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皇後一點都不想叫上皇上一塊兒參席。
但後宮開宴對于皇上的吸引力,無異于是餓了一個月的狼陡然看到一坨鮮女敕可口的五花肉一樣。
自從杏充媛出事以來,皇後為表痛心哀悼,後宮整整一個月禁了歌舞娛樂,皇上想听個小曲兒,還得偷偷模模關嚴了殿門,又讓小樂子去門口放風,生怕一點兒聲音傳了出去。
不過皇後一直忙于七七八八的糟心事兒,對著皇上的態度干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皇上大概膽子也稍微大了點兒。
居然還敢只身前來,問皇後是不是會親自參加晚上的賞煙花了。
皇後一直到吃完點心,太監們開始準備放煙火的物什了,都還沒從皇上下午那麼理直氣壯的豪情中回過神來。
皇上說︰
「單賞煙花太過于俗氣,又不正式,好歹也是請的京中各家小姐,自當歌舞娛賓以示重視。」
皇上居然還知道俗不俗氣了?
他不是從來都是什麼俗來什麼麼?
放著滿皇宮的世家女子不要,偏生喜歡那些聲嬌腰柔的流鶯?
「如今雖不是節日,但也快過年了,臣妾想起當日入宮情形,如今也在宮中待了三年了,今兒借著娘娘賜宴,臣妾敬皇後一杯,願年年歲歲能得陪伴娘娘左右。」
自從皇嗣之事過後,淑妃繼續稱病,剩下兩位夫人依然裝死不管事,有薛昭儀明里暗里的擠兌,皇後又不如從前待她親切,德妃總覺得心里有些不甚安穩。
但她總不能直接去和皇後說,薛昭儀懷疑臣妾謀害皇嗣但臣妾是真的冤枉絕對沒有謀害皇嗣的意思吧……
皇後回過神來,端了酒杯朝德妃舉了舉示意她知道了。
德妃才放下杯子,一眼瞥見薛昭儀正打算說話,趕緊沖著淑妃使眼色。
「德妃姐姐是越發會說話了。」淑妃本不想來,但奈何德妃親自跑來她宮中,死拽活拽把她拽出了宮門,太久沒管閑事,淑妃雖然說是知道薛昭儀和德妃之間是怎麼回事,但總也不好說些什麼。
德妃差點沒直接把杯子慣在桌子上。
這話說得,她還不如讓薛昭儀擠兌呢……
淑妃頗覺歉疚的沖德妃笑了笑,繼續閉嘴。
雖然說皇嗣之事最後查出來人贓並獲是文鴛夫人,但有之前皇後處理陸才人單戀王爺的前車之鑒,淑妃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皇後輕輕沖淑妃點了點頭。
高琨也在受邀入席的名冊里,若是要替那位婉兒姑娘求一個恩典,吃完飯煙花又還沒開始的空檔是最佳時機。
「啊喲都還在呢朕沒來遲吧?」皇後這回沒遲到,開席後還沒見著皇上的影子,問了青扇說是還在自己寢宮的床上摟著美人叫心肝,皇後才剛把心放回肚子里,端了酒杯自己抿了一口,就听見皇上那爽朗外放的笑聲清清脆脆的傳了過來。
皇後一口酒全喝進了肺管子里。
席上男人的臉色也都還挺正常,姑娘們的臉色就五花八門了。
畢竟經歷過上次皇上那句破釜沉舟的你們都來唱個曲兒的洗禮,這回天知道皇上會不會又當眾甩她們的臉子。
皇後干脆直接領著人走到門口,一堆人跪下,直接堵住正在往里頭走的皇上。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皇上豪情萬丈的一手摟著個美人,一手揮了揮,示意全都平身。
「听說皇後這兒賞煙火,朕怎麼著也得給皇後來捧個場,坐坐坐,都坐。」
皇後黑著一張臉,看著青扇麻溜的和小樂子一塊兒收拾出了桌子,擺上酒饌水果點心。
白行遠趁著皇後往回走的功夫,輕輕咳嗽一聲,往對面看了一眼。
皇後也便隨著白行遠的視線偏了偏頭。
雖然說每個人的座次都是根據身份家世定好了的,但皇後總不至于還去一個一個記誰是誰。
只不過能讓白行遠示意的,不是賀家那位倒霉催的獨子,就是高家那位戴了一頂綠油油帽子的三公子。
一度還挺熱鬧的場面瞬間就給冷了下來。
在場的各家小姐只恨不得把人都鑽桌子底下,盡可能的削減存在感。
皇後往下瞄了一圈,不出意外穆青霜已經成功離席,捎帶著謝慎行也跑得干干淨淨。
「這都是怎麼了?皇後你怎麼弄的,怎麼都不說話了?」即便是有皇上的特許,皇後就在一邊戳著,美人再怎麼受寵也只能乖乖的等在下面,皇上手里沒摟著個溫香軟玉,一時之間還覺得挺不習慣的,下面又沒人湊趣兒說話,便越發覺得難受了起來。
「朕就說皇後你實在是太不知趣了,煙火總還要一會兒才能放,現在干坐著有什麼意思?」
皇後生生咽下一口老血,沖皇上笑得溫婉賢淑。
「各位小姐不常入宮,皇上這麼突然一來,自當有些拘束。」
她總不能直接問皇上你想怎麼才叫知趣?
她都能想象,皇上絕對會直接順著桿子往下爬說上一句那就上歌舞啊!宮中的看膩了你們這些閨閣小姐們都是身負絕藝的都來上啊!
這日子還要不要人好好過了。
「不過皇上這麼一說,臣妾倒是想起來,前些天青扇說宮中梨園新出了一道雲袖軟煙舞,煞是好看,正巧眾位小姐也在,不若一同品評一番?臣妾也好聆听皇上高見。」
與其讓這些閨閣小姐們獻舞,過後她又得安撫那一群恨不得把金鑾殿拆了嚼巴嚼巴生吞入月復的老臣們,她還不如先讓舞姬過來轉開皇上視線。
左不過又是新出來一位美人爬上皇上龍床,這事兒還少麼?
皇上幾乎是拍著桌子喊趕緊的。
皇後不著痕跡的看了青扇一眼,後者心領神會的趕緊去知會準備煙火的小太監們快一點。
歌舞一兩個是娛賓,多了那就說不過去了。
來的又不是純爺們,姑娘們誰想圍觀這些個露胳膊露腿的靡靡之音?
有一個隨時隨地都要喊人取樂的皇上,歌姬舞娘來的是一貫的快,樂師輕車熟路的找好位置,甚至還有小太監不怕死的爬去了房梁上往下一把一把的撒花瓣。
皇後抽空瞄了一眼皇上,後者干脆看的連眼楮都沒眨上一下。
為首的舞姬一身白色蓮花薄紗輕衫,一把水袖舞得幾欲飛仙,身嬌腰柔不說,轉圈還轉得飛快,偏生還取了鮫紗覆面,差點沒把皇上的魂兒給勾了去。
難得有個關注點,一干世家小姐也不敢隨意再出風頭,全都老老實實的蹲在原地看跳舞。
皇後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是自己疏漏了。
但把前幾天發生的事兒一水兒想下來,到底也想不出什麼地方不對勁。
房頂上的小太監撒完最後一把花瓣,漫天花雨中精致小巧蓮花宮燈紛紛垂下,為首舞姬拗出一個平常人不練個好幾年根本擺不出來的勾人姿勢,于燈火輝煌中恭順俯□子。
「民女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瞬間坐直了身子。
不應該,梨園舞姬誰敢自稱民女?
在帝後面前犯這種錯誤,皇後要真想追究起來,從買她進來的采買太監,到平時的教引姑姑,再到這次放她進來的太監主管,一溜兒全能從頭砍到尾。
顯然皇上壓根就沒注意到這個錯漏,瞪著眼楮死死盯住舞姬的面紗,整個身子都差點探出了桌子。
皇後只恨不得拖著皇上的衣擺把他拖回來。
憑她是什麼人,都能自己跑來御前獻舞了,難道還缺一顆爬上龍床的心麼?
至不至于這麼一副餓癆鬼的模樣,幾十年沒見過漂亮姑娘了?
「你叫什麼名字?」皇上擱旁邊戳著,皇後也就不好先開口,只能端端正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
舞姬緩緩抬起身子,又俯身拜伏,再行大禮。
「回稟皇上,草民賤名月婉。」
面紗落地,舞姬再次抬起頭來時,酒杯落地的不是皇後,而是坐在一邊自舞姬開口就已經目瞪口呆的高琨。
雖然說奉召入宮宴飲的人數都是規定死了的,但能接到諭旨的不是達官家的小姐,就是貴冑家的公子,誰身邊不帶那麼一兩個隨身侍女?
宮中是人多,但是再服侍的人多,也比不上自家隨身服侍的貼心不是?
久而久之,宮中也就默許了身邊帶一個人入宮的事兒。
皇後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之後,一瞬間反而倍兒冷靜了下來。
鬧了半天,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即便是梨園,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混進去的。
舞姬辛辛苦苦練了那麼久,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攀上高枝兒得以侍奉天顏,哪能那麼輕易就把這個位置拱手他人?
更何況即便人家舞姬首肯了,舞姬的教引姑姑是瞎的?
引路的太監是死的?
門口檢查的侍衛都是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的?
這麼多層的關卡,居然還能被個宮外的人混進來?若當真守備如此松散,豈不是下次刺客直接就能上殿來把皇上捅個透心涼了?
哦不,好歹皇上還有個天衛……
那邊廂皇上已經眉開眼笑的招手讓李月婉坐到自己身邊來,被皇後斜了一眼,瞬間又蔫蔫的噤了聲,只敢拿眼角瞥著還不尷不尬站在原地的舞姬美人。
皇後看著皇上一會兒看舞姬,一會兒瞄自己的可憐相,一時沒能忍住,又給氣樂了。
「皇上這是做什麼,舞姬本是為了宮中取樂之用,這奴才逗得皇上開心,不必為皇嗣之事再愁眉不展,當然是好事,只不過……」
頓了頓,皇後目光轉向下面依然呈就被掉地而呆滯狀態的高公子。
「本宮看高公子似乎有些吃驚?怎麼,難道這奴才還是高公子的舊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