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後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其實只做了一場夢。
自己居然夢到皇上以自殺為威脅,要迎一個西域進貢的,連心智都未開的狼女為賢妃,就在自己不同意的時候,又跑出來一個傳說中的天衛總領把自己這個皇後給捅死了,美其名曰救駕來遲。
誰家皇後吃飽了沒事干的要真心殺了自家相公啊。
果然自己是因為前陣子忙著接待西域使臣事宜,鬧得心力交瘁,以至于都產生幻覺了。
拿手背拍了拍額頭,皇後看著皇室專用的明黃色床帳,頓時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
西域使臣應該是昨天就被平平安安的送出京了,毅親王也快回京述職了,近期也沒什麼節日需要慶祝,皇上的生日得等到明年,只要皇上不再給自己鬧出什麼ど蛾子,接下來一個月,自己應該只需要看著後宮里這群鶯鶯燕燕狐狸精勾心斗角,日子簡直輕松到爆。
「不好啦皇後娘娘,不……不不……不……」當然,要皇上不鬧出亂子來,這個可能性基本略等于零。
貴妃殿里的小宮女幾乎是一路撞飛了所有的宮女太監,連滾帶爬的撲到了皇後床邊,最後被掌事宮女眼明手快的攔在了床帳外。
「娘娘還沒醒,驚擾了皇後,你可知罪。」
皇後突然覺得,這段對話听上去,似乎很耳熟的樣子。
「皇……皇上……皇上他他他他……」小宮女一口氣沒喘得上來,直接就卡在了一個他字上,他了半天也沒他出個所以然來。
皇後蹭的一下,直接就給從床上蹦了起來。
「你是想說,皇上他在重華殿里,想要自殺?」
皇後掀簾子動作太大,倒是直接把背對著床的掌事宮女嚇了一跳,一個回身,干脆利落的就給皇後跪了下去。
「奴婢驚擾娘娘,奴婢死……」
「擺駕重華宮,快。」皇後破天荒的沒在這些禮儀細節上下功夫,自己已經從床上坐起來開始模鞋子了。
掌事宮女差點沒驚得把自己下巴給掉地上。
「娘娘明鑒,娘娘明鑒。」逃出生天的小宮女感激得涕淚交加的往地上狠狠嗑了三個響頭,精乖的爬到一邊,不擋著宮人伺候皇後娘娘梳洗。
「不用儀仗,一切從簡。」一向行事有條不紊的皇後只言簡意賅的吩咐了掌事宮女八個字,就一臉凝重的坐到了妝台前。
居然和夢里一模一樣。
就連小宮女結巴時重復的字數都一個字沒差。
皇後就算是再蠢,也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大概自己……的確……是真的死過一次了。
「娘娘不必擔憂,皇上這是在跟娘娘鬧著玩呢。」皇後臉色不好,掌事宮女也就親自接了為娘娘梳頭的賣乖活兒。
皇上哪天不鬧出點事兒來,這一天就不算完。
這幾乎是皇後宮里所有宮人默認的一條事實。
「娘娘只要一去,保管皇上就好了。」
皇後鐵青著臉,伸手攔住掌事宮女正從盒子里模的一支瓖翠玉鎏金發梳。
「換一個,把這個……」頓了頓,皇後從掌事宮女手中接過發梳,直接扔在了地上。
「丟出去,別讓我再看見。」
事實上,如果不是上次死的時候,穿著的那套衣服是皇後吉服,皇後連那套衣服一塊兒燒了的心都有了。
掌事宮女的下巴再次掉到了地上。
她覺得一定是今天皇後娘娘起床的方式不對,所有禮制都不講了不說,居然一向不喜歡丟東西的皇後娘娘,也開始鋪張浪費金銀珠寶隨便扔了。
于是,再次出現在重華殿門口的,就從八人抬的皇後專用鳳輦,直接降級成了皇後專用普通軟轎,連抬轎的太監都被特意換成了速度最快的那四個。
「不必多言,本宮知道了。」跪在門外的侍衛頭領依然是喜極而泣的撲了上來,皇後也沒什麼太多應付的心思,隨手擺了擺示意他們全部都自行免禮。
只是臨行前又看了眼侍衛頭領,腳步略頓了頓,干脆多領了個武力值高的進去。
「事發危急,你跟本宮進殿。」
萬一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好歹也有個人能先搶了皇上手里的刀。
拼著皇上喊砍了腦袋,難道她皇後的鳳印,連保這麼個人都保不下來麼?
能做到御前侍衛統領這個位子的,她記得好像是戶部尚書家的大公子,皇上要砍人,好歹也得顧念一下朝政上的面子。
「朕今天就要這麼著了,誰要攔著,朕馬上砍了他腦袋!」皇上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皇後踏進重華殿門口之前,同樣清清楚楚的傳了出來。
皇後瞬間就給淡定了。
她還就不信了,如果侍衛首領搶先一步制住皇上,她再以皇後之命讓太監侍衛們把皇上的刀搶下來,天衛還會打著救駕來遲的旗號跑來行刺自己?
更何況,就算是再死一次又如何,難道她還真能讓那個西域進貢的野人爬上皇上的龍床不成?
「皇上果真如此喜歡西域進貢的那個狼女?」當然,鑒于之前自己廢了賢妃為昭儀,從而導致野人順理成章上位賢妃的失敗經驗,皇後決定,這次說什麼也得先解決了狼女,再定賢妃的罪。
「皇後來了。」皇上的氣勢,一如從前的在看到皇後的那一霎,直掉了下來。
繼而又和做賊心虛一樣,假模假式的挺了挺胸。
「不管如何,朕都要迎美人入宮,正巧缺個昭儀,補了有什麼關系。」
頓了頓,皇上還頗為中氣不足的又把刀子往自己脖子里挪了挪。
「皇後若不答應,朕已經說了,誰攔著朕,朕就先砍了誰的腦袋。」
滿屋子的人,在抽氣聲中,又跟著皇上一塊兒挪了挪脖子。
皇後︰「……」
說的倒是輕巧,補了有什麼關系。
後宮里面雖然說鶯鶯燕燕狐狸精塞了個滿宮滿苑,但排得上號的,統共也就是四妃外帶上九嬪,美人她已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便皇上往宮里塞了,四妃九嬪絕對不能是隨隨便便就領進來的路邊野花。
家世稍差一點的,莫說皇後不能點頭,真要封個來路不明的青樓女子,估計史官都能用唾沫星子把皇上給淹死。
默默看了眼滿屋子跪著的鶯鶯燕燕,皇後深吸一口氣,自己干脆也給跪了下來。
「請皇上保重龍體,封位之事,皇上三思。」
「皇後不答應?」皇上在皇後跪下的那一瞬間往後稍稍退了一小步,握著劍的手還緊了那麼一緊。
「皇上縱使不考慮皇家顏面,也該想想姐妹們伺候皇上日久,皇上不加封宮中姐妹,反倒封西域進貢狼女為昭儀,縱不論此女德行容工是否當得起昭儀,哪怕是論她伺候皇上的功勞,昭儀之位,也萬萬輪不到她,皇上若是礙于西域交好,不如美人之上加一封號,也就是了。」
皇後說一句,滿屋子的鶯鶯燕燕跟著說一句「皇後說的是」。
等一大段說完,貴妃已經當先一步把頭磕在了地上。
「皇後娘娘聖明,請皇上保重龍體。」
皇後覺得,大概這是自皇上從宮外領花花草草回皇宮以來,頭一次,所有人真正意義上打心眼里覺得,自己說的對……
一直擱皇後身邊陪跪的掌事宮女,拿胳膊肘捅了捅已經欲哭無淚的侍衛頭領,後者幾乎是立刻飛身撲上,想搶掉皇上手里的刀子。
皇上瞬間就大義凜然的把白刃捅進了自己的脖子。
于是,依然跪在地上的皇後,眼睜睜的看著同樣一柄劍,再一次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把侍衛首領刺了個窟窿之後,又行雲流水般在空中挽了個劍花,橫拖過來抹了自己的脖子。
再然後,腦袋因為被砍而飛在半空的皇後娘娘,又一次看到了黑衣男人刻板而無趣的背影跪在了皇上面前。
「天衛首領施尉救駕來遲,請皇上贖罪。」
一向溫婉賢淑的皇後娘娘,在眼前一黑的瞬間,心里只剩下了對救駕侍衛的國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