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無論皇上是打了自己多少回,還是和自己吵了多少回,還是殺了自己多少回,皇後總能驚喜的發現,皇上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自己對于他認知的下限。
皇上沒進門之前,皇後想著左不過他也就是跟著一般的公子們遞點兒詩文,塞些銀票,再踫上一鼻子灰,灰溜溜的跑去秦香樓找回場子,否則也不會被人叫成冤大頭。
但真的等皇上帶著一大波子侍衛們沖進大堂時,皇後只想仰天長嘯,這貨不是我夫君這貨不是我夫君。
「今兒這聚賢樓,我家公子包了。」侍衛開道,太監清場,皇上大馬金刀的往一樓大堂里一坐,輕車熟路從懷里掏出一大疊子銀票,重重往桌上一拍,身邊的小樂子立刻扯著嗓子叫喚開了。
邊叫還邊把手里拎著的包袱重重往桌上一拍,手腳利索的打開之後,滿包袱白晃晃的銀子頓時閃瞎了皇後的狗眼。
「馬上走的,我家公子每人賞銀二十兩。」
皇後默默的把頭埋進了掌心里。
偏生秦政之還在先前條件反射科普背景的狀態里沒出來,好死不死的擱皇後耳邊嘀咕。
「不就是有幾個錢麼,仗著家里好,就在京城里橫行霸道,感情上次高公子還打得不夠狠,這會兒又換了,前次寫詩給婉兒姑娘,被當場撕得粉碎扔下來,不死心,又作文章巴巴的遞進去,這倒好,婉兒姑娘沒撕,給一頓罵的批了出來,現在又來砸銀子了。」
皇後真的是沒臉承認,下面那個狀似暴發戶的冤大頭,就是當今天子,自家夫君,當年英明神武的儲君太子爺。
「那篇政論,婉兒姑娘當著面揉了扔他臉上,倒是被人謄寫出來了,人人手里都有一份,寫得那叫什麼事兒啊,難怪人婉兒姑娘氣得直哭,換了是我,我也覺得那就是在羞辱人啊。」
皇後直接看向白行遠。
京城里人手一份的東西,她就不信東廠頭子會沒見過。
只不過估計是寫得太難磕磣,瞞著沒給自己看而已。
後者一臉淡定的沖皇後點了點頭,附耳沖青扇嘀嘀咕咕了半天,青扇又湊到皇後耳邊過話。
「白大人回娘娘,皇上是寫了一篇策論,雖然文意有些不通,但題目是極好的,難為皇上能想到,娘娘看在皇上這些天還頗有進益的情分上,別生氣了。」
秦政之直接往隔壁桌要了份皇上御筆親寫的政論,雙手捧著,恭恭敬敬過來拍皇後馬屁。
然後,皇後的臉,就那麼直接青了。
範狗腿第一時間溜去了白行遠身後。
「這是……題目?」皇後捧著薄薄一張寫滿蠅頭小楷的紙,只覺得手抖得都快捧不住了。
她都不用去看皇上到底寫了點什麼,光題目就能砸死她。
秦政之倒是和白行遠意見相當一致,見皇後不語,還當是被里面有辱斯文的內容氣得說不出話,又狠狠的往皇後心口補了一刀。
「文意是狗屁不通,倒白費了這麼個好題,若是讓草民來做,這題刁鑽,一時之間也未必能做得十全十美。」
皇後︰「……」
如果不是看在祖宗法度上,她真的想一刀砍死這不爭氣的玩意兒!
她辛辛苦苦想出來的殿試題目,明明是拿黃紙固封鎖在錦盒里放在書房的,就連青蘿都不知道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天知道皇上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去拆開了看!
她辛辛苦苦想出來的殿試題目,明明是拿黃紙固封鎖在錦盒里放在書房的,就連青蘿都不知道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天知道皇上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去拆開了看!
還拆得不留一絲痕跡,連錦盒外面的封條都絲毫沒破!
好好的寫寫詩題題字畫張畫不比什麼都強麼?
做什麼策論!你丫做什麼策論啊!
這會兒倒好,滿京城都知道殿試要考什麼了,她還拿什麼去開殿試,拿什麼去開!
真的給滿京城的舉子們發點兒盤纏,打發他們回家去麼?
「給本宮……本宮查。」皇後是真礙著親民和善的面子上,否則早讓人把秦政之這個礙眼玩意兒給敲暈了。
皇上十年難得主動進一回書房,更遑論會在書房里翻出拿封條封好,又藏得嚴嚴實實的殿試題目,若是真想找題目,多半是往後宮里去問那些個美人要主意。
能夠關心殿試的,宮妃里,要說德妃,皇後恐怕還信些,只不過德妃這陣子天天讓人給皇上讀四書五經,仇恨值拉得比自己還滿點,皇上看著她就煩,怎麼可能會去問她殿試試題藏哪兒。
其他的人,只當殿試題在那些個老臣手中,不會想到今年居然是皇後心血來潮親自出題。
以皇上的智商,能想到去書房里偷試題,本來就不可思議。
但居然一介酒樓里唱曲兒的姑娘,能想到以試題來刁難人,還好死不死的把皇上問了個倒,就更有意思了。
連詩書都不通,皇上又怎麼會自己想到要再自曝其短的寫政論。
「白大人,本宮今晚要去秦香樓。」深吸一口氣,皇後定了定神,勉強沖秦政之笑了笑。
「既然和秦公子遇上,當屬緣分,不如秦公子便先同這位大人一起,為本宮去秦香樓打點打點吧。」
先前犯錯的廠衛二話不說,拎起秦政之的後領子就往外跑。
「娘娘,出事了?」範狗腿一路跟著秦政之往外跑,皇後也便沒再多事出去,白行遠關了門,權當雅間已經空了。
皇後手指點了點手中卷宗。
「給本宮把那位婉姑娘查清楚,能攛掇著皇上把本宮出的殿試試題偷出來,發得滿大街都是,還真是夠本事了。」
白行遠瞬間明白,剛剛秦政之犯了個多大的錯誤。
皇後能說皇上狗屁不通,就連他也只能說皇上只不過是心思沒放在這些上頭,秦政之又算個什麼東西?
「只怕秦香樓也沒多干淨,正好今天在,東廠就趁今晚給本宮仔細查,毅親王才擅自回宮,皇上便出這麼大的事兒,先前皇上作的詩她撕了,這篇政論,只怕比那首詩還要不通,怎不見她撕,還抄得滿京城都是?」
白行遠低聲應了,末了,又抬頭飛快瞄了一眼自家娘娘。
「娘娘覺得,這些與毅親王有關?」
「你也算與本宮皇上一同長大,毅親王是什麼心思,你看不到?」皇後冷哼一聲,「享親王尊位,府邸留京,封地照賞,俸祿不缺,兵權都與了他一半,居然還不想著安分,真當本宮是死了麼?」
若不是顧忌著涂相把持朝政一說,她早在皇上登基之初,就趁熱打鐵把毅親王手中兵權收了,朝中會打仗的又不止他一個,忠心耿耿沒有反意的就更多了。留下親王俸祿,再把人趕去封地,逢年過節召他回來安撫兩下賞杯酒,能留著這心月復大患在皇上身側?
若果真如此,連帶著貴妃都沒了想頭,她何至于會落到被皇上連殺四四回的境地!
「若真是毅親王手筆,只怕一晚上,微臣查不出什麼來,娘娘出宮雖做得隱秘,但畢竟出來久了,毅親王已得了消息,再在宮外,恐怕會有危險,不若娘娘晚上便回宮,給微臣三日時間,定不負娘娘重托。」就算是出了宮,白行遠也不敢真坐在皇後對面,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門已經關嚴了,到底又壓低了些聲音,「那位秦公子,娘娘的意思是?」
皇後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皇上寫的狗屁文章,倒是看得有些好笑。
果真就如秦政之說的一般,但凡是個有些知識的,都會覺得這種東西有辱斯文。
「派人跟著他,但凡泄露一絲消息,格殺勿論。」
頓了頓,皇後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本宮瞧他,膽子倒大,也去查上一查,若是身家清白,替本宮把他留在皇上身邊,以後也是個得用的。」
白行遠點點頭,往後退了兩步,剛想出門,手才放上門口,又縮了回來,一臉尷尬的回頭,看了眼青扇。
「娘娘……還請在此寬坐,外頭似乎……打起來了。」
當然,就算是白行遠不說,皇後也知道了。
那幾聲摔凳子砸桌子的聲音,就算是把門關得再嚴實,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中間夾雜著皇上命令那些個狗腿子狠狠的打的興奮嗓子,打死了算他的打不死也算他的,他上頭有人種種之類的話,皇後是真的不想再管了。
下次批折子,她果然應該好好安撫一下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