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不確定,但皇後多多少少……心里也有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想。
如果真是貴妃陷害,或是賢妃主謀,那個小宮女不可能到現在還活著。
她可是故意留足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給她們去滅口。
小宮女還活著的唯一原因,就在于她一定還有價值。
不論是貴妃想用她,再牽出別的倒霉蛋,換句話說,也就是所謂的幕後主使。還是想干脆借此機會,反咬自己一口。
問題是……這件事從頭到尾就不是自己喊人干的。
皇後最開始大掃除的原意,清掃自己宮人固然是一條,借機讓貴妃沒有心力去往市井民風里散播謠言也是一條。
只是目前這個局面,簡直好得讓她意外。
但問題就在于,如果不是自己已經親歷了那次月復背受敵,她根本就不會發覺貴妃的野心已經開始往自己皇後的位置上伸了。
以朱媛的謹慎程度,這事兒一定只有她最親近的那幾個心月復知道,賢妃壓根不夠格,縱使要聯絡賢妃替她同背黑鍋,打的旗號也一定是扮倒淑妃。
走漏風聲這個可能性基本沒有。
壓根還沒發生的事,怎麼可能走漏風聲。
那麼,是誰讓寫有皇上皇後生辰八字的絹人,不偏不倚正好在打掃屋子的檔口,出現在賢妃宮里,就有點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那小宮女雖只是負責賢妃宮里侍弄花草的,卻意外的……被賢妃點著名的稱贊了好幾次。
賢妃縱使再想把小宮女滅口,也會被一干妃嬪們擠兌得根本下不了手。
雖然說很荒謬,但皇後總覺得……大概自己去貴妃宮里轉一圈,或者能有點驚喜也說不好。
「貴妃姐姐屋子富麗堂皇,臣妾每次來,都覺得天家富貴,不過如此。」早在皇後說要來貴妃宮里略看一看時,青蘿就已經奉旨傳話,調一隊太監,一隊僕婦,外帶一隊侍衛,趕去容華宮,把所有人都看管起來,又各宮叫了一個宮女,親自帶隊,一間一間屋子,翻得痛快。
皇後攜著淑妃的手,走到榮華宮時,小宮女們正翻箱倒櫃忙得熱鬧。
所幸有青蘿親自盯著,倒也沒人敢砸花瓶撕字畫。
畢竟貴妃還掌著權,哪怕皇後突然發難,積威之下,沒人吃了雄心豹子膽的就敢放肆。
「奴婢找到這個,請娘娘過目。」青蘿捧著托盤,身後浩浩蕩蕩跟了一串兒尾巴,面色肅穆,走到皇後面前,直直跪下,雙手舉過頭頂。
「奴婢怕有人閑話,娘娘們不在,奴婢不敢放肆,已奉旨調來一隊侍衛,守住所有房間,充容以上,所有宮的宮女,各派一人,共同搜宮,奴婢與侍衛頭領親自看著,一間一間屋子依次找來,絕計不會有人魚目混珠。」
皇後瞄了眼托盤里放著的,和賢妃殿里明顯是一套的黃色絹人,頓時樂了。
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大膽貴妃,竟敢串通賢妃,謀害聖上!」淑妃離皇後最近,伸著脖子瞄了一眼,立刻替皇後把話喊了出來。
皇後伸手,直接把整個托盤都掀去了貴妃腳下。
「貴妃?利用巫蠱,謀害聖上,此人何德何能,能當貴妃。」
自己前次沒搜出任何結果,想必朱媛早已把這些東西毀尸滅跡,皇後一時之間也沒功夫去想青蘿到底是怎麼找出來的。
「回皇後娘娘,此事事關四妃其二,牽連著實不小,臣妾以為,貴妃縱使有不臣之心,亦不該如此大意,臣妾斗膽請求皇後娘娘主持大局,徹查此事,一來可以還兩位姐姐清白,二來也能肅清後宮。」
事發太過突然,貴妃也變了臉色,跪在地上,定定抬頭看向皇後。
反是德妃不急不徐,一通理由找下來,看似為貴妃喊冤,實是重重又添上一腳。
「本宮知道你們,平日里爭風吃醋,倒沒想到貴妃你有這麼大的心胸。」冷笑一聲,皇後斜睨了貴妃一眼。
「賢妃宮中搜出了髒東西,還能禁足自己宮中,本宮就奇怪了,貴妃怎的如此不知避嫌,就在賢妃宮里審了起來,原來還有這一層關系在吶,可當真親厚。」
頓了頓,皇後一拂袖子,轉身往外走。
「來人,剝去朱媛貴妃服制,連同賢妃,一同打入冷宮看管,同黨尚未查明之前,本宮不許她們有事。」
青蘿面無表情的應了聲是,早有乖覺的小太監扯著貴妃的頭發,把人一路拖了出去。
「容華宮和明秀宮所有宮人,一律分開關著,是誰指使,還有誰是同黨,務必給本宮審出實話來。」
「本宮知道,這麼問你們,一定全是喊冤,本宮不想听喊冤,只想知道,這些髒東西,是怎麼混進後宮里來的。」
青扇趕緊一路小跑去調配人手。
嘆了口氣,皇後看了眼被拽出去的林充容。
「本宮將後宮委給朱氏,不想竟出了這等大事,不論日後查明朱氏是否冤枉,貴妃之位,她都不配擔當。」
皇後緩緩回頭,目光依次從自己身後跟著的二妃九嬪身上掃過。
「諸位妹妹,滋事體大,為保諸位姐妹平安清白,這幾天所有人緊鎖宮門,不許外出,更不許私相傳遞東西,若被本宮發覺,便是朱黨一伙,可明白了?」
德妃率先趴去了地上,指天誓日謹遵吩咐。
想借皇上的刀殺我?
朱媛,你未免也……太不會用了。
既然你如此心急,我倒不妨讓你看看,借皇上的手殺人,應該怎麼做?
本宮自十六歲入宮,皇上縱使再厭棄本宮這個皇後,難道還能有人比本宮,更了解皇上的喜惡?
「替本宮傳白狀元,入宮進見。」皇後盛怒,破天荒把手從前朝縮了回來,張口就關了整個後宮的禁閉,宮里一次性倒霉了兩位高位妃子,自然不敢有人直攖皇後鋒芒。
青扇才抹著老淚感慨自家娘娘總算開竅,收回後宮大權,猛的見皇後往書桌前一坐,差點沒給自家娘娘跪了。
我的娘娘哎,趁熱打鐵啊!
怎麼扭頭又召起白狀元來了?
皇上要怎麼糟蹋朝政那是國丈該管的事啊,後宮麻煩您再看一眼吧求您了……
當然,皇後完全沒看出來青扇內心里排山倒海的掀桌情景,伸手翻了翻折子,頓時又覺得輕松了不少。
沒了之前那些個替禁足貴妃求情的請安折子,看著都覺得神清氣爽。
至于冰災?
年年哪兒不鬧點災出來,正好這次科舉也完了,該是把那些個讀書人踢出去歷練歷練了。
撥米撥銀劃地安置,災民再鬧也鬧不上京城,早有地方上辦得妥妥帖帖,到了國庫左不過又是一輪省銀子,克扣一下皇上尋歡作樂的力度,多少都回來了。
她至于替皇上操那麼些個心?
當然,莫名其妙的歡樂輕松感,在穿著青色繡錦鯉朝服的青年一絲不苟的往自己面前簾子外的丹階跪下時,瞬間就和個在空中閃著太陽光反射出來油膩膩的七彩肥皂泡泡一樣,噗的一聲給破了。
如果白行遠和自己一塊兒死回來的話,絕對不可能是這種反應。
說實話,皇後召白行遠,其實也沒抱太大的希望。
當初自己死第二回時,那個侍衛首領和自己一樣當了回炮灰,也沒見人家死回來。
「微臣白行遠,參見皇後娘娘,願娘娘千歲金安,長樂未央。」在皇後心里有著所謂青梅竹馬一塊兒玩泥巴情分的狀元郎跪得其實有點不明不白。
按理說朝上沒事,後宮也沒來得及收到什麼風聲,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西廠的人突然跑上門來死活吵著要拉自己一塊兒喝酒。
自己在皇後授意下接手東廠暗樁的事兒,雖說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有心,也不是打探不出來消息。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應承,皇後宣他入宮的詔書就來了。
「白……卿。」皇後幾乎是一臉悲壯的表情,憋了半天,才字斟句酌的吐了一句。
「近來身體……可有不適?」
青蘿:「……」
白行遠:「……」
「這話娘娘問錯了,應是微臣問候娘娘,近來心情可好。」白行遠筆直跪著,稍稍抬頭,腦袋轉向簾子方向,眼楮還是看著地。
青蘿自動自覺去守門。
「今天宮里出事,想必你們都已經得了消息,本宮只求東廠勿要讓本宮失望。」皇後默默嘆了口氣。
白行遠︰「……」
西廠就是再本事,也不可能這麼第一時間收到什麼風啊娘娘!
你真的當東廠的暗衛個個都會千里單獨傳音術麼?
「回稟娘娘,東廠不敢窺探後宮諸事,還請娘娘示下。」
皇後興致缺缺的搖了搖頭,搖完了才想起來對方也看不見。
現在不知道,出宮那會兒估計消息也就到了。
「西廠的柳大人忠心不錯吶,賢妃剛出事,就忙著想來踩上一腳,西廠這麼落魄,竟然也能比東廠率先知曉後宮事宜,本宮念在白家世代忠良,就再給東廠一次機會。」
頓了頓,皇後緩緩站起來,走到簾子邊,伸指拂過珠子。
「查明白,還有誰是同黨,再去外面放出風來,皇上雖受重傷,卻依然寵幸對他毫無愛意的惜言昭儀,再把昭儀娘娘那位份怎麼來的,添點油加點醋給本宮放出去。」
白行遠終于抬眼,頗覺詫異的看了眼簾後。
「娘娘……你……」
素手撥開輕紗幔帳,層層珍珠踫撞之聲中,自入後宮以來便再沒在朝臣中露臉的皇後娘娘,終于慢慢踏出了那層屏障。
「不錯,本宮的確,生氣了。」
白行遠那一瞬間,差點沒想挖了自己眼珠子。
窺探皇後是死罪啊!
「冰災,朝廷要省些銀子,後宮要著人看守冷宮,人手不足,今天起撤去皇上身邊一半守衛,惜言昭儀傷了皇上,就傳闔宮太醫都來給皇上診治,西域狼子野心,本宮怎容得她傷了皇上。」
那你直接把昭儀 嚓了不就完了麼,居然還撤去皇上身邊一半侍衛……
金殿御筆欽點的狀元在內心默默垂淚。
「以咱們皇上的耐心,本宮能趕在年前,為前貴妃……」
頓了頓,皇後目光越過努力減少存在感的白行遠,看向門口的方向。
「發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