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祥冷不防搶了那東西在手上,得意晃了兩下,忽然心里一動,將手中握著的東西放在眼底,攤開掌心,定楮看去。
成祥一看之下,濃眉皺起,在他手心中握著的,竟是個工藝十分精美的黃金飛天,揚首上看,一手挽花籃,一手當空平托。
這飛天衣帶當風,赤腳縴手,姿態曼妙,栩栩如生,但叫成祥震動的是,卻是那飛天的臉,乍然之間雖然只是一眼,卻給他一種十分熟悉之感。
成祥此舉,引得溫大人色變,當下翻身下馬,喝道︰「還給我!」
成祥醒悟過來,重又握住那金飛天,向著溫大人一笑︰「那也得看是不是你的啊。」他也不退,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格,硬是把溫大人劈手一掌給格開。
溫大人劍眉揚起,已經帶了怒意︰「混賬東西!」
成祥笑道︰「小白臉兒,有本事就來搶,你要指望用嘴把大爺說死不成?」
正不可開交,卻見有人氣喘吁吁來到,叫道︰「成捕頭,不要造次,這位是守備大人麾下的溫風至溫副將!」
這來人卻是樂水的縣衙主簿,成祥皺眉︰「啊?就這小白臉兒……」
主簿急忙咳嗽,又跟溫風至點頭哈腰︰「溫將軍,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請請。」
溫風至卻不理他,只看著成祥,冷冷說道︰「拿來。」
成祥笑道︰「拿什麼?溫將軍,可不能一到樂水就打秋風啊,小人家窮,沒有多余的銀子孝敬您。」
溫風至凜然道︰「你方才從我這里搶走的東西,拿來!」
成祥翻了個白眼看天︰「是嗎?我怎麼不記得有從你手里拿什麼東西,你們大家看到了嗎?」成祥說著,便轉頭四看在場百姓。
成祥在樂水縣混的風生水起,百姓們都是極喜歡他,又看不慣方才溫風至「欺壓」兩位老人家的行徑,當下紛紛裝聾作啞,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還叫︰「咱們什麼也沒看到。」
成祥拍拍空空如也的雙手,又拍拍自個兒胸脯︰「不如您來搜搜看?要不要我月兌光了吶?」
溫風至是官宦出身,貴族子弟,哪里見過這等近似無賴的手法,氣得臉色發白︰「我方才明明捉到兩個……」他說到這里,忽然才想到那對漁公漁婆,忙回頭看去,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人在?
溫風至瞠目結舌,怒道︰「你們竟沆瀣一氣,串通起來……」
成祥嘻嘻笑道︰「溫將軍,既然您跟大人有約,那麼我就不打擾了,告辭告辭。」吊兒郎當地舉手一抱拳,轉身往外而去。
成祥出了人群,轉頭看了看周圍,見無人跟來,才快步往前,就見前面一個巷口有人探頭出來。
成祥大步流星,便拐進那小巷。
外頭看不出端倪,進內一瞧,才知熱鬧,方才的幾個衙差,並漁公漁婆兩個,都在這兒躲著,見成祥來,其他的差人便說了聲,先散了。
只剩下胡老二跟成祥的另一個心月復黃胖,原來方才見縣衙主簿來到,又認識溫風至,眼見要大事不妙,這兩個心月復跟成祥都是廝混熟了的,當下里應外合,這邊兒悄悄地拉著漁公漁婆撤離,溫風至正被成祥氣的五迷三道,自然也沒留意衙差們背後搞鬼。
成祥到了二老跟前,單手往懷中一掏,把那金飛天掏了出來,道︰「沒想到這位主兒居然是個官兒,還比老子官大,他又說什麼事關重大,倒不像是開玩笑的,您二老到底是怎麼惹的這事兒?」
漁婆抹淚,道︰「成捕頭,誰知道竟會出這等事?實話跟您說,這東西,是一個娘子給的,委實是她念我們老兩口貧苦,讓我們變賣了好有錢回鄉……」
漁公道︰「沒想到剛才當鋪里,人家說是好東西,不敢給當,我們兩個不知該怎麼辦,卻給那路過的大人給瞧見了,竟立刻變了臉色,要拿我們。」
漁婆道︰「現在才知道為何娘子說要我們把這東西溶了後再賣的意思,莫非她早知道這樣兒拿出來是沒人敢收的?都是我……瞧著這麼好看,委實是下不了手給溶了……又哪里想到會惹出這樣的禍事來……真是白費了娘子一番好意。」
成祥听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大致明白了幾分︰「這東西是一個娘子給你們的,那是什麼人?」
老兩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漁公愁眉苦臉︰「成捕頭,原本您不是外人,又對咱們有恩,實在不該隱瞞,但是……那娘子叮囑我們,不能跟別人提及她……老兩口是賭咒發誓答應了的……」
成祥低頭看著那金飛天的容顏,嗓子眼有點兒發緊︰「那好,我問你們,這娘子是不是……長得很好看,模樣有點兒像是、像是這個仙女兒……右腿上還有傷?」
漁公漁婆大驚︰「您怎麼竟知道?」
成祥低頭看向那掌中飛天,飛天秀美的臉上,眉宇間仿佛含著一絲悲憫,成祥眼前不由便浮現小莊靜坐燈影下的臉,他不由笑了笑,心道︰「小莊啊小莊,你果真是個仙女兒啊!」
成祥嘿嘿笑笑,也不回答,只道︰「瞧縣老爺的意思,這位溫將軍是要久居了,我瞧他賊心不死,您二老在這兒必然不安生……」
漁公漁婆對視一眼,雙雙向成祥拜了下去︰「成捕頭,求您開恩,救救我們老兩口……」
成祥琢磨了會兒,便對黃胖道︰「你去當鋪,把周掌櫃叫來……悄悄的啊!」
黃胖應聲,拐出了巷子前去叫人,不一會兒的功夫領了個肚子挺挺的中年人前來,滿臉紅光,正是當鋪的周掌櫃。
周掌櫃之前是應酬過漁公漁婆的,方才街上那頓鬧騰他也瞧見了,暗自捏了把汗……慶幸火沒燒到自個兒身上來,沒想到仍給成祥牽來,只好愁眉苦臉賠著笑︰「成捕頭,您找我有事兒?」
成祥掂量著手中的金飛天,道︰「周掌櫃,你怎麼不給他們當這玩意兒啊?還鬧出事兒來?」
周掌櫃兩道眉毛幾乎擰在一起,哈著腰神秘低聲道︰「成捕頭,您有所不知,這東西……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這是宮里頭才有的寶貝……咱們這小地方,哪里敢收啊,私收御用物品那是要殺頭的!」
二老一听,面如土色。成祥心中警惕,面上卻仍滿不在乎︰「你說宮里就宮里的?我怎麼瞧著像是我家里的?」
周掌櫃一听,肚子上的肥肉都在亂抖︰「成捕頭,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听听也就算了,出去可千萬別說……玩笑也開不得……」
成祥哈哈笑道︰「瞧你嚇的!說正經的,你哪看出是宮里的了?別是看錯了?」
周掌櫃道︰「小人鋪子雖是小本經營,但畢竟是祖傳的,這點兒眼力價還是有的,何況鋪子里幾個老朝奉也都過了眼了,幾輩子的生意,從沒見過這樣精致的物件兒!您看看這工藝,模模這質地……別的不說,您看這飛天手里的花籃,那是御用的花絲瓖嵌,光是這麼一小朵花兒里頭就有幾十片花瓣,生生攢起來的,天衣無縫!您再看這飛天的身形……這手上似有點古怪,本來好像是托著什麼似的……」
周掌櫃果真是個識貨的,瞧見這好東西,一時忘了怕,又生恐成祥不明白,頓時滔滔不絕起來。
成祥左看右看︰「嘖,真這麼大來頭啊?」
周掌櫃正盯著那飛天探出往上托舉著的手掌發呆,聞言才醒悟過來,道︰「可不是麼?所以縱然是絕好的東西,咱們寧肯舍了這筆橫財也不敢接啊。」
漁公漁婆只知道是極不錯的黃金像,哪里想到其中的水竟這樣深,牽扯宮中,哪里是他們升斗小民能承受的起?怪道之前那溫大人橫眉怒目。
兩個互相攙扶著,幾乎站不住腳,漁婆淚眼婆娑,喃喃道︰「早知道該听娘子的,該听她的……」
成祥回看一眼兩人,問道︰「那這件事兒怎麼就給姓溫的知道了呢?」
周掌櫃道︰「這不是湊巧麼?我們不敢接,這兩……兩位就求,正好那位從門口經過,好死不死地就看見了……然後就出事了唄,瞧那位像是個有來頭的,備不住之前在龍都呆過,也認得宮內的東西,所以才不依不饒的……」
成祥听了來龍去脈,想了一會兒,道︰「這樣吧,你瞧這兩位老人家,也沒能耐去盜取什麼宮內的寶貝,你索性就收了,給他們點銀子回鄉吧?」
周掌櫃听了,頭搖成了一個風車︰「那不行那不行絕對不能收!」
成祥無奈,把金飛天要遞還給漁公漁婆︰「既然如此,您二老就拿了,悄悄地回鄉?」
漁公漁婆縮在一塊兒,哪里敢接︰「成捕頭,這稀罕寶貝咱們可真不敢要了……」
成祥一琢磨,道︰「周掌櫃,那你也別害怕,二老你們也別慌,那給你們這寶貝的娘子是好意,總不能讓你們丟了夫人又折兵……不如這樣,周掌櫃,你櫃上取五十兩銀子,就記我的名下,以後我還!給這二老,讓他們有棺材本回鄉,至于這金寶貝,就當是他們賣給我了,怎麼樣?」
周掌櫃正擔驚受怕,生怕成祥把東西賴給他,听了這個倒是大大松了口氣,只好火不在他手里,自然一萬個願意。
漁公漁婆淚如泉涌,齊齊跪在地上就沖成祥磕頭︰「成捕頭,你真是救命的活菩薩!」
成祥急忙把兩個扶起來︰「二老千萬別這樣,你們是要讓我折壽啊!其實我還真挺喜歡這玩意兒,給了我倒是正好的……之前還怕你們不樂意呢。」
漁公漁婆只覺柳暗花明絕處逢生,雙雙道︰「哪里的話,成捕頭就算不給我們這麼多錢,自拿了去也是使得的,若沒有您,方才就給那官爺把我們逮走了。」
周掌櫃在旁嘆道︰「您二老可算進對城了,若是去了別的地方,別說是這樣豐厚的棺材本,只怕早就骨頭渣都爛掉了……」
這金飛天雖然精巧絕倫,但多是用累絲跟花瓣瓖嵌制成,論起手工藝來說可謂價值連城,但若是溶做黃金,最多大概只有二三兩,算來該是二三十兩的銀子,這已經足夠普通百姓豐裕度日還有余了。
胡老二見他只管說話卻不掏錢,便笑道︰「周掌櫃,你還怕捕頭賴你銀子不成?趕緊給人家呀!」
周掌櫃身上沒帶這許多銀子,當下急忙又返回鋪子,現取了錢,氣喘吁吁回來給了二老。
成祥謹慎,特意又吩咐了黃胖跟胡老二兩個,小心護送二老離開城中,到了河上,上船搖櫓離開,兩個差人才返回城來。
成祥拿了那寶貝,心里惦記著二老臨走前跟自個兒說的話……半喜半憂地回到家中,路過廚下不經意瞥了一眼,卻見滿地狼藉,像是被人翻找摔打過一般……成祥心頭一涼,月兌口叫道︰「小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