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無殤感覺就像漂浮在一片茫茫雲海之中,頭重腳輕。
耳邊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響,噪雜吵鬧。
「混蛋!你們這些庸醫,你們是什麼意思?不過是被雷劈一下,君家的臭小子沒事,我孫子怎麼就半死不活!」耳邊傳來的最清晰的是這個雄渾的聲音。
開口的是東方帝國的護國大元帥寒千軍,這位就算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護國元帥,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鎮定,要知道床上躺的是他寒家最後一根獨苗。
即使他不爭氣、紈褲、實力低微……但如果他去了,那寒家就真的絕後了!
寒千軍心中不禁仰天長嘆︰「老天為何如此不公,我寒千軍出身草莽,卻憑一身本事、歷經千難萬險爬上了東方帝國的首席武將、護國元帥之位,但……縱有千般本領、滔天權勢,仍是無法護住寒家這最後一條根!我在戰場送走了無殤他爹,如今……難道,白發人送黑發人,當真是我的宿命?」
「這……這……」跪在寒千軍面前的宮廷御醫一個個汗出如漿,支支吾吾不敢輕言。他們紛紛在心中叫苦。
你說為什麼大晴天的,就這麼憑空降下一道霹靂下來,劈誰不好,偏偏劈中這在街上挑釁‘帝都第一俊才’君浩然的紈褲子弟,偏偏這紈褲子弟還是護國元帥的命根子!
要是說實話,「嘿!你孫子氣息奄奄,生機斷絕,等著收尸吧!」眾人全身一顫。
——會被殺的,絕對……會被這暴怒的老爺子拉去陪葬!
「嘿嘿,你家那不肖子哪能和我兒子浩然比,被晴天霹靂劈了,說不準是觸怒了上天呀!」太師君令儀冷笑著嘲諷。
寒無殤的對面躺著的是當朝太師的愛子、當今貴妃的親佷君浩然,方才太醫下了診斷,已無大礙。
「你放屁!被雷劈的不只我孫子,還有君浩然!說不準它原來就是要劈君浩然的,我孫子才是被人頂缸!我告訴你,君令儀,要是我孫子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放過君浩然那臭小子!」
「寒千軍,你……強詞奪理!我看分明是寒無殤招來的禍患,浩然才是受了這無妄之災!」太師君令儀氣急敗壞。
這帝都里誰都知道他兒子君浩然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溫文爾雅,品行優渥,與寒無殤根本不是一路人。
「唔——吵死了!」
床上的少年發出一聲悶哼,睜開了雙目,眼中還帶著一些朦朧,就像是剛剛睡醒一般,絲毫看不出經過一番生死掙扎。
跪了一地的御醫面面相覷,不由擦了擦滿頭的冷汗,雖然不知道垂死的寒大少怎麼突然活蹦亂跳起來,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們的腦袋總算能保住了,誰都不會沒眼力見兒地大叫一聲——這不科學!
「殤兒,你醒啦!」一個威武雄壯的身軀霎時竄到了少年的床邊,這是個五旬的老者,雖須發皆白,但目蘊神光,精氣內斂,仍是一派英雄氣概。
寒無殤驚得一顫,緊接著頭痛欲裂,腦海里憑空多出了一段陌生的記憶。
但寒無殤是誰?他可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元嬰高手,一段小小的記憶亦不過困擾了他短短幾息,馬上就被他消化。
寒無殤復雜地看向滿面狂喜的老人,半闔目道了一聲︰「……爺爺。」
「好!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寒千軍虎目含淚,大笑起來。
正在此時,另一陣歡聲從後面傳來,「浩然,浩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寒無殤越過寒千軍的身軀,看向對面,一身白衣似雪的少年迷茫地坐起,略顯慌亂地應付另一位長輩的熱情。
寒無殤仔細打量對面的少年,雙目狹長,挺鼻薄唇,自是非常俊秀,然眉間卻帶著幾許深沉漠然,便顯涼薄;但一旦他勾起唇角,揚起微笑,眉眼處便化作一譚秋水,真誠明朗,溫文儒雅,教人不由心生親近。
這等姿態卻是與那段記憶的形象卻是不同,記憶中的太師公子眼高于頂,高傲得很,雖是一副溫和的表象,眼中的鄙夷傲慢卻半點不少,還有那洶涌的野心更是掩都掩不住。
若非那居高臨下的態度太過刺眼,否則,一向‘欺軟怕硬’、‘極有分寸’的原主‘寒無殤’又怎會被輕易激怒?
要說‘寒無殤’此人可是個識趣的紈褲子弟,他對那些一本正經的青年才干固然萬分不屑,背地里玩笑、咒罵、戲弄,都是家常便飯;但若是正大光明地一對一挑釁,還直接對‘帝都第一俊才’動手,沒人會犯這個傻!
坑蒙拐騙、吃喝嫖賭、上眼藥、敲悶棍、打/黑槍,咱們擅長啊!
正大光明、大義凜然、拼學識、比本事、上家伙,那不是找虐嗎?
能把寒小少爺氣得正面翻臉,當街挑釁動手,可見這‘君浩然’並不是省油的燈。
但現在笑得一臉春暖花開,滿眼碧水凝波的家伙,十二分的溫柔真誠,完全沒有一點違和。
這種刻在骨子里氣度,與流于表面的淺薄偽裝,豈可同日而語?
諒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貽笑大方罷了。
更何況……
寒無殤低頭垂目,不由悲從中來。
這混蛋的笑容——該死的熟悉!!!
#好基友,生生世世一起走。#
#論被死對頭救了,腫模破?#
#拿什麼面對你,我的死敵!#
#基友死去活來,真是好吐艷!#
#我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咦~~,最後一句好像有哪里不對……)
原本以為必死,此刻卻穿越時空屏障來到異世,更奪舍轉生,雖說不上萬幸,卻也算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然而,真說欣喜若狂卻是沒有的,便是有些劫後余生之感,瞧見疑似‘昔日死對頭’的人與他處于相同處境,也只剩下說不出的復雜和無奈了。
這時,好不容易安撫了喋喋不休的傻爸爸的君浩然也抬起頭,迎向一直落于他身上的火熱視線。
不得不說,作為修真界正邪兩道首屈一指的青年俊才,兩人的敏感度都是出類拔萃的,更何況還你追我逃、針鋒相對了幾百年,就算是換了殼子,只憑周身氣度,姿態眼神,便輕易將對方認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可以想見寒無殤當年被正道追殺之時,君浩然的火眼金楮可讓他吃了無數苦頭,更令他恨得牙癢癢。
如今他們之間敵人不像敵人,哪有人會為了敵人的性命拼盡全力,身死道消?
朋友卻更算不上了,彼此都有彼此的堅持和底線,否則前生怎會彼此爭斗不休?
前一刻,還經過那樣激烈的生離死別,下一刻,就躺在床上兩兩相望,怎麼說呢,有些微妙的尷尬啊。
「浩然,我的好佷兒,你怎麼樣?」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的回廊里響起,還未見到人,急切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一陣香風撲鼻,火紅的影子倏忽落在君浩然的床前。
雲鬢金釵,黛眉鳳目,嬌媚無雙的少婦將人緊緊地抱在胸前啜泣,「浩然,可有何處受傷?青天白日,哪兒來的橫空霹靂?姑姑听了消息,立時向王上求了出宮令牌,就擔心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若是出了事,可教姑姑怎麼活?」
君浩然愣了半晌,忙月兌出少婦的懷抱,面上頗有些無奈,再抬眼卻見寒無殤已起了身。
寒千軍可沒耐心瞧別人家的父慈子孝,姑佷情深。
監督著那群‘庸醫’為孫子做了檢查,便要吩咐手下扶著寒無殤離開醫館,回府歇息了。
君浩然連忙叫道︰「寒無殤!」
寒千軍不耐地回頭,瞪著眼喝道︰「君家的小崽子,你還想怎麼樣!?」
君令儀雖不曉得君浩然的打算,卻也不甘示弱︰「寒千軍!這次本就是寒無殤先挑的事,累浩然受這無妄之災,浩然想怎樣都是應該的!」
「哥哥,老元帥可是朝中元老,最是公正賢明,絕不會徇私枉法,今兒個的事理在哪邊,他老人家最清楚明白不過,您又何必急著多嘴呢?」
君婉婉拿起手絹輕輕擦拭眼角,儀態萬方地火上澆油。
氣得寒千軍登時吹胡子瞪眼,就要火山爆發。
「三日午後,雲華樓,我請你。」
冷冷的聲音打散兩方的火藥味兒,旁若無人,淡漠得仿佛其他人都在無理取鬧。
「好,不見不散。」君浩然溫溫和和地應了,開口便沖淡了對方話里的冷凝,卻給人一種更極端的無法插足的感觸,仿佛只需他們兩個人便可成一個世界。
直到寒無殤拖著寒千軍走出門去,君家的兩人才從那奇怪的氣氛里醒過神來。
「浩然,你和寒無殤在打什麼啞謎?」君婉婉秀眉輕蹙,好奇地問道。
君浩然只笑道︰「哪有什麼啞謎?姑姑想多了。如今我已無大礙,咱們還是快些打道回府吧!」
醫館外,正是夕陽西垂,風光無限秀美,兩家人一前一後步出醫館,彼此冷眼相對,涇渭分明。
兩輛華貴精致的馬車停在路邊,一左一右,然後,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