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上攪和的事情,沒有不黃的。
雖然拿不準皇上會以一個什麼刁鑽的角度炸毛,但從結果上來說,皇後還從未擔心過。
皇上端坐書房,皇後坐在下首,白行遠站在丹階下,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玄幻了。
「所以說,你認為,是岳神醫要害朕的皇嗣?」不得不說,皇上偶爾問起話來,還算有模有樣,想必已經在腦內演練過多時了。
皇後記得從前有一陣子,皇上很是迷上了知府審案這個模式,每天都拉著各色美人讓她們裝作百姓犯事,再讓他來問話,最後再拖出去妝模作樣每人各打個幾百板子了事。
左不過也不會有人真打,美人們換件衣服,就能從偷雞賊變成夫妻吵架,也方便得很。
後來漸漸的玩不出什麼新花樣來,皇上也就膩了。
這會兒難得白行遠自己主動撞上門來,皇上就和撿了個寶一樣,先讓白行遠反反復復陳述了三四遍當時情況,才問出一句廢話。
如果不是白行遠認為岳齊川要害皇嗣,又怎麼會抓人?
現在東廠已經做到人證物證俱在的栽贓陷害一條龍服務了,只要皇上想得出,東廠就能把罪證捏得天衣無縫嚴絲合扣。
「微臣已在岳齊川房中搜到未及用完的藥,且上陽宮人皆能作證,每日太醫煎藥時,岳齊川都會前去協助,想趁太醫不妨,偷偷下藥,並非難事,且每次岳齊川所下藥量甚輕,充媛喝下,便會深思倦怠,倒不會直接傷及龍胎,所以太醫並未發覺,但母體受損,于龍胎亦有損傷,皇上覺得神醫用藥之後,充媛便不吵鬧,是神醫之功,但藥劑太猛,于龍胎有損,實在居心叵測。」
皇上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繼而又頗覺苦惱的皺起眉頭。
「是朕讓他來試試,但喝了他的藥之後,不是不吵鬧啊……」
頓了頓,皇上似乎是饒有興致的托著下巴,看著白行遠。
「當時她喝了藥,朕守著,吵是還吵,但知道餓了,當場就吃了三大碗飯,朕怕她撐,攔了一下,她還瞪朕呢。」
皇後︰「……」
所以說,這大概是薛昭儀太過于想拍馬屁,杏充媛飯量一增,脾氣一好,就開始率領人恭喜皇上龍胎無恙了。
東廠總不能成天派人去無間斷盯著杏充媛,以訛傳訛下來,就變成了神醫一來,杏充媛立馬就給安靜了……
白行遠默默行了個禮。
「皇上明鑒,當時充媛是有好轉,所以皇上信任岳齊川,讓他協助太醫斟酌用藥,誰知此人居心叵測,居然于每日藥引中漸漸加入使神思倦怠之藥,長此下去,對龍胎不僅無助,反而有害。」
皇上再次一臉認同的點了點頭。
「所以說,你是說,朕看錯人了?」
沒敢再拍硯台,皇上本想直接拿手拍桌子,想了一想,還是作罷,拿了一邊鎮紙狠狠拍了下去。
登時就把個本來就不算厚的青石鎮紙給一拍兩半。
原本站在皇上身邊的小樂子,偷偷往旁邊挪了兩步,又貼心無比的把皇後放在一邊拿來壓書的紅木小書夾推去了皇上手邊。
「听說你居然直接就把人帶出宮了?居然連朕的意思都沒過問?那人是朕召進來的,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就說朕要害自己的兒子?」
不得不說,皇上精準的繞過了所有白行遠精心準備的正常人都會關注的證據,牢牢就摳在白行遠暗指自己識人不明這一條上,逼得白行遠沒法把所謂神醫與西廠勾結,西廠和謝慎行不清不楚以至于皇上縱使英明神武都被小人蒙蔽的話給說出來。
比起一個神醫,謝慎行還算是親兄弟,連皇上找進來的神醫,他都要不分青紅皂白的保,那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呢?
從不正常人類腦回路的思維模式出發,皇後很是順理成章的把這個結論給得了出來。
白行遠也是一樣,所以他干脆利落的就給認了慫。
「微臣不敢。」
于是皇上順手就模了小樂子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了的紅木小書夾,啪的一聲就給拍桌上了。
總算紅木結實,顫抖了兩下,依然□的保持住了原貌。
「既然朕不會看錯,那你為何要濫殺無辜?」
白行遠︰「……」
他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殺麼老大……
「回稟皇上,微臣不過是將神醫帶去問幾句話,既然皇上覺得此事純屬誤會,那微臣便著人送他回來就是。」
皇上福至心靈的又補了一句。
「那既然是這樣,要暗害朕的兒子的就另有其人,你必須給朕查清楚。」
皇後默默的在心里給白行遠點了一根蠟。
誰會不長眼的這個點兒去害皇嗣?
後宮里哪個不是伸長了脖子巴望著這個孩子出生,然後再名正言順擠掉杏充媛這個生母自己上位?
左不過孩子還小,跟著誰多了,自然就跟誰親。
畢竟有子傍身,比靠著皇上這棵不靠譜的樹苗要有底氣多了。
白行遠硬著頭皮應了聲是。
然後皇上便假模假樣的伸了個懶腰,又裝腔作勢的打了個哈欠,才揉著摔東西被砸得有些發麻的手腕,沖著皇後諂媚諂笑。
「和白卿說了這麼會子話,朕也乏了,皇後你看今天這書……」
皇後站起身,白行遠立刻精乖的往後又退了好幾步。
「皇上既然覺得乏了,還請皇上移駕鳳儀宮吧,也可稍作休息,晚飯後再接著背。」微微笑了笑,皇後語氣毋庸置疑。
「在皇上沒把這些批注都記熟之前,還請不要擅離鳳儀宮,否則臣妾便會親自去找皇上了。」
皇上最後是哭著被小樂子連拖帶抱的弄上了龍輦。
「怎麼回事。」皇後一直保持著行禮的方式,看著皇上被弄上了轎輦,又看著轎輦在青扇青蘿外帶小樂子的雙重監督下抬遠了,這才轉去了珠簾之後。
「那位江湖神醫的底子你們查清楚了麼?」
白行遠痛快的搖頭。
「據派去的人回報,暫時未發現岳齊川與西廠有聯系,也沒有和王爺有聯系的痕跡。」
皇後瞬間越發對岳齊川覺得滿意了。
底子干淨,人又利索,武功又高,醫術又好,真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
「為何說他暗害皇嗣。」
說到底,皇後也沒想明白,謝慎行有什麼理由去害皇嗣。
畢竟皇上未死,兄弟奪位,那是大不敬。
但若皇上有了孩子,再由幼童登基,他當攝政的幾率幾乎可以說是百分之一百。
保下這個孩子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白行遠低頭單膝跪了下來。
「為長遠計,以絕後患。」
皇後頓時默了。
這真是大實話,而且是純粹出于為自己考慮才能說得出的大實話。
「中宮無所出,而妾妃有子,妾妃便會不敬中宮,外朝也會有所議論。」皇後不說話,白行遠只當皇後還沒想明白。
雖說從中宮的角度來說,有個孩子會比後宮一無所出要強。
但前朝也不是不知道皇上這個坑爹屬性,中宮無子實在也是在常理之中,倒真怪不上皇後。
但除去這一條之外,剩下的就全于皇後不利了。
難保不會有妃嬪想要借著這個孩子的親近,把皇後拉下位來。
倒了一個貴妃,算她倒霉,但多得是人覬覦後位,不得不防。
縱使嬪妃沒有不敬之心,但外有謝慎行虎視眈眈,稚子年幼,總比皇上要好控制。
借著岳齊川的手了結,倒也是個辦法,只不過……動手之前,總得先問問皇後的意思。
「本宮明白。」沉默半晌,皇後才微微嘆了口氣,頗覺自嘲的搖了搖頭,「但那畢竟是皇家血脈。」
白行遠把頭垂得越發低了。
「娘娘,如今龍胎已過三個月,太醫回報胎像已穩,娘娘,時日無多。」
皇後盯著珠簾之外的地磚出神。
這已經是第二個人,跑來和自己說,皇嗣留不得了。
「岳齊川是否與西廠勾結,全憑娘娘高旨意,微臣不敢善做主張,還請娘娘定奪。」
反正皇上說放,但也沒說什麼時候放,想要岳齊川和西廠勾結的證據還不簡單,關個十天半個月,流水的刑具試下來,就是個鐵人也該招了。
實在不行,打昏了偽造份口供按手印,也不過就是那麼一點兒的事。
「誰在問話?」皇後呆了半晌,猛然想起來。
白行遠宮中回話,宋橋忙著清後宮順帶喂寵物,拿著皇嗣作筏子陷害一個沒有背景的江湖神醫,說出去事情太大,白行遠若不是親自動手,也必然會交給心月復才是。
「宋橋在宮中,此事微臣交與林燃歷練,請皇後放心。」
皇後︰「……」
她不放心啊!
能被挑出來當飛魚部主,又敢在皇宮里跟自己抬頭談條件,還是從東廠的死士堆里爬出來的,能是心慈手軟的貨色麼?
鬧不好比宋橋當年還變態啊喂!
就算是你們拷打的是哪個病歪歪的白發美青年,但是就沖岳齊川和那人的關系,你們這會兒下了死手,以後讓她還去拿什麼拉攏岳齊川啊摔!
老大們求求你們一個兩個行事之前都先說一聲行不行啊!
能不能不要這麼膽大妄為的就先斬後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