最後的障礙。我等著你繼續回送給我的失敗,我就用它們作為前進的動力,來超越你!」
舉起因為不停鍛煉,看起來已經很有力氣的小胳膊,向滔滔之水表明這決心的樹立。很認真的模樣,叫老師看了,笑得合不攏嘴。­;;
赤焰之劍的每一次揮舞,都是一次熱血的揮灑,像火一樣熾烈的燃燒著,一落下去,只听「哧」的聲響,瞬間熄滅,氣息沉入水底,散逝之時,在水面之上立起了一個魅影,沒過片刻時間,已經滿場皆是。
至此,血娥尊者終于亮出了本身真章——「血堊毒功」,身形層層展開,數十條拳頭粗的大蛇,盤旋流弋,纏繞在身側,契合著赤焰之勢,翻飛起舞,劈頭蓋臉的殺奔過來,一往無前。
驚魂之劍忽的散開,現出七八個鬼斬的身形,四面八方一起攏上,一陣狂攻猛打,殺得他氣勢頓挫,寸步難進。卻也難得他這麼好的造化,竟然抵住了至絕精妙的「殺五式」的三番起落而血魂不散。
技成當年,正值雙十年華,今夕一轉,已然四十有過,怎不頻生感慨。血娥仔細端量著手中之劍,多少有些落寞。本打算讓亡故的赤焰尊者,借助自己的身體,達成未竟心願,事與願違,反使他落了個魂殘魄傷的下場,只剩下縷怨念,墜到九幽泉下,枉自嘆息。
二十年刺客生涯,血腥充斥,毒刃出鞘,劍下斷無余生之人。今夜,迫不得已,又要展出它的鋒芒。
「殺五式」是石穿空所學劍術的最終精義,五式同時展露,這是第二次。第一次使用是火並劍魔的大車輪劍時。略遜半籌,抱恨敗北。今天匹敵血娥,挫退其勢,看似佔了上風,可他使用的並不是自己的劍,也就是說他本身的實力,並未完全呈露,實力尚是未知呢。
從打記事開始,已經在學堂練劍了,不知父母是誰,家在何方,吃老師的,穿老師的,住老師的,學老師的。最大的樂趣就是找同學們比試,從五歲開始,一個個的挑戰,七歲時候終于打敗了所有的學長。學弟學妹們,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很多學長也由衷的稱贊他的學業。本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可他仍一直沒有笑容,心里憋屈。因為仍有一個高度,沒能超越。那就是學姐元綬,一個大他二歲,高高瘦瘦的女孩子。
八歲以前,全是比葫蘆畫瓢一樣的練劍,老師不讓進學堂听講,說是太小,會不明白,束縛住天性反而會得不償失。他不服,才如此努力練習,以打敗所有學長的驕人成績,向老師請求進課堂听講,固執的認為,一直不能超越學姐,就是因為沒進學堂听講的緣故。為了達成他的心願,老師破例準許了只有七歲的他,提早一年進入課堂,和學長學姐們一起听講。雖然劍術和元綬學姐不能同日而言,能和她同堂听課,也算是莫大光榮。初入其中,覺得很是自豪,那榮耀至今想來,仍然認為是至高無上的。
「劍的本質是件工具,人們用來攻擊和自衛,劍本身是沒有思想的,加入了人的意志力後,它們就具備了深刻的精義。因為人心的莫測,和鋼鐵之刃本身的無情,大部分的劍,給人的感覺都特別的冷,‘殺氣逼人,就是挺好的形容。」
老師講到這里,深切的望了一眼這些剛能懂事的學生,笑容特別絢爛的提醒著說︰「大家可要記好了,我傳授給你們的劍法,就是以‘殺氣逼人’為入門之階,而拓展成章的。老師稱之為‘殺五式’!」
由是,「殺氣逼人」成了‘殺五式’的開局篇章,也正是這一招劍式,成就了「殺五式」的整套劍法,鋒刃至冷!
在今時的石穿空看來,「殺氣逼人」已不僅僅是一招劍式,鋒刃的極致,引入劍的精義,靈神晃間,又是一個新的境界,那就是「殺五式」的第二劍,學長們稱之為「劍二」的「絕殺之機」。
一種精義的延伸,使劍的鋒凌,提升到了可以超越普通兵器數倍的利度。至令人們不停追求,終于開解出了劍的奧義所在︰「執著于心,永無止境。」
「絕殺之機」,變動無限,心若不動,「殺五式」的第三劍「至冷殺心」的精義在得到補充後,使鋒芒更加銳利,劍四則不可遏止的透出了它的可怕之處,「驚魂必殺」,橫空出世。
至此瞬間,奧義必然迥遠,劍的精神獨具出了發自本神的魄光,靈機從此而衍,跳月兌出了攻擊和自衛的質象範疇,開始了如有獨立思想的人般,踏上了殺戮,或者拯救之途。魄力獨具了這四劍的精義之後,劍的奧義也達到了一種新的詮釋歷程。這一歷程也正是對「殺五式」最後一式「怎與爭鋒」的詮釋。
「‘怎與爭鋒’啊!」
告別老師,離開學堂,闖蕩江湖,每次使用這招劍式,心下就會想老師為什麼給這招劍式,取了這個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總歸不是字面上,很有些自傲的「怎與爭鋒」之意,那麼輕松簡單。
顧名思義,「殺五式」總共也就五式,「怎與爭鋒」是最後一式,精妙絕倫,少有高招能與爭鋒,石穿空更願意稱之為「鋒芒畢露」。直到上次和劍魔開戰以前,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但與劍魔一戰之後,他放棄了這個信仰。「畢露」的鋒芒,應該是無匹的鋒芒,是無敵的劍,與劍魔的大車輪劍相抗,秋色也未爭得平分,說明劍的鋒芒,仍有欠缺。
為此,他苦思冥想了好長時間,非要弄清一個問題︰「劍的精意何在,最終奧義又該怎樣承繼?
當劍的精義單一到只是「殺伐」時,奧義已是心的秉承。秉承了善良,劍就可稱諸為「神兵」,反之,沾染了惡意,就是名副其實的「凶器」。
終算了悟,明白了「劍五」並不是鋒芒畢露的一劍,而是殺機畢露的一劍。老師謂之「怎與爭鋒」之名,深意也正在于此。不是讓傲睨群雄,去爭一個虛名,而是在使用此劍之時,要先拷問自己的內心,要給自己的劍「爭」「怎」樣一個名,神兵抑是凶器!
無論劍的鋒刃怎樣的玄異,怎樣的犀利,終是沒能月兌出「殺伐」這個意象的拘束,所以「殺五式」破不開大車輪劍的魔性,斬滅不掉赤焰之劍的邪魄,剔除不了附在血娥身上的凶劍之靈。依據「殺五式」的精絕奧妙,石穿空領悟出了屬于自己的獨道之劍,稱為「鬼斬七式」。
「殺五式」三番起落,血娥連退三步,面上神情很有些贊賞之意。立在**丈遠處的雨里,細細端量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目光閃動。
地上的積水已經沒過了雙膝。無數的邪魅在水面上游來游去,像是徘徊在死界的亡靈,看不清楚它們的本象,只是一團模糊的血影,仔細分辨時,有些人的模樣,又有些蛇的形象,直立起來,扭動著腰身,場面甚是詭異。
「千殺三尊,果然名不虛傳,作為對手,很有一戰的必要。」
認可了這個強敵之後,石穿空不再猶豫,順手把雙刀插在面前地上,任由雨水滌蕩它們的鋒刃。解下系在腰間的青錦,原來是條方帕,繡著兩朵粉色的並蒂蓮,相依靠攏,搖在風中。將之斜對著邊角折好了後,裹住眉頭扎緊,再次抄起雙刀,整個人看起來,終于有點要認真起來的模樣。
一個月後,自信滿滿的石頭,再次向自己心幕中的最強之人挑戰。結局沒有改變,被木竹捆綁作成的劍,打得面紫臉黑,一頭青包。失敗並不是結束,石頭丟下失敗者的沮喪,回到屬于自己的小木屋,獨自療傷。對著鏡子中變了形的臉,咬著牙往上擦藥。每動一下,都疼得汗流夾背。
正在忿忿不平之時,有人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一聲不響的坐在他的身旁,看見他滿是傷痕的頭臉,淚在眼里打轉。取出一塊青色的方帕子,要為他拭額角上的汗。看到這個人,石頭滿心的委屈抑制不住,「哇」的哭了起來,大聲喊著說道︰「你這是干什麼,向一個弱者施舍你的同情之心嗎?」
她就是他心中的終極目標,學院里最強的學生,他的學姐元綬。看到他這模樣,元綬除了心疼,更有許多說不出的難過,舉到他額前的手,又收了回來,低下頭時,淚如溪流。比試贏了,作為勝利者,不是該高興嗎?石頭老是弄不懂狀況,他是這樣想的,就「哇哇」的哭著問︰「你是怎麼了,難過的不應該是作為失敗者的我嗎?」
元綬沒答他言,拭著眼淚,低聲啜泣。身為男子漢的自己,從來沒有哭過,今天還是頭一回,偏偏又是在她面前。為何會這樣,少小的他,並沒有想著要弄明白。看到學姐這樣難過,心下有些忙亂,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你來這里到底想干什麼,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有人陪著流眼淚。」
「混蛋,你有完沒完!」看似溫柔的學姐,忽然發起怒來︰「你這個白痴,就不知道嗎,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對著也是淚眼模糊的石頭,大吼起來。越想越氣,掄起拳頭,照他已經傷痕累累的腦袋瓜子上,狠狠打了下去。「 」的聲響,疼得石頭一下子跳起老高,蹦到一邊呲牙裂嘴的怪叫︰「混蛋,又打腦袋,疼死了!」原先心下的彷徨與不安,一掃而光,感覺踏實了很多。
「你這個混蛋,」元綬低著頭,哽咽著說︰「我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來看待,你只一心想著要贏,反而把我當成最大的敵人來對待,我恨你,恨死你這個大白痴了!」淚珠兒一顆接著一顆往下落,滴到她攥在手里的錦帕上,洇濕了好大一片。
想到她的淚啊,石穿空的心下,就會無比的失落,一種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恨,化轉成力量,貫注到刀上,咬著牙沖上前去,再次向最強的對手挑戰。對于這樣的年輕人,血娥樂意奉陪。赤焰之劍的最強鋒刃漸漸呈露,和鬼斬之刃互相撞擊,做著最堅決的抗爭。
「才不是這樣!」石頭站的遠遠的,向她喊著說︰「人家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敵人,不停的向你挑戰,那是因為你是我的偶像,能和你做對手,是我的榮譽,就算是輸了,也很感到自豪。」
真心的話,總是能感動人,同樣相惜的心,一樣的純潔無瑕。元綬抬起頭來望著他,眼里充滿了喜悅,將要垂下的淚啊,都快要開成了花。喃喃的問︰「真的是這樣嗎?」石頭咬著牙,使勁的點了點頭。元綬破涕為笑,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跟前,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問︰「你這混蛋,為什麼不早說,害我那麼難過!」
這次,石頭沒在拒絕,仰望著她的臉,好像看到了天上的仙女,心下呆呆的想,原來學姐笑起來,是這麼的好看。大他兩歲的元綬,高他不值一頭呢!和好以後,石頭端坐床著,元綬給他擦藥,女孩子護理時的細心,減輕了傷口處的不少疼痛。可愛的小石頭沒有別的念想,只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臨走的時候,元綬把錦帕留給他說︰「你的腦袋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敲打,以後跟別人打架,一定要先保護好頭。開仗之前,就先用這個把頭包起來,別人就打不到了!」
「嗯。」石頭目送她遠走,咬著牙使勁的點頭答應。用一塊帕子裹著頭,別人就打不住腦袋了嗎?他在心里給出的答案卻是︰「學姐說不讓別人打到腦袋,就一定不能讓打到!」
兩強相爭,互有來往,大戰近百回合,勝負無期。鋒刃連續幾次撞擊,巨大的反挫之力,把兩人震飛開後,再次退回原地,各自守好門戶,平復內息,提聚真氣,隨時準備繼續往前廝殺。
血娥看著手中又開始滴血的長劍,說道︰「蛇中之毒,莫過于堊。堊中之毒,莫過于血堊。其毒無比,沾上一滴,連金鐵也能灼透。血肉之軀的話,片刻之間,便可燒成一堆煙沫,連片骨頭也難剩下。其血之毒,更勝于之,此蛇經行之處,草木枯死,來年不發。浮于水中,上游百丈,下流十里,無有它物能夠存活。我練血堊毒功,以性命為代價,辛苦二十年,終成今日之計,玄功突破第九重。世人皆曰,美麗佳人,毒如蛇蠍,最是可畏。如今我蛻堊為‘娥’,稱尊血娥,方也名副其實。」
左手抬間,丟下幾縷真氣,魄合血影,魂化其靈,旋即生成七八個腰身婀娜的嬌然佳人,左右抄向他的肋間。石穿空感觸到這氣息,非常熟悉,油然皺了下眉頭,手起刀掠,已在丈外遠處,將她們攔腰斬斷。豈知真氣未散,一落入水間又與其它的血影合化成魂,一晃身間,數目翻了一倍。心下有些駭然︰「這些家伙,和那些掠上樓頭的家伙不一樣,連斬鬼之刀也殺不了。到底是些什麼東西來著!」
血娥見他面上表情,甚是發愁,有些得意,抖手又丟下了幾道真氣落地成人,紛紛舞起,數十女子,艷姿擺開,畫中仙子般月兌出凡俗,身段,顏容,表情皆是無可挑剔。淺笑甜甜,媚目婉轉,臀圓胸豐,美腿修長,冰肌雪膚,如蘊蘭麝。天上仙子,莫過于之。若有笙歌相伴,這等場面,人不醉死其間,神魂也定被勾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