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過半,冥街依舊燈火搖曳。
心雪的茶樓里和平時一樣客滿。這里之所以那麼受歡迎,除了茶好喝外,就是糕點做得吸引人了。茶客們點上一壺清茶,再配上幾樣糕餅,慢慢品啜細嚼,閑談見聞趣事,看窗外行人來往,時間就可以這麼清悠怡然地流淌過去。
端莊秀雅的老板娘從廚房側門走出,微笑著交代了正忙著端茶倒水的阿奴幾句,就端著一疊小點心上了樓。
推開雅間的門,卻見白衣女子倚在窗旁,望著外邊隨風擺動的竹枝發呆,眉目間盡是淡淡憂色。
「晚煙。」心雪輕聲喚醒發呆的人,走到桌旁放好手里的盤子,然後過來一起站在窗前。「你呀,又和王上鬧別扭了?」她問身旁的女子,臉上卻已了然。
「你說什麼呢。」孟晚煙轉頭看向她,語調莫名發虛。
「好啦,我看得出來你有心事。」心雪一只手環過來,像溫柔的長輩般,輕輕拍了拍孟晚煙的肩膀,邊觀察著她的神情,邊頗有深意地說︰「而且……听人說王上今早氣色很不好,從大殿那兒回到冥宮後就獨自一人在書房里關了一個下午。傍晚換了衣服出去,現在還沒回來。」
「你消息倒是靈通。」知道對方說這些話的意圖,孟晚煙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卻還是忍不住眉頭輕蹙了起來。
「那當然。」老板娘狡黠一笑︰「你就承認擔心她了吧。」
「我……我只是有些過意不去罷了。」孟晚煙看向外頭緩緩搖擺的枝柯,在一片沙沙的摩挲聲響里垂下眼簾,低聲道︰「昨日我見到茗錦轉世了。看到他慘死的模樣,我當即就覺得是閻幽出爾反爾,故意害他的,所以……」
「你為何會這樣認為?」身旁人也蹙起了眉,「就因為王上喜歡你,所以她就要把情敵害的那麼慘?」說到這了,心雪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先且不說王上她不屑于這樣做,就算她真要害劉茗錦,用得著這樣費心麼?她動動手指頭,劉茗錦就能灰飛煙滅了。」
這種事情旁人都能看的懂想得明白,偏這人自己鑽牛角尖了。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麼。
說完看見對方神色微變,心雪放緩了語氣,轉而帶了些玩笑意味︰「哼哼,我敢肯定,王上不會那麼做的,因為……她怕你和她拼命。」所以,根本就不用擔心王上這種外冷內熱又死愛面子的人會暗中誆害那男人了。
「我……或許是我錯怪她了。」白衣人輕嘆一聲,斜身依靠在窗框邊上。
「或許?」老板娘眯起杏眼,「晚煙你知道王上的逆鱗是什麼嗎?一個就是背叛,另一個就是懷疑,特別是被自己在意的人懷疑。」
「什麼你都知道。」孟晚煙伸過來一根玉指,輕戳在她額頭上,眸子的波動卻逃不過對方的眼楮。
心雪親昵地抱住倚在窗邊的人,繼續打趣︰「嗯哼,茶店老板娘自然知道得多了。而且……我還知道王上現在的逆鱗是孟大小姐你哦。」
「向來端莊文雅的老板娘何時變得這麼貧嘴了?」白衣美人側目輕睨,橫眉佯怒。
「嘻,好啦別不開心了,來吃吃看我做的點心。」心雪拉著孟晚煙的手,把人帶到桌旁坐下,獻寶似的將一盤糕點推到對方面前,用竹簽插起一塊白色凝凍狀的東西,遞過去︰「晚煙,說來你可是我師傅呢。這次也要多多指點啊。」
「你呀……」白衣女子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接過竹簽︰「那好,為師便來嘗嘗徒兒手藝。」
圓形的凝凍,光滑水盈,散發香梨味道,很是誘人。孟晚煙不禁彎起眉眼︰「這是……梨雪釀?」
「嗯哼,如何?」老板娘頗為得意。對面人將糕點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小口。唇瓣觸及梨雪釀表面的那一剎,心頭卻陡然騰升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為何會……有種熟悉的感覺?孟晚煙訝然蹙了蹙眉,細細咀嚼,卻慢慢地失了神。
這滑膩馨香的觸覺……孟晚煙怔住,心湖里好似被投進了一顆石子,驚起了許久之前,那個夜晚模糊卻深刻的記憶。
「晚煙,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了?」心雪覺察到旁人的不對勁,出聲問。心道怎麼吃個糕點還變呆愣了去,而且……臉紅什麼。
「我才沒有想她!」孟晚煙回過神來,這句話就無意識地蹦到了嘴邊。
「——嗯?」心雪眯起眼楮,把臉湊過來︰「你……想誰了?」呵呵,不打自招呢。
白衣美人頓時手足無措,香腮紅透,她連忙道︰「我,我是說……」
「噗。」不等她說完,老板娘就笑著拉長了音節︰「我-明-白。」
「你明白什麼!」
「噗哈哈哈……」
……
此時的人間,一輪圓月正低掛在天邊。夜色清冷,銀白的光線穿透枝柯,樹影搖晃。
深山靜謐無人的樹林里,借著月光,依稀可見一棵巨大杏樹的枝丫上,躺著一個縴長的人影。那人背倚著樹桿,雙手墊在腦後,閉目安憩。雲紋宮絛長長垂下,紫色輕紗外袍被風吹起,露出里面素白的衣擺。
閻幽就這麼躺在樹上,呼吸沉緩,任由著落在身上的斑駁月光勾勒出些好看的輪廓,仿佛整個人都融進了周遭的寧靜里,成了一處默然不語的風景。
小時候,她若有不順心,常會到人間尋一處安靜的地方,休憩一會兒。閉上眼楮,什麼都不用去想,只安靜地听著周圍萬物,感受涼風拂過臉頰。這樣,心中積壓的陰郁也能散去許多,就像枯落離枝的葉子,飄旋著遠去,化作塵土。
這個紓解愁緒的方式一直沿用至今,成為了她的一種習慣。
可是,眼下似乎不太管用了。
躺在樹上的人把手輕按在自己心口,不由蹙眉。和以往不一樣,如今這處地方,仍舊不能平靜。好似有什麼一直纏在那里,無法解開,不能明朗。
很久之後,閻幽睜開眼,紫眸里映著月光,流光盈盈。夜風清涼,銀華稀疏,下邊枝叢里傳來蟋蟀草蟲吱吱的響動,遠處偶爾有夜梟飛過,鳴聲悲戚。
忽然,不遠處的一些響動打破了寧靜。閻幽偏過頭,抬眼卻見草叢空地那頭有一個藍衣女子不小心踩進了一片沼澤里,等反應過來後那女子極快地推開了身後跟上來的人。
「阿秋,別過來!」她朝後面的清秀少年喊道。被推開的少年愣住,等看清女子很快下沉到腰背後,才臉色煞白地撲身上來,趴在沼澤邊上伸手拉住對方的手︰「師父,你,你快抓穩我,我拉你上來!」
急切萬分的語調顯露出女子音色,閻幽視線微移,才發現了原來那白淨俊俏的少年是個女扮男裝的少女。此時她正抓著另外那女子的手,拼命往外拉,可是這個姿勢卻極難使力,又是勉強夠到手掌而已,她如何使力也沒能拉動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在淤泥里越陷越深。
這山靠近雨城一帶,常年潮濕,前些日子又連著幾天下了暴雨,所以沼澤地分外泥濘,一旦有什麼觸及,就極容易被強大的吸力卷進來,越是掙扎反而沉得越快。
「阿秋,快放開,不然你也會陷進來的。」陷在沼澤里的女子對邊上那已經哭花了臉的人說。聲音有些虛弱,嘴唇發紫,似是中了毒的。
還在拼死救人的少女哽咽著搖頭︰「師父,你說什麼傻話。」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她現在腦海里一片空白,又急又怕,後悔死方才讓師父走在自己前面了,明知道師父是中了毒的也不攔著點。這會兒听得師父叫自己放手,她心里陡然一驚,卻感覺到拉扯住的那只手已經開始在一點點掙月兌了。
意識到對方的用意,少女驀地睜大眼楮,朝那頭厲聲哭喊︰「你,你不要放開啊!」
可是,對方終究掙月兌開了。少女呆呆看著自己空了的手,看著沼澤中就要沒到肩頭女子,抿唇。隨即她站了起來,邁開腳步。
竟是……縱身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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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幽︰阿孟,我離家出走了。
孟晚煙︰(淡然)哦。
閻幽︰以前認識的那個茶花精知道後邀我去她家住。
孟晚煙︰(挑眉)……嗯?
閻幽︰雀女也說做好了飯在家等我。
孟晚煙︰(額頭青筋凸起)是麼。
閻幽︰我在山林里還看見了兩個貌美的女子……
孟晚煙︰(目露寒光)這樣啊……(拍了拍手)嬤嬤。
某嬤嬤︰奴婢在,娘娘何事吩咐?
孟晚煙︰替本宮去庫房里取來榴蓮和搓衣板,讓王上自個選吧。
閻幽︰那個……讓我選吃榴蓮還是洗衣服?阿孟你好殘忍吶!!(孟晚煙(#——)凸!!)
于是,冥王殿下被白衣美人冷笑著拖進寢宮里……
作者有話要說︰唉……台風終于過去鳥……好不容易有電有信號了又要趕文……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