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面色青白,牙關咬緊,半晌都未接話。
她一生殺伐果斷,何曾落到被人逼迫至這般田地過?
心有不甘,更有憤恨,卻,根本開不了口。
西門漣也不催,只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你給她吃了什麼?」好一會兒後,太後才終于出聲了。
西門漣不答,只靜靜地看著她。
太後手里握緊的匕松了又握緊,「你……她會不會死?」
雖然沒了氣息,但是讓人只暫時龜息的藥,這世間又不是沒有?
除非是親眼看見董蓉被葬,否則她不會相信董蓉是真的死了。
「我給你的只是兩個選擇,沒有其他!」一直沉默的西門漣終于開腔,語調清冷,眉眼里更多出了三分冰寒之意。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太後被激得面露怒色,但下一刻想起自己即便是死也不會換得想要的那個結果,便是一咬牙,作出讓步,「好,就當……就當什麼事都沒生過!」
這話,幾乎是用了她全部的自制力。
「請。」
西門漣揚手示意,話不多說一句。
太後更抓緊了手中的匕,舉步往上面行去。
西門漣和她保持著五步開遠的距離,不疾不徐地往外行去。
當外邊第一抹陽光映入眼簾時,太後匆行的腳步微有一頓,深呼吸了一口氣︰原來,她也不是那麼想死的。
西門漣並不理她,出門後便是足尖一點過地面,飛身直往馬廄的方向掠去。
到門前時腳步才落下,卻冷不防與那出門的人撞了個正著。
「太子妃這般行色匆匆來此,莫非是有緊要事要出宮?」畢綠瑁只簡單行一禮後,語帶探詢的問道。
「女為悅己者容,胭脂水粉,算不算頭等大事?」西門漣笑,眼角上挑,姿態慵懶,媚色天成,卻有那微垂下的眼睫毛,將里頭的冷意給遮得嚴嚴實實的。
「太子妃姿容絕世,那些香脂水粉用著反而是減了幾分與生俱來的美。」畢綠瑁誠心夸獎道,一舞傾城,未施粉黛卻傾了天下顏色,直教人一見難忘。倒是現在她施了脂粉,多出艷色,只顯越嬌嬈,那從骨子里透出的尊貴便少了幾分。他還是喜歡看她不施粉黛的樣子,那樣會……
他立即將那念頭打住,面上之色未變,心跳,卻憑空多跳快了幾個拍子。
「呵呵。」西門漣掩唇輕笑,「倒是看不出來,畢大人是個嘴這般甜的。只是常听人道,嘴甜的人往往最是‘心苦’了,倒是不知道畢大人為人如何呢?」
畢綠瑁心中一緊,面上卻作雲淡風輕狀,「太子妃冰雪聰明,字字珠璣,微臣若是在您面前耍心機,那不是自找了不痛快麼?」
他借著恭維,避開了她綿里藏針的話。
西門漣眸子眯起,語調綿軟而動听,「畢大人這話真是中耳。」
「不敢不敢。」畢綠瑁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心思。
「莫要說不敢的,畢大人官階擺在那,縱使是太子也要高看一眼,本宮也自不敢怠慢了去。」西門漣淺淺一笑,「本宮趕著回去,便不同畢大人多言了,畢大人請自便。」
畢綠瑁卻沒有識相的讓開身,「太子妃,可容微臣問一件事?」
「但說無妨。」西門漣未動。
「太子妃可認識君灕洛此人?」畢綠瑁懷疑她們是同一人。
「呵呵。」西門漣掩唇輕笑,「畢大人說的是舍弟吧!」
「太子妃還有同胞弟弟?」畢綠瑁故作詫異狀,心里卻更確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據他的調查得知,大西皇帝最小的女兒便是她,根本就沒有什麼兒子來著。
「是堂弟。」西門漣糾正道。
「堂弟?」畢綠瑁這下有點迷糊了。
西門漣早想好說辭,「他打小被寄養在北越,只體弱多病才甚少露面。說也湊巧,去年本宮逢著他的時候,還是他救的本宮。本宮也是從那時候才得知他明明是太子聘請的門客,卻被天下人誤會是太子的男寵了。」
她咯咯笑出聲來,仿佛這一件事很好玩一般。
畢綠瑁心中一跳,「那一日在城門口……」
「城門口?」西門漣眨眨眼楮,一副無辜至極的模樣,「什麼城門口?」
「呵,一場誤會。」畢綠瑁忙道。
「本宮倒是想听听看,本宮的小堂弟又鬧了什麼笑話。」西門漣輕笑一聲,「畢大人快些說,也好讓本宮多得一個笑話他的笑話兒堵他的嘴。」
說到這里,她面露不忿之色,「上次不過是借了他名字隨畢夫人一起參加宮宴,卻被他笑了好一陣子,這場子本宮非得找回來不可!畢大人,你可要將細節都給本宮說清楚了哦!」
于是畢綠瑁將那日在城門的事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悄悄關注著她的反應,結果卻是失望的︰她表情隨故事起承轉合而變化,各種表情都清晰在那一張妖嬈的容顏上顯現,卻獨獨沒有——了然。
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吧!
那樣氣質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怎會是同一個人呢?
目送著西門漣策馬離開,畢綠瑁如此想道,可心里卻有那麼一絲懷疑始終揮之不去。
……
「太子呢?」將馬兒的韁繩交給看門的侍衛,西門漣邊行向里邊邊問道。
「在書房。」侍衛熟練地牽著馬,往里邊走。
「嗯。」西門漣應一聲,二人分道揚鑣。
行去書房的途中不斷有奴僕行禮,她也一一應了,行至書房門口時,那一臉嫵媚的笑容已經是消彌于無形,只余下冷然之色。
她,推開門。
君少揚听到聲音,從成堆的事物里抬起頭來,「咦,可是遇到煩心事了?」
看她臉色差得,跟被人欠了銀子一樣簡直是臭到家了。
西門漣也不接話,走到他對面坐下,自倒一杯茶,深飲了一口。
「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生氣了?」君少揚從桌子後走出來,慣性地同她擠一張椅子,同時將她給抱在了懷里。卻在他抱起她的一剎那,他分明感覺到她突然的抗拒。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他面色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一雙黝黑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她,「小洛兒,出什麼事了?」
西門漣搖了搖頭,「管家的事,怎麼樣了?」
君少揚越肯定她是出事了,平日她可是甚少會轉移話題的,「最遲三日,他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了。」
他順著她的話說道,她不願意說,他也便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決定,遲些派人過去查查,看到底生什麼事,為何她會這般的反常?
「好吧!」西門漣拉開他的手,站起身來,「我不耐煩應酬那些名為拜訪,實則打探消息的命婦,你且對外宣布我病了,概不見客。這幾日我回先前的府邸休息,你有事便派畢青去即可。」
「好。」君少揚嘴上這般應著,心里卻是警鈴大響。都要單獨回府上了,必然她遇到的事是只大不小,而他未听錯的話,她方才的語氣已隱有疏離,還有那讓人听著就不安的疲憊。
這,到底是生了什麼事?
西門漣話一說出口便意識到他會懷疑,可是她現在實在沒有解釋的心思,便只道,「那你忙,我先走了。」
說罷,徑直往外走。
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給他。
不一會兒,畢青匆匆來報,「太子殿下,太子妃換了一身男裝,縱馬離開了。」
君少揚面露沉吟之色,「紫瑩可在?」
這時候不問太子妃,問那一個婢女是做什麼?
這個念頭瞬間在腦子里掠過,下一刻畢青便懂了,「太子妃行色匆匆,是一個人離開的。」
君少揚站起身來,「隨我一同進宮。」
畢青不懂他這時候去宮里干嘛,卻仍然是乖乖地去備馬車了。
不一會兒,華麗的馬車便緩緩駛過長街,往宮里方向而去。
「小苟子,你說少揚來了?」彼時太後已換了一身衣裳斜躺在美人榻上,紅鸞姑姑則是跪在她的榻下,不輕不重地為她揉捏著腿腳。
「就是太子殿下讓奴才過來通稟的。」苟公公低眉順眼的道。
「就說哀家身有不適,讓他改日再來。」太後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
還未等苟公公答應,君少揚低沉的聲音便是傳了進來,「既然是皇祖母身有不適,那孫兒更要過來看看了,省得這幫子奴才見著你寬厚仁慈,便輕怠了您。」
啪的一聲,門從外被推開。
君少揚俊顏含笑,行進來朝太後行禮,「孫兒拜見皇祖母,皇祖母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皮猴子,什麼時候這麼知禮了?」太後見他這般作派,忍不住笑出聲來。
「孫兒一直是穩重知禮的,只是皇祖母一直把孫兒當作孩子,所以才未察覺到罷。」君少揚行進來,笑道。
「紅鸞,你去吩咐御膳房那邊做些太子愛吃的小食送來;小苟子,你去備些太子愛喝的茶,速呈上來。」太後變相的打人道。
「奴婢(奴才)遵令。」紅鸞和苟公公齊退下去了。
「吾想起來還有給皇祖母帶的物什落在了馬車上,你這就去取了來。」君少揚也打畢青道。
「卑職遵令。」畢青下去了,出門後不忘將門虛掩上。
剎那,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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