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太後的眼里,君少揚是最沉穩持重的孩子,乍一看見他露出這般神色,便知道事情不尋常,眉峰一蹙,「發生了什麼事?」
行動派的皇帝不等君少揚回答便湊過去,念出字條上的內容,「勿尋,十五日後至皇都。」
定是出事了!
君少揚將字條一捏,滿臉的冷厲之色。
皇帝眼皮子一跳,剛想說話便听得皇太後冷聲道,「誰將至皇都?」
皇帝立即就閉了嘴,抬眼看君少揚。
「皇祖母!」
君少揚單膝跪下,拱手道,「請容許孫兒領兵出去尋人!」
「胡鬧!」皇太後一听便知他要去尋誰,面上頓時染上薄怒之色,斥一聲,「現在多少雙眼楮盯著你,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你竟然想著這時候領兵出去?!」
君少揚手一緊,皇帝眼皮子再次一跳,忙道,「這字條上既說是十五日後至皇都,定會準時到的,少揚你不必太過擔心。」
怎能不擔心?
君少揚眉頭皺得死緊,稟告道,「皇祖母,西門漣性子執拗,視兵將如親人,在孫兒離開駐地時她是以兩軍還不能與孫兒手底下的金龍衛磨合,是為一盤散沙,不但不能為孫兒添加實力反為阻力為緣由故而不離。孫兒知她,她做的決定從來都不會朝令夕改,而今竟這般急著趕來定是那邊出了要事。」
而這‘要事’最有可能的便是——來自于太子黨的擊殺!
越想,也越是擔心。
只恨,身未生雙翼不能飛到她身邊去。
「說到就必然能做到!」皇太後面色更沉,長袖一拂,「你既在哀家面前百般贊揚她,那麼就讓哀家看看她真正的實力!在此之前,選妃一事勢在必行!」
「皇祖母……」
皇太後冷聲打斷他的話,語氣稍緩,「若她能在十五日後趕到,成功入了哀家的眼,那麼為你選的那些妃子哀家會將她們指給其他適齡婚配的皇子和貴介子弟。」
她說罷抬眼看向君少揚,捕捉到他眉眼里突現的一絲喜悅和那剛掩去的焦灼,冷笑一聲,疾言厲色道,「若她不能準時到,那麼即使你不願意也必須按照哀家的意思和哀家為你擇的妃子成婚,徹底斷了和她在一起的念想!」
「母後,她一定能的!」皇帝大聲的回答,比君少揚更快了一步。
「閉嘴,這里沒你插嘴的份!」皇太後怒斥一聲,皇帝腦袋一耷拉,眼角的余光瞥向君少揚的手,目光上移後朝他拼命使眼色,示意他快點答應下來。
君少揚準確的捕捉到了皇帝的目光,眸子一眯,瞬間有了主意,也是答應了下來,「好!」
「記住你的承諾!」皇太後道一聲,走下階梯,君少揚起身要去送卻被她拒絕,出朝廷後領著女官和侍衛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她一走,耷拉著腦袋的皇帝頓時滿血復活,立即朝君少揚伸出手去,動作一做,立即驚覺自己的動作太過急切了些,掩飾性的裝模作樣咳一聲,「少揚,把字條給朕再看看。」
他話語鎮定,可那一雙死死盯著字條的手卻是流露出深深的渴望。
君少揚早胸有成竹,自是謙恭答應一聲,「是。」
說罷,雙手將字條奉上,卻在奉的時候將字條展開,讓上面的字更顯露于人前。
皇帝想裝作毫不在意的接過,可一看見那字兒頓時就顧不得矜持,寶貝般的接過。一轉眼看見君少揚盯著自己的眼光有些太過灼熱,頓時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想掩飾來著。
君少揚怎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當下意有所指的道,「這筆跡乃是西門漣親手所書,看這暈開的墨跡便知她定是在十分匆忙的條件下寫下。父皇,您說要是讓她靜下心來寫會是什麼樣呢?」
皇帝眼楮亮晶晶,「定是絕好。」
字條上的字兒,個個剛勁獨立,宛若鐵筆銀鉤而成,大氣磅礡,揮斥方遒之豪氣盡隱其中,是難得的好字兒。在看到這字兒的第一眼他就恨不得立即據為己有,可那是母後在場他需要淡定,看到兒子把那字條捏了兩回,他肉疼得要命啊。
君少揚垂眸,長長的睫毛掩下眸底的算計之色,悠然道,「若是她成了父皇的兒媳婦,父皇生日的時候她定是會獻上祝壽詞的。」
皇帝的眼楮頓時比夜晚夜明珠更亮,哥倆好地手搭在君少揚的肩膀,諂媚的獻計道,「少揚啊,這兒媳婦兒你就是挖空心思也要給朕娶回來,你皇祖母有張良計咱有過牆梯,如若她不能在十五日之內趕回來,你皇祖母給你納的那些妃子你父皇朕一定全丟給別的皇子和貴介子弟,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任何一人送到你府上去。」
「可是皇祖母的命令……」君少揚故意露出遲疑之色。
皇帝頓時氣短,旋即一咬牙作壯士扼腕狀,「反正不是被揍一次兩次了,習慣了,朕的皮夠厚沒事!」
「謝謝父皇!」君少揚忍住想笑的,作感激狀道,「等她回來,兒臣必定讓她先獻給父皇一部父皇最喜愛的《金剛經》。」
餅先畫下,至于到時候給不給,那要看到時候小洛兒有空沒有了。
皇帝若是知道此刻君少揚的盤算必定會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可這不是不知道嘛,在美字的誘惑下他無比歡樂的應一聲,更寶貝地將手中微有皺褶的字條看了又看,真是越看就越喜歡吶。
「兒臣告退。」君少揚適時道。
「去吧去吧快去吧!」皇帝正巴不得好好欣賞字兒呢。
君少揚默默退下,出宮殿尋到自己的馬車,撩開簾子坐了進去。
「回府。」
話音落下,那撩起的簾子同時落下遮住他臉上甚少露出的憂慮之色。
馬車以極快的速度駛向王府,沿路無論是誰一看見馬車上有厲王府的徽章的馬車,即便上一刻車被搶道憤怒到想罵娘,下一秒立即令車夫將馬車趕到一邊,生怕自己入了閻王的眼。
「拜見王爺!」
馬車于王府門外停下,車夫趕車進去,君少揚快步行向書房,一路不斷有人向他行禮,他恍若未聞一般腳步不曾停下半刻,一直到推開書房的門進去坐在書桌後邊。
「畢青!」他喚一聲。
「屬下在!」
洪亮的聲音自外邊響起,畢青很快進來,單膝跪下行禮。
君少揚手虛扶一下,示意他起來,待得畢青起來後君少揚道,「你速聯系風三和王四、李五,所有的資料速呈上來,另派人手速購置大宅,用以備用。」
「是!」畢青應一聲,速離開。
他離開後君少揚又召集數人,令他們分別趕向各個從駐地到皇都的城門關卡用以接應人,他們都離去後君少揚才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靜坐下來休息。
才空下來片刻,便是又想起她來,無比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帶著她一起來?
「唉……」
一聲嘆息溢出喉嚨,他眉心皺褶更深。
……
——十日前的駐地——
「主子,前邊暗哨有發現,一大片人正向著這邊靠近。」
燈火搖曳中,史揚單膝跪在案台前,一張白皙的臉在燈火光芒照耀下更顯溫潤。
「嗯。」西門漣擱下手上的狼毫筆,抬眼問紫瑩,「近期內第幾次了?」
「第五次了。」紫瑩回道。
都第五次了啊!
西門漣暗黑色的瞳眸中妖異的光芒一閃而逝,嘆息一聲,「果真是我太心慈手軟了嗎?」
紫瑩和史揚雙雙沉默,若是五日內連斬殺數千人這還叫‘心慈手軟’,那這世間‘心狠手辣’從何而來?不過他們同樣清楚她這話不是隨便說說,以她之能若不是要訓練兩軍的作戰配合能力,怕早將那些妄想偷襲的人殺得片甲不留了。
思及此他們也不由得偷著樂,若是讓那指揮偷襲的人知道她只是把那些人給他們當作練手的給玩兒,還不得活活氣死啊!
西門漣豁然站起身來,沉聲對史揚道,「傳我號令,點齊所有將士今夜子時備戰突圍。順便告訴眾將士,今夜手起刀落不必留情,那些人既然這麼喜歡這里我們就成全他們,讓他們留在這里。永遠的!」
最後的三字,斬釘截鐵猶如重石墜地。
「是!」史揚頭一抬,喝應一聲,再不耽擱立即出去辦事。
西門漣俯身,重新拿起擱置的狼毫筆,蘸飽了墨,快手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九字——勿尋,十五日後至皇都。
寫罷,卷起,吹一聲口哨喚來海東青,不等墨跡干透便是將寫了字的那一塊兒撕下卷起,並將其卷在了它腿邊的小小竹筒里。
「叫他,等我。」
輕道一聲,她將海東青放飛,目送著那一道雪白的身影遠去,她眸子微眯起,唇角亦勾勒出淺淺的笑弧來。
只有那一位才能讓公主如此笑吧!
紫瑩低下頭去,抿唇淺笑,只要公主開心大家也會開心的。
房間內,靜默無聲。
直到外面響起了火把的畢剝聲、人群的歡呼聲、兵器舞動帶起的勁風聲時,西門漣低下頭來,唇角的笑意頓時斂盡,冷眸一沉,大步往外走去。
紫瑩眼皮子一抬,默默跟上。
到得外面,鳳凰軍所有將士和虎軍以及留下的金龍衛一干人等已經全部到齊,他們看到西門漣時一個個迅速抬頭挺胸,剛才還嬉皮笑臉的神情變瞬間變為肅然。
西門漣走至他們前方,冷冽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掃而過,所有人的身體瞬間緊繃,那樣的目光讓他們都錯覺的以為是在她是在看自己。
「全體將士听令!」
西門漣沉喝出聲,眾將齊上前一步,以喝聲相應。
經過這五日的協和作戰,他們之間不說十分默契,那也有了五分,這麼一應,聲音相當整齊。
西門漣眸底掠過一抹贊賞之色,旋即沉下眸子,「今日那幫賊人來襲,眾將有沒有信心,將他們永遠的留在這里?!」
永遠地留下,那便是將他們斬盡!
眾將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這幾日來沒打盡興就听指揮退兵總覺得意猶未盡,現在听得她這般說,體內好戰的熱血瞬間沸騰。
「有!」
「有!」
一陣陣激動的喝聲不斷響起,一張張被火把照亮的臉龐上都是充滿戰意。
「好!」
西門漣高喝一聲,手重重下切,「那,戰!」
「遵令!」
一雙雙如狼般的眸子都是透出火般灼熱的光芒,紛紛行動。
連日來的捕殺行動讓他們幾乎是不假思索便是沖向屬于自己的位置,暗夜幽深,火光明,呼聲遠去後這片天地死一般的靜寂。
……
子時一刻,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往駐地的方向靠近。
「奇怪,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有人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對那首領道。
「哼,再狠也就那麼幾個人,我們傷了這麼多,他們還能撐得住嗎?」那首領說這話時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想到近連日來的損兵折將他的眼中凶光越濃。
「可是這樣的寧靜太過詭異了,是不是他們都埋伏在暗處守株待兔?」
「給老子閉嘴!」首領怒咆一聲,對那人喝道,「你才是兔,你一家子都是兔兒爺!這大半夜的,那幫子狗崽子是有千里眼順風耳還是能未卜先知到我們會來偷襲?」
說話那人頓時就閉嘴了,人微言輕有本事又能如何?
「哼!」首領冷哼一聲,朝著部下一招手,「第一分隊,上!」
數道黑影從後方直掠而來,皆是手持火把拎著桶子,到得那駐地屋頂時立即將桶子里的油淋下,下一刻便是將火把丟下去。
轟!
頓時火光從天而起,適時有狂風起,大火更是以瘋狂之勢、蔓延開來。
接著,哭爹喊娘的聲音便是響起,亂糟糟的一片。
首領的眼底頓時露出喜悅的光芒,簡直是天都幫他!
可是,不對啊……
下一秒,他看著那些飛到半空中的部下一一跌落,驚覺不對勁,他豁然起身,腿腳卻是一軟,差點沒跪下去。
也在這時候,哭爹喊娘的聲音全部消失,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從著火地掠出,轉瞬間便是不見了蹤影,他們的身影剛消失立即就有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響徹四方。
竟然是口技!
他瞳孔深深一縮,心知上當僵硬地回過頭去,看到那蒙住口鼻手持利刃殺向他們的人時,腦袋里閃過兩個字——完了!
下一刻,他听到有血液飛濺聲響起,他雙眸一瞠,卻已經沒了回頭的力氣。
砰。
他身體重重墜下,和脖頸分開的腦袋滾落草叢里,凝固在瞠大的眸子里的是那一張比冰雪更冷的絕世容顏。
是神?
是魔?
上天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便是無情地將他的性命收繳。
「殺!」
西門漣手揚起,重重下切!
鳳凰軍眾將和虎軍以及金龍衛一干人等以虎狼之勢沖向偷襲的黑衣人,高高舉起了手上的利刃……
這是一場壓倒性的絕殺!
熊熊烈火和硝煙直沖雲霄,艷紅色的血凝固在地上時是暗黑色澤,橫七豎八擺放的尸體堆滿了土地,那一張張了無生氣的臉上殘留著強烈的恐懼。
他們,真如西門漣下的命令一般——永遠地留在了這里!
「走!」
最後看一眼那熊熊的烈火,西門漣飛身上馬,領著所有參與戰爭的將士策馬向北越皇都的方向而去。凜冽的疾風為他們壯行,天邊驚雷炸響,銀色閃電劈裂暗黑穹蒼,也于此刻真真正正的闢開了西門漣真正領軍于大陸縱橫的新征程。
……
出駐地這里百里到一個小村落後,由西門漣定下聯絡信號,鳳凰軍和虎軍、金龍衛化整為零,留下少部分需要養傷的人在城鎮後分別趕向北越的皇都。
西門漣點名留了紫瑩、畢藍、蘇了三人,又從虎軍里挑出了幾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最後想了想也把石大錘給帶上了。
一行人扮作一家人上路,西門漣作男子打扮,看起來柔弱可人的紫瑩便是扮作妹妹陪在她身邊,其他人等扮作婢女和小廝跟在邊兒上,有人問起便說是去進入皇都考試去的。
此時正巧是北越三年一度的天下士子參加大考的時間,他們這般說辭妥切得讓人無法懷疑。再有西門漣氣質高貴、舉手投足都帶著皇族特有的矜貴和傲氣,見多識廣的人一看便知她不是出自王侯就是百年世家的子弟,不知她真正的底細自然不敢招惹。
就這樣,一行人低調地往皇都趕去,而這個時候西門漣終于知道君少揚把畢藍安排在她身邊的用意了。畢藍這人極其擅長迎合他人說話打探消息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她擅長雕刻,一路上的路引都是她臨時做的,明明是造假的東西卻看著比真的還要真。
蘇了本來知道畢藍對自家公主不尊敬的事後很討厭這個女子,但是一路下來卻也不得不佩服她。只是嘴上終究不肯承認這事,兩人在一塊一天吵三次架都不帶消停的。
「都安靜!」
馬車將到客棧門口時,西門漣伸手撥開那側邊的簾子,對著那外邊仍吵鬧不休的兩人喝道。
兩人頓時同時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暫時偃旗息鼓。一旁的石大錘和那幾個少年如始終重負,把堵塞耳朵的棉花給摳了出來。
馬車緩緩駛到客棧門口,穩定後西門漣掀開簾子率先下車來,隨後是紫瑩,她著一襲紫色長裙,小小的巴掌臉上微帶蒼白之色,看起來更是格外惹人憐惜。
「各位爺,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客棧里的小二迎出來,一張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那笑容在看見西門漣時卻頓時僵在臉上,跟柱子般站立著。
西門漣不說話的時候,周遭的空氣都是冰凍的,不熟悉她的人根本不敢在她面前說話。
這一路,畢藍見多了這情形,于是上前從懷里掏出一錠沉甸甸的的金子塞給小二,「要兩間連號的上等房,再要中等房三間,另備膳食和熱水來。馬兒牽出去用最好的料喂,我家公子滿意了,好處少不了你的。」
小二一見到金子了,臉上的僵硬之色頓時緩了不少,對畢藍道,「好 ,小的這就去安排。」
「我同你一道去。」畢藍說著,跟他一起進去。
「這人不折騰點事就好像對不住自己一樣!」蘇了又在那里哼了。
西門漣眸中掠過一抹深思,卻未多說什麼,只信步走入客棧內,其他人卻是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拒絕再听他嘮叨。
她進門,走了不過五步,剛才還猶如鬧市一般的客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看向她,一雙雙眸子里無不寫滿了驚艷。
今日的西門漣著一襲底紋繡金雲的暗黑色長袍,發以玉冠束,系雙龍搶珠抹額,縴縴細腰以玉帶束,一絲紅繩從玉帶下露出,下系著的黑色玉佩透出莊嚴古樸的氣息,更襯得她氣質矜貴。
作男子打扮的她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清冷之意,就只是那樣站在那里,即使面貌皎皎如月,也是讓人只敢遠觀而不可褻玩。這樣的她,簡直就是天生的發光體,哪怕是在這喧囂的客棧,也是讓人錯覺的認為她身在蓬萊仙島,飄然如仙。
西門漣恍若未見,尋到一處空的兩張並排的空桌,轉身,喚身後的人,「進來。」
紫瑩和蘇了、石大錘以及虎軍幾個少年一起走過來,他們都是很少接受注目禮的人,一看客棧內這架勢都有點臉紅,可看見西門漣在那邊等著又不好不去,只得僵硬地挪動步子朝里邊兒走了進去。
一壺清茶、一大碗牛肉、一碟花生米、一道烤全羊、一盤咕嚕肉,已經是客棧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吃食。
「那一桌,也照著這樣的份例來上八份。」西門漣指著旁邊的桌子道。
因著是分了身份的關系,西門漣只是和紫瑩一桌,其他人皆是在另一桌上,故而她會有此吩咐。當然八份不代表只有八個人,只是這些吃食夠全部的人吃了。
「好……」小二哆嗦應一聲,飛快跑開了。
不一會兒,西門漣點的東西便是送到了旁邊的桌子上。
紫瑩擅醫,不動聲色間將吃食都試了一遍才悄然對西門漣點頭,示意可以吃。
而那邊則是無人通曉此事,又因為極其肚餓,看見美味的食物哪里還能忍住,撲上去就吃了。
相比他們如餓死鬼一樣的吃相,西門漣的吃相是無可挑剔的完美。
縴縴素手執箸,每道菜都吃,卻都是淺嘗即止,細細嚼咽,舉手投足極其優雅幾可入畫。
客棧內的客人見此情形都是放緩了吃的動作,就怕驚擾到她。
卻在這時,一道驕橫的女聲響了起來,「喲 ,還真是個美郎君。」
誰?
客棧內食客紛紛朝外看去,只見一著青裳的妙齡女子提劍而來,她年方十八,相貌嬌美,一雙杏眼里正閃著濃郁的興味之色,往客棧內行進。
有拎著大包小包的青衣侍衛忙跑過來擋在她面前,面露苦澀,「大小姐,您真的不能再胡鬧了。」
「本小姐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那青裳少女杏眼一瞪,劍威脅的往上一揚,「修言,再不讓開,本小姐就讓你和你的名字一樣,永遠閉嘴!」
氣勢洶洶的話並未嚇到那名喚修言的侍衛,他出聲哀求道,「大小姐,求您了,回去吧!」
未說出口的是,里邊那公子的確是貌若天人,可一看便也知道是不好惹的啊!
青裳女子厭惡地皺眉,貓腰從他身邊鑽入客棧,將手上的長劍往紫瑩面前一拍,「說,你是這美郎君什麼人?」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修言重重一閉眼深呼吸一口氣,隨即睜開眼楮快步行入客棧內,站在了青裳少女的身後把東西放下。他現在能做的僅僅是大小姐挨揍的時候,保住她一條小命,打不過就跑。
紫瑩並未應答,低著頭專心用膳。
青裳少女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主兒,見這情形頓時怒了,「喂,本小姐跟你說話,你是聾子听不見嗎?」
一邊兒吃東西的畢藍見此情形趕緊丟掉手里的牛肉,髒兮兮的手在蘇了背後一擦,跑上前來,「這位姑娘,那邊還有空位置呢,您沒看見的話我領著你去,反正你看不見是吧是吧。」
「你又是什麼東西?」青裳少女眉眼一瞪,腦袋頓時轉過彎來,拔出長劍直指向畢藍,「你剛才暗諷我是瞎子對不對?」
「我有嗎?」畢藍睜大一雙無辜的眼楮,臉上明擺著寫著——你不就是瞎子嗎?
青裳少女怒,「別以為我听不懂話。」
「哦,原來你能听懂人話啊!」畢藍表示听懂了,不待她反應過來便是一臉肅然的朝她一拱手,「佩服佩服。」
听不懂人話的那是畜生!
青裳少女被繞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西門漣卻已經放下箸,往樓上走去。
畢藍趕緊跟著走了,房間可只有她知道是在哪里。
「喂,等等!」青裳少女頓時跳腳,連劍鞘都顧不上拿直追她們而去。
「前面左拐盡頭一號房。」畢藍道一聲,西門漣身法步法驟然加快,听得門開啟關閉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她的身影便是已經不見。
「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我家公子要休息了。」
畢藍攔在青裳少女面前,不讓她靠近房門半步。
青裳少女一跺腳,長劍揚起指向畢藍,「你給本小姐讓開!」
畢藍恍若未見,一本正經道,「除非姑娘你變成男人。」
青裳少女大怒,「這是本小姐和你家公子的事,與你何干?還不速速讓開?」
「姑娘省省力氣吧!」畢藍嘆息一聲,攤開手,「我家公子性好龍陽,你這波濤洶涌的一過去她不把你剁成三截丟出來那才是奇了怪了。」
「什麼?」青裳少女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唉,我也不想揭我家公子的性取向的其實。」畢藍裝模作樣嘆息一聲,搖頭惋惜的道,「只是我見姑娘貌美如花,胸大腰細一看就是受人喜愛的美嬌娘。這樣一個妙人兒若是被我家公子辣手摧花,簡直就是慘無人道慘絕人寰天理不容啊!」
心里暗補上一句——自古胸大無腦,姑娘你此刻真相了。
當然心理陰暗的畢藍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胸小,才一直對大胸的女人抱有極強的怨念這一事實的。
「被你家公子……人很多嗎?」青裳少女先前還驕傲的表情此刻已經是小心翼翼。
「不多。」畢藍笑容燦爛,眼神真摯。
「真的嗎?」青裳少女眸中頓時又燃起一抹希望來。
畢藍湊到她耳邊,悄聲道,「不過區區兩千,不多不多。」
兩千!
還區區!
青裳少女頓時花容失色,提劍就跑。
畢藍笑眯眯目送她離開,模到袖子里殘留的一顆花生米,揚手一扔,听得‘ ’的一聲,那青裳少女頓時猶如球般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樓下,驚叫聲一片。
造成這禍事的禍首畢藍卻沒有絲毫愧疚之心,轉身敲了敲房門,「公子?」
「進來。」淡淡的聲音從里邊傳來。
畢藍走進去後立即順手關閉房門,轉身一抬眼看見西門漣正在倒茶,面色清冷看不出什麼表情來,心下一突,卻沒有遲疑地朝里邊走進去。
「坐。」
西門漣放下茶壺,示意她坐下。
「謝公子。」畢藍坐下。
「喝茶。」西門漣將清茶推向她。
「謝公子。」畢藍老實端杯子喝茶。
西門漣也端起一杯茶淺淺啜飲,低垂下的睫毛將眼底的波動盡藏匿。
畢藍喝完了把茶杯輕輕一放,見西門漣未說話,她也不好意思先開口,就先坐著。
這一坐,就是小半刻鐘。
畢藍如坐針氈,在這期間幾次想開口,卻每每看見正專心致志喝茶的西門漣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這樣一來她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西門漣喝茶,心中則是越發忐忑起來,她可不會認為自己被叫到這里這麼久就只是被請著喝一杯茶這麼簡單。
又過了一會兒後,西門漣終于擱下手上的茶盞,「畢藍,皇太後是怎樣的一個人?」
呀!
沉浸在‘總算听到話’的喜悅里的畢藍頓時一愣,反應過來頓時眼楮一亮,敢情是王妃這是丑媳婦怕見公婆才糾結那麼久的啊!
她頓時樂了,巴拉巴拉倒豆子一樣的道,「皇太後這人性子極強勢,極其護短。王爺從七歲後就跟在她老人家身邊兒,算得上是她老人家一手帶大的,皇太後最疼的就是王爺。」
「嗯。」西門漣一點頭。
畢藍見她听得認真,喜上心頭忙又道,「王妃,既然說到這屬下也跟您多說些。這皇都里除了皇太後就屬皇帝對王爺最好了,皇帝這人在他真心喜歡的人面前是相當好相處的。所謂愛屋及烏,他那麼疼王爺必定也會把您當掌中寶。至于皇後和太子,這倆人雖然是王爺的母後和皇兄,但是請您相信這倆都不是什麼好貨,尤其是皇後,別被她溫和的外表所欺,她手底下葬送的人命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是相當厲害的角色。」
她說完一看西門漣,見她皺眉,怕她不信連忙補充道,「在皇後的眼里王爺就是個多余的,您大概無法相信在危機四伏的皇城里,向王爺動手最多的不是對王爺各種不滿的大臣派來的人,而是一直在天下人扮演慈母的皇後。真的,王爺在知道這事後差點沒崩潰,幸好那時候被皇太後她老人家給帶走了,不然若是王爺一直被養在皇後身邊現在指不定心理有多扭曲多陰暗呢!」
她的意思是現在的君少揚身心健康,不扭曲不陰暗?
西門漣抬頭,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你方才嚇唬人的話說得很順口。」
「額……」
畢藍撓撓頭,這算是夸獎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外面說王爺說習慣了,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
「……」西門漣額頭滑下黑線,終于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君少揚的名聲就是這樣被他手底下這幫口無遮攔的屬下給敗壞的。
畢藍瞅著她默然的表情,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急道,「王妃,這要是路上听到什麼選妃的事兒您可千萬別當真。」
「怎麼?」西門漣不明白的問。
畢藍極快的答道,「皇太後這幾年一直催著王爺成親,今兒回來定會也這麼干的。」
「我信他。」西門漣堅定的道。
「這就好。」畢藍總算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王妃,屬下瞅著那店小二有點不對勁,今夜休息時也要提高警惕才是。」
西門漣點頭,「你先下去準備。」
「是。」畢藍這就下去了。
不一會兒小二和客棧里的雜役送來熱水和桶以及物什,西門漣端坐在那里看著他們忙乎,一直到他們打理好準備離開時才叫住他們,「多送兩桶熱水來。」
小二一愣,旋即目光落到她一身低調華麗的衣袍上,頓時點頭,「好的客官。」
「嗯。」西門漣應一聲,示意他們離開。
一會的功夫後,又有兩大桶水抬上來,西門漣打發他們離開後緊閉了門窗,走到香爐邊滅了香,然後端坐在桌子旁邊取出隨身攜帶的那卷卷軸。
這卷軸正是她和君少揚在皇陵取的那一卷,那一日君少揚見她手上有傷便是沒有顧得上打開來看,後邊她也忙著訓練將士的事兒就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還是在準備離開的前一夜,紫瑩為她收拾衣裳的時候發現了它,交到了她的手里。
因為忙也沒時間看,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就看看吧!
這麼想著,她打開了卷軸。
入目便是一片殷紅,不似最初展開的空白,這上面多了數條密密麻麻的線,每一條線都有具體的標注和特點,起伏的山脈、山河海岸清晰可見。
地形圖?
她心一喜,下一秒眉頭一皺,「這是在哪?」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地方似曾相識,可真正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苦惱地皺眉,將自己所有去過的地方都仔細思索一番,好一會兒後她雙眸頓時亮起,「對了,皇陵!」
最後一層密室,有可挪動的書架、還有櫃子、瑤琴等物。
那里,正是和這畫上左上方空間一模一樣。
「帝後鶼鰈情深,怎會只有皇後陵墓而無皇帝陵墓?」
她似乎模到了一些頭角,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棺是冰棺,處巨石之央懸空便是上天,隱于海底便是入地。上天入地,所有線條連成一線的終點……
西門漣目光迅速找到最終的那個定點,仔細看了許久後閉上眸子。
所有的線條于此時在腦海里迅速成路,曲折回環,綿延不絕;成景,有山有海,天地萬象盡在其中,最後成一條曲折的路直通向某一處的碧藍色海岸。
冥想許久後她忽然覺得這總的路線繪制的有些奇怪,可奇怪在哪里她一時半會兒也參不透,又細細思索一番後還是未能得到自覺正確的答案。
吐出一口氣,西門漣睜開眸子,將卷軸收了起來。
她起身,將窗戶打開少許後才走回來,目光落在腳下的石板縫隙上,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弧來。
她走回去,卻未解衣洗漱,只是慢條斯理地從袖子里取出一支青色瓶子,拔開那瓶塞將里面的黑色粉末一絲絲的灑了下去。
三只木桶,每一只桶都灑了個遍。
做好這一切後她走到書桌邊盤膝而坐,闔上眸子默念心經,運轉起功力來。
這時候的畢藍早安排其他人等在隔壁住下了,在此時候也不忘記將跟西門漣說過要當心的話說給了他們听,大家皆是面露凝重之色,表示今晚一定會很小心。
紫瑩為大家把了脈,雖未查出有什麼異樣,但還是從包袱里取了解毒丸每人一顆吃了以備不患。為了不讓小二有戒心,他們並沒有聚集到一起而是按原先設想的一般分開休息。
金烏西墜時,濃墨般的夜色染上天邊,有風聲怒號卻無新月,一股股濕意隨著風迎面而來,看天色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
客棧內盞盞燈火于夜亮起又滅,白日的喧囂歸于平靜,此時是深夜。
蹬蹬蹬蹬……
有細微的腳步聲,忽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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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靈兒說的十點是晚上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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