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嗎？世間萬物都是有生命有靈魂的，我能听出每顆雨滴的喜怒哀樂，或輕快，或悲緩；我甚至也能听出風兒的獨白，或嘮叨，亦或簡潔。
就連每一滴酒，每一滴血液都有屬于它們自己的心髒，屬于它們的脈搏。
殷紅如同陳血一樣的紅酒溢滿了王釗的臉，暗紅色如同血液般酒滴順著他的睫毛，鼻尖，嘴角緩緩滴落到西服領口，然後流過墨黑色的領口，漸次滴點到桌面上。桌面上還沒有吃完的佳肴美味還散發著美妙的香味，但是已經褪去了誘人的顏色，但是桌面上那張卡片上的女孩兒依舊笑面如花，一直定格在她最美的瞬間。
艾莉絲死死咬住嘴唇疼痛難忍，因為剛剛扎穿的耳眼似乎還承受不住耳環的重量，一直都有種撕裂般的疼痛，艾莉絲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直到一滴什麼東西滴落在自己肩頭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出了血。
兩人一直沉默著，王釗平靜地看著艾莉絲，而艾莉絲則不可思議地看著王釗和卡片上的那個女孩兒。
「你.你的妻子？」艾莉絲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王釗在說著什麼，她從未听說過他有過女朋友更何況妻子，她有點不敢看王釗異常認真的眼楮，躲過他的目光結結巴巴道︰「還還是你.你追女孩兒的伎倆？」
王釗故作輕松地笑笑，但是已經沒有原來那樣有暖意了，他不顧臉上衣服上的紅酒，掏出西服兜里的濕巾起身遞給艾莉絲，輕聲道︰「你把耳環摘下來吧，再這樣下去會感染的。」
濕巾放在艾莉絲面前，艾莉絲並沒有動，雙眼死死盯著他，他身上有太多東西讓別人捉模不透了，像是一個只能看到影子卻看不到真人的神秘人物。
王釗抿抿流淌在嘴唇上的紅酒，酒精的灼燒感讓他不能把眼楮睜開完全，只能微微眯上眼楮，左手食指輕輕觸踫滴落在桌面上的酒滴，沉默不語。整間房間彌漫著紅酒的香味，醇厚滄桑，像是一部大部頭的歷史書，每一口空氣都帶著滄海桑田的塵埃。
「你真得想知道嗎？」許久，王釗緩緩地開了口。
「你說呢？」艾莉絲冷冷地說道，耳環地每一次搖晃帶來的刺痛幾乎讓她難以承受，還是她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你真得很美，想必你的課所有學生都會全神貫注地听課吧！」
「謝謝，不過他們听我課不全是因為我的外貌，我不是靠臉吃飯的人，和你想的背道而馳，不好意思！」艾莉絲忍住憤怒，銳利的目光像是兩把匕首一樣刺向正在看自己的王釗。她越發覺著自己真得是看錯人了，竟然把這麼人渣的王釗那麼在意。
王釗看著艾莉絲幾乎要把自己殺死的目光，竟然笑了起來，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你和她真得很像，連說得話都是一模一樣的。」
艾莉絲被王釗一系列的詭異弄得有些不明就里，他是不是神經質啊！艾莉絲心想，她稍稍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時而認真時而發笑的男人，眼楮里竟然有了看到怪物的恐懼。
「她叫小愛。」王釗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緩緩開口︰「但不是你的那個艾，是愛情的愛。我和她在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說起來我和她能夠認識真得算是一個巧合。其實，哪一段緣分開頭不都是因為一場巧合呢？有一回我在自習室看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由于一直熬夜，所以不小心在自習室就睡著了，後來有一個人叫醒了我，她就是小愛，我們就這麼相遇了。」
「當時也沒有多在意，但是後來我注意到她總是在一間自習室自習，慢慢也就熟識了。」王釗說著，低頭看了看木質桌面上被濺上了酒精的卡片，微笑著撫模著卡片的一角。
「後來認識認識，也就相愛了。我還記得當時向她表白時場面，我宿舍里的那三個哥們兒和我費了很長時間才把琴房的一台鋼琴抬到她宿舍樓下，鋼琴上擺著九十九朵玫瑰花，又從校外的禮儀公司租賃來了兩個大音響，我在宿舍樓下邊彈邊唱，個當時那個場面真得很轟動的！然後我就吃了兩個月的方便面來還債。」王釗說著「嘿嘿」笑著，眼楮閃爍著光芒。
艾莉絲安靜地听著，她相信王釗說得是真的，因為他那種幸福的眼神沒有人可以復制。
「她是物理系的，而我是文學院的，為了陪他，我的第二專業屁顛屁顛地報了物理，我高中之所以選文科就是為了躲避物理和化學的。但是還算比較公平，她的第二專業報了我的專業，所以我們時常鄙視對方。」王釗眼里含著笑，看得出來那段時間是他時常還念的日子。
「別人都說大學時期的戀愛不算真正的愛情，只能算一種修煉，沒有人能夠走到最後。我們當時也曾有過顧慮，但是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們誰也沒有相信。」王釗看著桌子上的小愛出了神︰「我們一畢業就領了結婚證！」
「你們那麼早就結婚了？」艾莉絲驚訝地問道。
「是啊，我們雙方的家長都沒有反對，當時拿著戶口本和外交部的材料去民政局的時候，心里又忐忑又興奮。」
「外交部的材料，結婚還需要外交部的材料嗎？」
「噢！」王釗拍拍腦門，抱歉地說道︰「忘記和你說了，她是美籍華裔。」
「美國人？」艾莉絲驚訝道，沒想到王釗有一個美國妻子。怎麼從來沒听到他說過？艾莉絲心里疑惑道。
「嗯，她跟著她父親來了中國工作，所以順便就在這里上了大學。」王釗解釋道，不是將視線轉到那張卡片上，好像小愛就活在那里面一樣︰「畢業之後我們都考上了雙學位碩士，她還要繼續在物理方面深造下去，我說小愛你那麼漂亮，又是個碩士研究生，到外面隨便挑一個工作都會錄取你的。沒想到她很生氣，憤怒的對我說︰‘我要憑借自己的實力來得到工作，我不是靠臉吃飯的人！’」王釗笑著說道，抬眼看著艾莉絲︰「你看，是不是和你剛才說得一樣呢？」
艾莉絲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看樣子是錯怪王釗了，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咬著嘴唇什麼都沒有說。
王釗繼續說道︰「就因為這個，我們大吵了一架，她一賭氣就飛回美國了，離開那天，我好不容易趕到了機場。但是和電視劇里的情節不同，飛機早就飛走了，離開之前我連一句再見都沒有來得及面對面和她說。」
「然後她一直都沒有飛回來？」艾莉絲猜測地說道，大概這就是王釗從未向別人透露她有個妻子的原因吧！
王釗嘴角微微一笑，輕輕地搖搖頭，臉上的紅酒已經干了，被弄濕的頭發黏貼在王釗的額頭上，但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整理發型了，提起手邊的高腳杯，將杯子里顏色沉澱下來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淡淡說道︰「她不是沒有回來，是回不來了。」
「為什麼？」艾莉絲旋即疑惑地問道，突然恍然大悟，期期艾艾地不敢妄加猜測道︰「難道，她.」
「她走了。」
「發生什麼了？車禍？癌癥？」艾莉絲下意識地按照韓劇的套路猜測道。
「走後沒多久，我終于聯系上了她，我在電話里終于抑制不住想念的淚水，向她不停地道歉。她也在電話里哭了，說她馬上就坐飛機回來。」王釗平靜地說道，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艾莉絲知道只有痛苦到刻骨銘心的成都才可以這樣，任何一滴淚水都顯得做作虛偽。
「然後在她中轉的飛機航班上發生空難，飛機上二十一人全部罹難，其中就包括我的小愛。」王釗好像無法呼吸，無聲的憤怒消耗著他的肺活量，連普通呼吸都已氣喘吁吁︰「登機前還讓我答應她下飛機就為她準備好我們的婚禮。」
王釗愴然若失，每一次回放一遍回憶就好像自己心髒的一部分殘缺了，他的眼楮里早已流干了淚水，淚腺好像早已在那些難熬的日子里全都爆開，他輕輕地指著卡片右下角的一行小字，輕語道︰「這是我最後一條小愛的回憶。」
艾莉絲隔著大半張桌子，很不容易地看清了那行小字︰5481，她知道這是哪個小愛失事飛機的航班號，艾莉絲在心里一遍遍重復這四個數字，悄悄看著王釗。
沒有人能夠體會到王釗的痛苦，至少她知道她沒有找到任何詞匯能夠形容。她終于知道那回在辦公室見王釗把什麼東西捧在手里看什麼了，應該就是這張卡片吧！艾莉絲猜測道，王釗接下來的一句話再次讓她驚訝萬分。
「昨天，是她的生日。」王釗平靜道，用手輕輕擦掉濺落在卡片上的酒漬，溫柔笑道︰「她二十九歲的生日。」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大學同學是嗎？」艾莉絲不小心插嘴道。
王釗搖搖頭，把卡片放回兜里，換上一副相對輕松地表情說道︰「艾莉絲，你喜歡我嗎？」
艾莉絲被問得一愣，直勾勾地盯著王釗的眼楮發愣。沒多久，艾莉絲收回了視線，頂著兩片紅暈低下了頭。
「我承認如果我沒有遇到過小愛，我現在肯定會毫不掩飾地追求你。其實我心里還是有些喜歡你的，當然不僅僅是你出眾的外表，我曾經偷偷地在教室後門窗口看過你幾節課，你無論哪個方面都是很優異的。」王釗很認真地說著，剛才不小心流露出的另一面在這個堅毅的臉上漸漸消逝︰「正是因為我有些喜歡你，我才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好男人，我不知道帶過多少女孩兒回家，為****而****，我毫不隱晦地說，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就抱著這個想法。」
「我心里一直喜歡著小愛，喜歡到為了她的夢想自己完了物理學的博士，而拋棄了自己所鐘愛的文學。她走了之後，這個世界上真得沒有什麼值得我去追求的了，我懶得科研課題，選擇了一個遙遠的城市當高中物理老師；隨著自己性子講課，卻誤打誤撞創新了物理課；不熱衷于拍馬屁，結果到現在還是一個雪藏在辦公室角落的普通老師。」王釗說著自嘲的笑著，搖搖頭地看著艾莉絲笑道︰「真正喜歡上一個人還真是奇怪呢！心里好像變成了過去劣質的內存條一樣再也存不進別人了！」
「你需要的是一段唯美的戀愛而不是****。」王釗又恢復成原來那樣暖暖的表情，打趣道︰「所以，把我踢出局好嗎？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
艾莉絲安靜地摘下耳環，輕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