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何了?」早朝無非又是新一輪吵,總算朝臣們還不知道皇上私偷考題的事兒,掐架的重點落還在冰災貪污一案該派誰查處上,朝臣們從該派誰去開始吵起,接著就變成了人身攻擊,再然後又上升到了政黨相殘,以至于最後連□□皇帝當年的遺留下來的陳年舊事都被翻出來鞭尸,皇後听著听著,一個不小心,居然就給睡了過去,還是青蘿听得吵得差不多了,才趕緊把自家娘娘喚醒退朝。
青蘿一路都在想到時候該把上書議論殿試的折子擺在前面,還是應該把冰災之事擺在前面,猛地听得皇後問皇上,一時之間沒切換得過來,愣了愣神,才慢慢開口。
「太醫今早來稟,皇上所受之傷多為皮肉傷,並未動及筋骨,看上去傷重,實則養上十來天,也便好了,娘娘放心。」
皇後坐在肩輿上,頗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最終還是拿手指敲了敲扶手。
「那本宮去瞧瞧。」
青蘿差點沒直接崴了腳。
這大概是皇後自知道皇上受傷以來,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去照看皇上吧……
早能想通,也不至于和皇上關系鬧得這麼僵啊!
然後,通往皇上寢殿的那一路,皇後甚至都有錯覺,給自己抬轎的八個小太監,似乎都……走得快了些。
「娘娘,奴婢去讓青扇送些今天小廚房新做的牡丹卷過來好麼,皇上喜歡吃,太醫沒說禁這個,這兩日太醫這不讓吃那不讓吃,奴婢想著,皇上必是禁得久了,娘娘帶著個過去,皇上必然喜歡。」難得皇後開竅,青蘿也跟著高興,連話都開始多了起來。
「內務府前些日子新送了個蘇錦摻金線繡的軟枕,娘娘還沒用,奴婢便收著了,想必枕著舒服,娘娘要不一並也給皇上帶著吧,皇上受了傷,枕著這個,想必也是舒服的。」
皇後默默瞥了青扇一眼,沒反應,青扇也就當自家娘娘默許了,興致勃勃的打發小宮女一路跑回去傳話。
「娘娘那兒還收著去年生辰吏部張大人家送來的紫玉消瘀膏,奴婢也一並拿來,給皇上送去吧,娘娘心里很是關心皇上,奴婢都知道的。」
皇後︰「……」
所以說,意思是說平時自己果真是關心皇上太少了麼,所以才導致現在這般境地麼……
「那便帶上吧。」青蘿難得這麼絮絮叨叨的開口,想來也是憋得久了,皇後也就沒去打擊她的一腔熱血。
于是,等青扇領著一大幫子小太監,扛著整整一車東西趕來皇上寢宮和皇後匯合時,就連青蘿自己看著都呆了。
「不必通傳。」皇後趕得急,也就沒人提前往皇上這兒通報皇後要來的事兒,寢殿門外寂靜一片,皇後伸手攔住正打算往里喊皇後駕到的小太監,自己走了進去。
左不過皇上受了傷在休息靜養,整個後宮都在禁足,查刺客查得人人自危,皇後覺得,大概也不會有哪些不怕死的妃嬪美人們敢在這個微妙時候跑來討皇上歡心。
再者有這一群太醫死死盯著,皇上多半也鬧不出什麼ど蛾子來。
但很明顯,皇後娘娘是真的……低估了皇上的作死能力。
寢殿門口是靜悄悄的,但穿過院子,皇後就隱隱約約的听到寢殿之內。大概似乎或者可能也許是……傳出了那麼一點兒不屬于太醫院那群老古董們的聲音。
如果沒听錯,皇後甚至听到了在一群美人嬌聲軟語的嬉笑聲中,還夾雜了些皇上那中氣十足的嗓音,斷斷續續隔著窗戶傳過來,一下一下捶打著皇後那本來就已經被摧殘得十分縴弱敏感的小神經。
青扇青蘿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住皇後,大氣也不敢出上一絲兒,輕手輕腳的就模進了寢殿。
皇上擺明了是學乖了,沒有在寢殿門口就折騰起來,否則都用不著皇後來抓包,早有宮人跑去給皇後通風報信了。
皇後靜靜站在屏風外,身後站著一摞面如土色的宮女太監,一群人全在听皇上擱自己龍床上……
說書。
是的,皇後沒听錯,走進寢殿之後,皇後就听清楚了,皇上這個不作不死的二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召了一幫子還不算禁足徹底的嬪妃們,就擱自己寢殿里,說書。
丫甚至還模了一塊驚堂木,講一段,就拍一下,說得居然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你們那是知不道,朕乃堂堂天子,皇天庇佑,豈是區區一牢房便能困得住的,當夜朕在監房,同房便踫一江洋大盜,那胳膊,足有碗口那麼粗,走一步,那牢房就要震兩震,一見朕來,便要與朕比試高下,朕豈有讓他之理……」
皇後︰「……」
所以說,除了他自己和小樂子,外帶自己這個皇後以及青扇白行遠,本來應該沒有第六個人知道皇上被人關進大牢里的破事兒,現在倒好,他自己倒嚷嚷得滿後宮都知道了……
拜托你就是想打臉,也不帶自己這麼扇得響的啊!
偏生還有湊趣的小狐狸精們,見皇上停了喝茶,便一疊聲嬌聲軟語的往皇上身邊湊,邊湊還邊問後來如何。
後來還要如何?
皇後幾乎都能猜到故事走向。
以皇上這滿嘴跑胡話的性子,自然是天之驕子把區區小賊打得落花流水,順帶府尹見他立此奇功當即決定將壯士釋放,然後皇上自然大搖大擺的回了宮,正好圓了他滿身傷的謊。
「朕是何人,五歲獵虎,八歲搏獅,騎射武藝,無一不精,那大盜雖不是善與之輩,但豈是朕的對手,他見朕沒將他放在眼內,當場便惱羞成怒,一個餓虎撲食就向朕當胸撞來,朕豈能容讓,側身避過,就往他手臂上曲池穴輕輕一擊,廢了他一條胳膊,也算他沖撞當今天子之罪,朕沒立時判他千刀萬剮,已是格外……」
當然,皇上最後開恩倆字,直接就在喉嚨口里打了個轉,活生生給吞回了肚子里。
終于沒能听得下去的皇後,在皇上說到打斗最□□時,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一手拿著驚堂木正打算拍下去,一手還拿著把不合時宜折扇的皇上,當場就和被摁了暫停鍵一樣,呆呆的傻在了床上。
地下一眾美人也全……傻了。
雖然自己是奉皇上旨意前來伴駕,但德妃秉皇後旨意徹查後宮,下了禁足令也是不假,後宮里就是消息再不靈通的主子,這會兒也都知道這個後宮十有□□是皇後當家,這會兒被抓個現行,誰知道皇後會不會當場大怒,把所有人一概斥為叛黨?
皇上當場唰的一聲,把手里捏著的驚堂木往身後一藏,穿上鞋子蹦到地上,又因為蹦得太快小小崴了一下腳,頓時又疼得齜牙咧嘴的。
皇後一直默默等著皇上疼完了站直身子,才俯身行禮。
「皇上受傷未愈,臣妾擔憂,前來給皇上請安,請皇上多多休息,以保養身體為宜。」
然後皇上就和得了大赦一樣,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把另一只手里的折扇往寢衣袖子里塞了塞,又因為寢衣沒有口袋,只能倒握著藏在袖子里,一截白玉扇柄就那麼明晃晃的戳瞎了皇後狗眼。
「皇後關心,朕實在感念。」
皇後︰「……」
所以說,解釋不了這一干美人環繞美酒在手的狀態,就當自己是瞎子麼!
一臉淡定的穿過依然呈呆傻狀態,連安都忘了向她請的一眾美人,皇後往前走了兩步,在皇上床邊站定,回頭掃了一眼桌子。
驚堂木一把,茶碗一個,外帶酒壺一把,和一樽酒杯。
「皇上受傷,太醫吩咐,能喝酒?」
站在屏風之後,早被青蘿傳話匆匆趕來的章太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臣無能,不能照顧好皇上,請娘娘恕罪。皇上之傷,雖未傷及筋骨,但酒烈本就傷身,更何況皇上受傷未愈,身體底子尚未補足,實不宜飲酒,不宜飲酒。」
皇後輕輕點了點頭。
「本宮記得,淑妃已回稟過,為確保無虞,皇上寢殿之內已無酒存放,這一壺酒是誰帶來的?」
一干美人默默側了側身子,讓出中間一個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宮嬪。
皇後連看都懶得去看那倒霉孩子一眼,沖青扇點了點頭。
「皇上受傷,後宮不能照拂,反倒令皇上飲酒上身,實是居心叵測,今日帶酒來的是……」
頓了頓,皇後看了眼皇上,又覺得估計就連皇上也未必能記得那位美人的名字,便又看著小樂子。
後者立刻精乖的上前行禮。
「回娘娘,是容樂宮的李美人。」
皇後便順著小樂子的話,從善如流的接了下去。
「李美人,杖殺。」
一干美人終于徹底反應了過來,一個兩個全撲在了地上,喊完皇上饒命之後,又開始喊皇後饒命。
皇上輕輕扯了扯皇後衣袖。
「好歹給朕點面子,這麼多人……」
皇後居高臨下,冷眼看著那群終于知道害怕為何物的宮嬪們,只覺得自己聲音,都已經冷透了。
「所以臣妾並未治她們謀逆行刺之罪,只是皇上也要保養自身,國不可一日無君,萬望皇上切記。」
「皇上喝酒而不知勸阻,本宮來而不知行禮,身為宮嬪竟然席地而坐,想必你們進宮之後,這規矩是學得可以了。」
捏著自己袖子的手默默松開,皇後穩穩沖皇上行下禮去。
「宮嬪宮規不嚴,不能勸誡皇上,實乃臣妾之過,臣妾自請罰俸三月,還請皇上恩準。」
氣勢一低再低,終于被皇後牢牢踩在腳底下的天子,只能抱著被子,呆愣愣的看著皇後,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皇後又行一禮,才直起身子。
「今日你們奉召而來,想必是覺著本宮不能治你們之罪,如此藐視皇後,藐視宮規,實實不配侍奉皇上左右,今日在皇上殿中的,一律廢除封號,降為庶人,冷宮安置,非死不得出。」
皇上終于沒能忍住,手邊只有一個枕頭,總也不能舉著枕頭大喊若皇後廢她們朕便一個枕頭捂死自己的話,剛張了張口,便見皇後又沖他開始行禮。
「皇上受傷疲累,臣妾不便久留,還請皇上好生休息,若皇上覺得長日漫漫,臣妾這便曉諭六宮,從今日起,自德妃淑妃開始,每宮主位,每日一人前來侍奉。」
于是,德妃名字一出,皇上徹底消音。
死道友不死貧道,美人多的是,德妃……千萬不能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