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遠一天三次往書房跑,要麼是說辛大人一案已經快出結果,涉及京試泄題一案之人已抓了好幾人歸案,要麼是說聚賢樓已經派人盯著了,相信一定會有收獲,要麼就是說袁沛一案尚在追查中,請娘娘耐心等待。
但不論是說什麼,最後都一定會加上一句,岳小公子在京中並無異動,雖入京已有些時日,消息也都傳開去了,但岳小公子均以身體不適為由,把一干聚會活動推得個干干淨淨。
皇後听得有些頭疼,便也沒管御花園里梅花開沒開,直接讓青扇傳司言局擬詔,宮中開宴,請三品以上命婦與閨閣小姐入宮賞花。
也算是精神安慰一下荷包癟癟的皇上。
晨起時青扇給皇後梳妝,頗覺別扭的皇後,如是安慰自己。
左不過宮中已經在準備年下宴飲,先來一個賞花宴,也算小試牛刀熱個身。
青扇把名冊呈上來,皇後也就多添了幾個打醬油的世家小姐進來,剩下的依然全甩給德妃淑妃看著辦。
命婦小姐們用不著上朝,白天時間一大把,何況晚上也沒辦法賞花,德妃過來一請旨午膳開宴,皇後立馬就準了。
青扇一直在宮門口伸長脖子等著皇後下朝,一瞅著鳳輦過來,立刻就迎了上去。
「都準備妥當了,娘娘現在過去麼?」
皇後頭疼的揉了揉額角。
「人都來齊了?」
說實話,皇後覺得,其實什麼賞花宴還真是……
挺傻缺的。
一群名流公子世家小姐坐在一塊兒,隔著位子飛幾個小眼神,瞅著空避開丫頭偷偷說上幾句話。
運氣好的,能塞上些絲巾手絹玉佩花箋也算是傳完了情。
運氣不好的,話還沒說完,就得被路過的宮女太監們撞破。
能夠進得了宮的,哪個人身上不是被好幾雙眼楮盯著,哪有那麼多空子能夠偷溜私會?
這是皇宮,又不是花街。
至于舞文斗詩,歌舞彈琴……
她們是世家小姐好麼,辛辛苦苦學這些東西,不是為了跑來宮中和歌舞伎們一較高下的。
她們不要臉,她們家爹還要臉呢。
皇後一貫覺得宴會多了就得掉身價,從前還在相府時,官家小姐們的閨閣宴,她向來是三次之中才去那麼一次。
官宦家的小姐,就是再說些秘聞八卦,到底也是足不出戶的主兒,十句中間得有八句是道听途說,真想知道消息,還不如直接去問自家爹。
青扇默默搖了搖頭。
「還差裴右丞家的三小姐,岳公子也還沒來。」
皇後干脆利落的說了聲回宮。
人都沒齊她去做什麼?
難道自己一個皇後,還要坐在那里听太監們報哪家哪家小姐到麼?
到時候自己說人家不懂規矩,人家要嫌皇後不大度。
不說人家兩句吧,人家還覺得皇後軟柿子。
「岳小公子不知道還能不能來,依娘娘吩咐,派去岳府的小太監也還沒回來,倒是派人傳回來了消息,說岳小公子早起時就有些不適,這會兒正喝藥呢,曹太醫在那兒看著,說是臉色實在不好。」青扇幾乎是一臉菜色的跟在皇後轎輦邊上,一路走一路小小聲回話。
「還有裴三小姐,去岳府的小太監倒是正巧在路上踫著了,裴三小姐倒是出門出得早,就是不知道怎麼了,在路上和人爭執起來,似乎是裴三小姐的馬車撞了誰家攤子,鬧起來了,三小姐本想趕著入宮,賠些錢便是了,結果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人,硬說裴小姐仗勢欺人,非攔住了不讓走……」
皇後接著揉額頭。
不管是什麼原因,晚了就是晚了,那群世家小姐們才不會管你有什麼原因,裴三小姐這個傲慢無禮的帽子算是扣死了。
「曹太醫去了這麼許久,岳小公子的身體還不見起色?」總不能宮中出面去替裴三小姐把事情給了結了,皇後干脆也就沒再追問。
「不過也是,岳小公子才入京不久,舟車勞頓,那便讓章太醫也一同過去,同曹太醫一起看看方子吧,本宮也著實擔憂。」
要人人都能用裝病這一條來逃避入宮,自己這個皇後也就不要混了。
青扇小心翼翼的瞄了瞄自家娘娘的臉色。
「那娘娘……賞花宴……」
皇後默默嘆了口氣。
「去御花園吧。」
自己的規矩青扇從來都很清楚,若是人沒齊,皇後絕對不會參加。
尤其是這種又不是過年過節的小型活動,能露個面都屬于格外恩賜,哪還有去等別人的道理?
不至于這麼沒眼色的特意跑來問一聲。
大概不知道又是哪兒出了什麼亂子沒法收場了……
青扇如蒙大赦,趕緊吩咐轎子轉頭。
雖然說有青扇欲言又止的態度珠玉在前,但皇後似乎……還是低估了皇上的作死能力。
上次昭明長公主好歹還先出來攔了一下皇後,免得自家嫂子看了鬧心。
這次大概是圍觀了皇上背書的殺伐慘狀,長公主連宮中都不願意多留,直接遞了個請罪貼上來,說身體不適在家休養。
于是,這回半道上攔住皇後鳳輦的,不是淡定萬分說皇嫂留步的長公主,而是比皇後就小了那麼幾歲,思慕王爺至今未嫁的撫遠將軍家的外孫女穆青霜。
「姐姐這是什麼意思?」皇後就是再不出席各類宴飲,但身份實打實的擺在那兒,總也要有那麼幾個閨中密友。
穆青霜在皇後未嫁時就來往頻繁,青扇見得熟了,便也沒攔著不讓覲見。
皇後才一鑽出轎子,哭得淚眼婆娑的穆青霜,連禮都沒見,劈頭就沖皇後來了一句,反倒把皇後給問楞了。
「你說什麼?」
已經哭糊涂了的穆家外孫女,依然沒記起來給皇後行禮,最後還是青扇精乖的把所有人都遣退了下去。
「不過是尋常聚一聚,本宮還特意請了王爺入宮,這又是怎麼了?」穆青霜哭得傷心,皇後也就沒忍心再提醒她什麼現在已是宮中自己已是皇後,比不得當初未出閣時在相府的花園里那般隨性,但到底還是把本宮倆字稍稍說得重了些。
「從前見你,只有你把那些個小姐惹哭了的,如今還有誰敢惹你不成?」
雖說是在京中長大,但到底是將門虎女,從小便被外祖抱在膝上看兵書,別人家的閨女繡女紅,她在提著外祖父的腰刀攆雞追狗。
京中閨秀中頭一號霸王聲名在外,自從八歲那年扇哭過戶部尚書家的倒霉小姐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招惹她了。
皇後不提謝慎行還好,一提王爺,穆青霜哭得越發沒了消停。
以至于皇後甚至覺得,是不是穆青霜和王爺暗自剖白,結果王爺一個悶棍打下來挑明他壓根對她無意?
「姐姐貴為皇後,如今誰不知道皇上以姐姐惟命是從。」
穆青霜向來說話直爽,比昭明長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張口便讓皇後覺得膝蓋一疼。
「妹妹慎言,本宮並無挾制皇上之意,這是要誅九族的罪。」
穆青霜一臉「咱倆姐妹至深我從未想過要害你這種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你就沒必要在我面前欲蓋彌彰了」的表情,稍稍收了收淚,瞟了皇後一眼。
「姐姐寵冠後宮,這些日子誅貴妃,遣宮人,修宮室,還有誰不知道?」
皇後︰「……」
所以說,意思就是你嫉妒我寵冠六宮自己也想進來分一杯羹?
拜托你從小就嚷著非謝慎行不嫁,皇上寵不寵我,你哭個什麼勁兒?
「賞花宴是皇後娘娘下的詔,臣女奉旨入宮,這總沒錯吧。」大概是皇後的表情太過于糾結而又無辜,穆青霜總算臉色稍霽,還拿了花箋帖出來,在皇後眼前晃了晃以示證據確鑿。
皇後默默點了點頭。
想見的沒見,不想見的來了一堆。
若不是顧著請了穆青霜,她才懶得讓人給謝慎行也下個帖。
「閨閣聚會,娘娘賞宴,後妃同樂,皇上恩寵娘娘,特過來主持宴會,臣女也同沐皇恩。」穆青霜至今想起來,臉色還有些發黑。
「可為何皇上一來,便下旨讓世家女兒歌舞娛賓?」
皇後一口老血,差點沒給活活噎死。
果然來了!
賞花宴上來的都是世家貴女,梨園精挑細選一兩個身家清白的舞女過來獻舞,勉強還能說得過去。
但總不能依著皇上的性子,把好好一個賞花宴,變成一個選妃會吧?
德妃先前請旨說席上罷歌舞,貴女們想賞花取樂也好,寫詩唱和也好,總不至于會冷場。
皇後也就允了。
這會兒自己不過是晚到那麼一會兒,居然皇上還真大著心的讓世家小姐們歌舞娛賓?
這不是明擺著往她們身後的家族面上甩巴掌麼!
穆青霜繼續口無遮攔的給皇後心口戳刀子。
「一個也就罷了,居然還讓所有人輪著來,會琴的彈琴,會舞的獻舞,大理寺卿家的少小姐,請罪于歌舞上無心,願賦詩一首獻給皇上,結果皇上說……」
頓了頓,穆青霜板了臉,擲地有聲的把皇上的語氣學了個十足十。
「什麼玩意兒?」
皇後覺得,幸虧穆青霜溜出來攔了自己的鳳駕。
否則真等自己撞去御花園,看見一堆子委屈萬分的世家貴女們,會真的忍不住一巴掌抽死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