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又叫「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就在樂水縣事端頻出起伏跌宕之時,龍都中,也是一場翻/雲/覆雨。
因有人狀告解家私自打殺丫鬟之案,刑部經過數日調查,終于將解家長子大理寺少卿解廷毓帶回審訊。
解廷毓倒是毫無驚慌之色,仍是那種溫和淡定的神情,上了堂,行了禮,風度依舊,雖是法紀森嚴的刑部大堂,卻仍如閑庭信步。
刑部此刻分為兩派,一派是主張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畢竟是權臣家事,無意亡故兩個下人,也不出奇……另一派卻是主張一查到底,因為有人指出,這案件或許跟前日剛剛了結的懿公主落水案有些牽連,既然把人提了進來,便務必要順藤模瓜問個水落石出。
刑部主審官史侖咳嗽了聲,略有些和顏悅色,道︰「解少卿,今日召你前來,是有些案件相關,要詢問一番少卿。」
解廷毓道︰「下官領會得,會盡量配合大人。」
史侖點點頭,翻了一下手頭的各色卷宗︰「前日有人在本部將你告下,說是丫鬟翠雲的死別有蹊蹺,你對此有何解釋?」
解廷毓道︰「下官記得府中有這名丫鬟,是個負責端茶送水的,等閑也照不見面,小丫鬟們打打鬧鬧,若說是失足跌死了,也是有的。」
史侖復一點頭︰「解少卿,有個府上的奴婢供認,說是這丫鬟雲翠死之前,正好兒是去給你送茶水的……可有此事?」
解廷毓神色無波︰「這個下官不記得了。或是有的,可府內奴婢甚多,正巧那幾日下官心煩,自也不會一直留心什麼丫鬟。」
史侖道︰「可據供詞說,這翠雲丫頭,是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過,再後來,就說是失足跌死了,少卿,你對此有何見解?」
解廷毓垂眸想了想︰「敢問大人,這證人的證詞里,可說明了翠雲是被我殺害?若是沒有確鑿證據親眼所見,單憑這丫頭去過哪里伺候過哪個主子,就說是被那人所害……豈不是有些武斷,有栽贓嫁禍之嫌。」
史侖見他侃侃而談,便跟其他幾個作陪的官員對視了幾眼,才又說道︰「既然如此,解少卿,听說府上有位丫鬟,叫做秋燕?」
解廷毓抬眼︰「不錯,是之前夫人身邊的大丫鬟。」
史侖嘆了口氣,道︰「這告狀之人,也說起秋燕無故失蹤……解少卿你看……」
解廷毓道︰「大人既然做了調查,怎會不知情?秋燕被許配給府內的家奴……那家奴十分凶性,兩人一言不合,家奴便將秋燕刺殺,後來怕人追究,那家奴就也自殺死了,怎麼會無故失蹤?」
史侖又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的……只不過,解少卿,本部的監司在調查此案的時候,找到貴府中的一名下人,問詢起來,據他所說……這名範姓的僕役,並不是自己自盡身亡的……乃是……死在少卿手中!請問少卿,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解廷毓目光微動,跟史侖對視了會兒,解廷毓知道,刑部的人必然從府中將當夜在場的那三名僕人找到……若他反駁,再有第二人出來佐證,正好打他的耳光。
解廷毓沉默瞬間,史侖道︰「解少卿……為何不回答?」
解廷毓這才微微一笑,道︰「說來,這件事乃是家丑,下官的確不想張揚,不錯,那人的確是被我所殺。」
史侖有些色變︰「解少卿,你是承認了你犯了殺人之罪麼?」
解廷毓道︰「大人稍安勿躁,請容下官把當日來龍去脈說清……」解廷毓把秋燕如何傷在萬人嫌手中之事說了一遍,道︰「府中發生如此血腥之事,我自然要詢問那姓範的下奴,誰知他凶性不改,又听我說因他傷害人命,要把他送官……他竟然持刀想要對我不利,下官是在防衛之間,才將他殺死。事後下官覺得此時不宜張揚,才叫人悄悄處置。」
大堂內靜寂片刻,史侖沉吟︰「是這樣麼……本來我該相信你的,可解少卿,這畢竟是你的一面之詞……何況,听聞這秋燕是從小服侍在少卿身旁,少卿曾一度想要收房的人……會不會是……」
解廷毓冷笑了聲︰「大人,這種荒謬之詞就不要說了,下官承蒙太後皇上青眼,將懿公主下嫁于我,已經是畢生別無所求,試問秋燕不過是個丫頭,姿色亦非上佳,莫非各位大人覺得,我竟會打她的主意……那對懿公主何異于極大恥辱,下官除非是失心瘋了,才會如此。各位大人不妨設身處地想一想。換做各位,是該如何。」
解廷毓不疾不徐說罷,史侖臉上露出幾分相信之色,道︰「言之有理……」
史侖還未說完,就听得旁邊有個人道︰「解少卿,既然你說不會因秋燕而冒犯懿公主,那麼敢問少卿,為何解夫人想發付秋燕離府,少卿竟不惜一切,以死相逼?解少卿不必矢口否認,你額頭上的傷,便是那日所留吧。」
眾人聞言,便看向解廷毓額頭,那處傷早就愈合,但還留下淺淺印記,可以看得出。
解廷毓微微色變,轉頭看去,卻見發話的是個中年男子,解廷毓認得此人是刑部侍郎,名喚齊煥。
解廷毓心中一沉,不知為何府中如此私密的事竟都給人知道了,望著齊煥有些銳利的眼神,解廷毓淡淡一笑︰「齊大人這話可有證據?解某額上的傷,是因言語間冒犯母親、請罪所留不錯,卻不知從哪里听聞的是為了秋燕?」
齊煥卻也十分淡定︰「解少卿,我無意同你打這口舌官司,根據證人所言,當初翠雲臨死之前,的確曾進過你房中,且當時在場的還有秋燕,而後,翠雲,秋燕相繼身亡,是不是你殺了翠雲後,怕秋燕泄密,故而又殺人滅口?」
解廷毓不屑一顧︰「翠雲如何身亡我不知情,秋燕卻是給那下奴所害,而我方才也說了,那下奴見難逃責難才想對我下手……」
齊煥道︰「焉知不是你買通這惡奴,先殺秋燕,而後又把他殺了?」
解廷毓道︰「這一切都是齊大人的推測,還是說齊大人親眼目睹?」
齊煥道︰「不管如何,這三人的死,都同你息息相關,後兩人死時你甚至在場,還親自殺了一人,怎能不叫人生疑?」
解廷毓道︰「齊大人如此說,我只有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齊煥道︰「解少卿,我也有一句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兩人火藥味十足,竟針鋒相對,旁邊史侖忙打圓場︰「不必如此,都稍安勿躁。」
齊煥冷笑了聲,回頭對史侖稟報︰「大人,如今已經證實範姓僕人是被解廷毓所殺,而丫頭翠雲,仵作已經檢出她並非跌死,頸間有手指痕跡,分明是被人所害,且又有證人說翠雲最後見的人乃是解廷毓……前後聯系,解府奴婢致死的案子,凶手是誰昭然若揭。」
解廷毓听到「頸間有手指痕跡」,眼神略有變化,史侖思來想去,便道︰「解少卿,如今種種人證物證都指向你,本官只好……暫時將你收押,再行審訊。」
若是換做其他的犯人,此刻恐怕就要大刑伺候了……解廷毓倒也知道史侖網開一面,沒叫他受皮肉之苦,便緩緩拱手謝過表示從命。
解廷毓回頭時候又看齊煥一眼,卻見齊煥正也望著他,一雙眼楮,仿佛要看透他心中所藏所想。
解廷毓被關押刑部半日,便有一名解家的僕人前來投案,說是翠雲乃是被他所殺,因他覬覦翠雲美色,欲行不軌,卻遭反抗,因此才下此毒手,跟旁人無關。
雖然……這人來投案的動機大有可循,但畢竟是證實了解廷毓跟殺死翠雲事件無關。同時,也有一名僕人作證,說當日解廷毓殺死萬人嫌,乃是自衛,並不是故意殺人。
如上,解廷毓的罪名自然便無法成立,次日傍晚,就給刑部放了出來。
解廷毓出了刑部,卻正遇上侍郎齊煥自外而回,兩人目光相對,齊煥道︰「解少卿,恭喜安然無事。」
解廷毓道︰「清者自清,齊大人費心了。」
齊煥望著他淡漠鎮定的神情,忽地笑笑︰「不過,齊某另外有一件喜事要告訴解少卿。」
解廷毓道︰「嗯?」
齊煥凝視著他的雙眼︰「這件大喜事就是……翼都傳來消息,原來懿公主並未墜水而亡,正返回龍都途中。」
言罷,齊煥看到解廷毓的眼仁極快地收縮了一下,而他的臉色,亦如白紙。
齊煥道︰「故而齊某在此先行恭喜解少卿可以夫妻團聚。」
話未說完,就見解廷毓轉過身去,下了台階,最後一級未曾站穩一般,往前直栽出去,卻又踉蹌穩住,腳步不停地往前而去。
齊煥望著解廷毓背影,冷冷一笑。
夜深了,船便停在一處渡頭。
小莊臥在艙中,听得外頭水聲一陣陣地,她浮想聯翩,不知不覺便也睡著。
次日晨起,絕早時分,小莊忽地听到溫風至的聲音,輕輕喚道︰「小莊娘子……」
小莊驀地睜開眼楮,先前睡夢中,兀自以為是在樂水縣城那個不起眼兒的屋子里……睡得安穩而甜美,現在一睜開眼,便如回到冷酷現實一樣,小莊暗吸了口氣︰「溫副將,何事?」
溫風至在艙口,眉頭微蹙,道︰「我來告訴你一聲兒,或許……有些麻煩,待會兒不管听到什麼動靜,你都不要動……」
小莊心頭一沉︰「發生何事?」
溫風至遲疑道︰「不知是水賊還是……來者不善,有兩艘船……」
小莊飛快鎮定下來︰「溫副將多加小心!」
溫風至點頭,看她一眼,便又把艙門關起。
小莊在艙中半是起身,凝神細听外頭,隱隱地听到溫風至在跟屬下說著什麼……除此之外,毫無聲息。
就如暴風雨來臨之前一般,無風無浪,令人窒息,小莊正欲坐直了身子,猛然間只听得「朵」地一聲,小莊驚悚抬頭,卻見不知哪里來的一支利箭,射穿了正前方的一扇窗板,露出尖銳的箭鏃。
小莊差點兒驚呼出聲,抬手捂住胸口,忙又伏身倒下,只听得外頭便響起呼喝聲響!仿佛已經交上了手!
但就在這一刻,小莊便明白,這來者不是水賊,若是水賊,自然以劫財為主,可是這些人,不發一言就下了殺招……那便是奪命來的。
「刺客!」想到成家院中那兩個賊人,小莊的眼神也變了幾分。
僥幸的是,除了第一支箭射的驚險,此後都沒有再射中船艙的,小莊伏身靜听,听到溫風至略帶急促的聲音,指揮手下還擊,那聲音雖有些急,卻並不驚慌。
溫風至的箭術極好,之前對付鹽梟的時候小莊便見識過,想到上船之時溫風至帶著的那些箭跟兵器,小莊略覺心安。
如此過了一刻鐘,外頭的喧囂聲響逐漸消停,小莊才松了口氣,忽然覺得船身「咚」地一聲,仿佛被波浪推了一下相似。
起初小莊並沒留意,如此又響了三次,小莊忽然心念一動,叫道︰「溫大人!」
外頭溫風至靠近船艙邊,卻並不進來︰「小莊娘子勿怕……」
小莊叫道︰「溫大人,留神船下有人!」
溫風至听了點撥,失聲叫道︰「不好!他們想鑿船!」方才賊人用箭攻擊,又劃船靠前,溫風至一心對付船上賊人去了,竟沒留心水下!
賊人行動隱秘不說,何況溫風至是步兵,並不是水軍……自然不會留意水下凶險。
若是船沉了,那便無法可想!溫風至大驚之下,拔箭往水下射了兩支,看到一股血水冒上來……溫風至不知底下多少賊人,便催促船家︰「快快開船!」
幸喜順風順水,如此行了有十幾里,船艙內卻浮出一層水來,原來終究是被賊人鑿壞了船底,溫風至無奈,便接受船家建議,在最近的鳧水渡頭停靠。
此刻天剛蒙蒙亮,渡頭卻已有不少人來來往往,溫風至不顧避嫌,把小莊扶著下了船,警惕地四處打量。
小莊看著他面色,問道︰「溫副將,這里也有賊人嗎?」
溫風至道︰「這些人行蹤詭異,不知是什麼來頭,但是萬萬不能大意……小莊娘子,你可知道究竟是什麼人想要你的性命?」
小莊想了想︰「我不知道……」
溫風至看著她的表情,卻見她面上仿佛掠過一絲難過之色,若真不知道,何以如此?
然而此刻顧不得刨根問底,更何況或許不問才是最佳。溫風至吩咐四個親隨,兩個開道兩個殿後,而他便同小莊一塊兒,往前而行。
還未到鳧水城,中途便遇到了埋伏,幸好溫風至警覺,在頭一支箭射過來的時候抬刀砍落。
小莊就在他身旁,看得分明,那支箭就是沖她而來,想到那射穿船艙的一支箭,小莊心頭竟森森然……有人,是一心地想她死而後快。
「翼都溫家,竟能出這樣的好手,真是令人意外。」伴隨著陰陽怪氣的一聲,前頭路上有人現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眼楮。
溫風至把小莊擋在身後,喝道︰「你們是何人,知道我是誰,竟敢攔路?」
那人把溫風至上下一打量,陰陰陽陽地笑道︰「喲……生得還不錯,不過姓溫的……你算什麼,就算你們整個翼都溫氏,在我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看在你身手還不錯的份上,把人丟下,我放你一條生路。」
溫風至看看小莊︰「閣下是想打她的主意,為什麼?」
「知道的太多恐怕會短命,」那人笑了幾聲,眼神變得邪獰,「識相的就不要嗦,不然的話……」
溫風至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凜然生寒,見周圍草叢樹木中,影影綽綽,大概不下十幾號人手,個個手中持著弓箭,虎視眈眈地對準此處,倘若此人一聲令下,十幾支箭一塊兒射來,怎麼擋?
小莊亦發現異樣,山窮水盡疑無路,小莊一笑︰「溫副將……留得青山……」
小莊一句話未曾說完,溫風至卻已經明白她的意思,溫風至掃了小莊一眼,道︰「什麼也不必說了,自從我踏出樂水城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要回頭,更不會退步。」
小莊一怔,那蒙面人卻也听到,當下尖聲笑道︰「我本有心向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他抬起手,正欲下令。
溫風至喝道︰「護著娘子!」他手下四個親兵,頓時之間如人盾般分三個方向把小莊圍在中央。
小莊站在溫風至身後,心中百轉千回,听那蒙面人一聲怪笑,耳旁響起箭鏃破空的驚心之聲,小莊忍不住叫道︰「住手!」
與此同時,也有一個聲音道︰「住手!」
蒙面人一怔,抬頭看去,溫風至揮刀砍落那射來的長箭,他的手下卻有一人中了箭,身形搖搖晃晃,卻仍堅持著不肯倒下。
小莊用力將那傷者扶好,轉頭一看,見從路邊的草叢里跳出一個人來,臉上帶傷,顯得面容有些猙獰嚇人,可這位,赫然卻是舊日相識……
那跳出來的人並不看蒙面人,也不看溫風至,反而看著小莊,獰笑了聲︰「小莊,我們又見面了!」
小莊對上這雙凶狠的眼楮,靜靜道︰「徐爺。」
原來這沖出來的人,居然正是之前被小莊設計擒拿,後來卻又給劫走的鹽梟徐爺。
小莊跟溫風至對視一眼,不知道為何鹽梟竟跟刺客勾結在一起……此刻,那蒙面人便皺了眉,道︰「徐爺,你干什麼?」
徐爺道︰「閣下,咱們之前說好了的,這娘們歸我所有,你這樣射死了她,還有什麼趣味。」
蒙面人冷道︰「莫非你忘了上回你吃虧的事了,她詭計多端,怕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顛倒乾坤!」
徐爺道︰「上回我不知她的性情,才吃了大虧,如今已經知道了……難道還會受她擺布?你且放心,我要她是為了報上回之仇,我徐某向來自詡好漢,卻陰溝里翻船,若不將這仇報回來,這輩子也無法甘心……」
蒙面人听了,便看小莊一眼,饒有興趣地笑道︰「那你準備如何報復?」
徐爺望著小莊,眼神如同在吃人一般︰「我會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個听來倒是有些意思……」蒙面人仿佛動了心,聲音里也帶了幾分笑意。
兩人竟旁若無人地談論起小莊的歸屬,溫風至劍眉揚起,眼中烈焰升騰。
小莊的臉色發白,卻還鎮定,看著那傷者血流不止,便沉聲道︰「溫大人,不必爭一時短長,既然他不會立刻殺了我,不如你且虛與委蛇……」
「不行!」溫風至斷喝一聲。
小莊道︰「我不想有人再為我而死!」
溫風至道︰「若是怕死,當初我也不會投筆從戎!」
這一刻,蒙面人跟徐爺已經商量妥當,蒙面人拔刀,道︰「我對付姓溫的,你就去拿那小美人吧。」
徐爺大笑一聲,兩人雙雙便撲上來,與此同時,又有幾個埋伏著的刺客現身,纏住了溫風至的幾名下屬。
一場混戰,溫風至本打定主意護著小莊,奈何敵人實在難纏,溫風至連發兩箭,逼得蒙面人閃身避讓,但卻無法阻他來到,蒙面人笑道︰「溫副將,你可真是死到臨頭不知悔改!」
溫風至揮刀對上,這一錯身的功夫,徐爺便如鷹隼從天而降,捉向小莊。
霎時間,溫風至抽刀回防,逼的徐爺退開一步,蒙面人笑道︰「你這是捉襟見肘!自不量力啊……」刷地一刀揮來,居然不是沖著溫風至,而是沖他身後的小莊。
溫風至來不及回防,只好抽身後退,以身擋住,頓時間左臂劇痛,已經被刀鋒擦過,鮮血如雨珠般 出。
小莊望著那血紅色在眼前綻開,臉色越發蒼白︰「溫大人!」
蒙面人一擊得手,越發得意︰「居然舍身維護,徐爺,你瞧你的小美人何等搶手……說來這姓溫的護送一路,瓜田李下,會不會已經嘗了滋味,所以才拼命護著?好一個殘花敗柳……嘖嘖……」
徐爺不以為忤︰「早在樂水的時候,她就跟成祥不清不楚,人人皆知,多一個倒也不算什麼……是不是,小莊?但你放心,我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這兩人嘴上竟是極毒,污言穢語滔滔不絕,溫風至听在心中,又是厭惡又是痛恨,卻不敢分神,支撐精神左右抵擋……可終究擋不住兩個好手進攻,又加受了傷,不免落了下風。
小莊卻始終一言不發,也不動作,只是看著場中情形。
對招中,溫風至一個自顧不暇,徐爺瞅著時機,縱身躍出,把小莊擒住,頓時緊緊將她抱入懷中,先嗅了一把她發間香氣,道︰「沒想到你終于逃不月兌我的手心……」
一句話未完,徐爺忽地慘呼一聲,驚得那蒙面人回頭看去,一看之下,卻見徐爺腿上插著一支箭,鮮血順著大腿往下急流。
原來小莊不知何事藏了一支箭在袖子里,趁著徐爺貼身抱住之時,用力扎落……
蒙面人一看,森森冷笑道︰「哈……果真是蛇蠍美人!之前我說什麼來著!」
徐爺吃痛之下,將小莊放開,此刻一咬牙,便將箭生生拔了出來,望著小莊道︰「很好!」
小莊步步後退,徐爺殺氣頓生,步步緊逼,溫風至著急要回來相救,奈何被蒙面人纏著月兌不了身,眼睜睜看徐爺伸手捏住小莊的脖子……
溫風至大叫一聲,顧不上那蒙面人,扭身便撲過來。
蒙面人怪笑道︰「這樣臨陣月兌逃可不好,我的興致剛上來呢!」望著溫風至後心空門大開,手上的利刃當空舉起,帶著嗜血光芒劈落。
小莊閉上眼楮,心中卻想起那熟悉的聲音,他說道︰
「以後,咱們就一塊兒好好地過日子……」
「你就安安生生快快活活地當我娘子……我們再生幾個娃兒……」
「我明兒就去找人定個好日子,我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讓你堂堂正正地當我的娘子……」
那樣溫暖的話,讓小莊忍不住涌出淚來。
呼吸越發困難,脖子仿佛要被掐斷了,小莊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
眼看大勢已去,生死攸關之時,卻听到有人叫道︰「住手!」緊接著,如雷般的馬蹄聲奔騰而至!
蒙面人一驚,顧不得取溫風至性命,回頭看去,卻見馬上來人,身著深藍色常服,胸口用金線繡著麒麟。
蒙面人悚然,當機立斷喝道︰「快退!」說話間,身形如風一樣倒退,隱沒入草叢之中。
徐爺正欲殺了小莊,聞言一愣,還沒來得及松手,就覺一股罡風撲面,徐爺眉心一涼,眼楮睜得大大的,偌大的身形,往後轟然倒地!
與此同時,鐵箭如同暴風驟雨呼嘯而至,場中以及周遭樹林草叢中,來不及逃走的賊人,慘叫連連!
扼在喉嚨間得力道一松,小莊站不穩,往後便倒,溫風至如風一樣掠過來,將她死死抱住︰「小莊娘子!」
小莊喉間麻木,說不出話來,只微微地睜開眼楮看他。
溫風至道︰「你怎麼樣……你撐著點!」
此刻,那幾匹馬驚雷似的到了跟前,為首之人一抬腿,身形鬼魅般閃到此處,看溫風至一眼,就欲抱小莊過去。
溫風至抱住小莊,警覺後退︰「你們是何人!」
那人皺眉,而後從懷中掏出一枚金牌,溫風至看著上面那腳下踏著烈火的麒麟像,道︰「你們是御前火麟營的人?」
那人道︰「火麟營嚴烈!把懿公主交給我。」
溫風至略微躊躇,到底放了手,嚴烈小心地把小莊抱過去,單膝跪地,才輕聲道︰「懿公主……卑職等救駕來遲!」
小莊微微張了張嘴,卻仍說不出話,嚴烈見狀,無情的臉上掠過一絲難過之色,一抬手把腰間的水囊解下,輕輕地往小莊唇間倒了一口水。
小莊吞了清水,才嘶啞著聲音道︰「溫……副將受傷……救……」
嚴烈一皺眉,轉頭看向溫風至,卻見溫風至左臂已經鮮血淋灕,搖搖欲墜,而他所帶的四名親隨,也有兩人被刺客殺死,其他兩個也是負傷累累。
嚴烈向著身旁副手示意,副手便把溫風至跟幸存的其他兩人安置旁邊,敷以傷藥,包扎等等。
小莊說了那一句話後,便暈厥過去,等再度醒來,已經快到中午時分。
因小莊有傷不宜顛簸,嚴烈等便將她安置馬車之中,緩緩而行,小莊皺了皺眉,剛坐起身來,就听嚴烈的聲音,在外道︰「懿公主可醒了?」
小莊道︰「嗯……」喉嚨還是有些疼。
嚴烈道︰「委屈懿公主,車內有個藥箱,藍色的瓶子離有藥膏,涂在喉間可以鎮痛。」
小莊也不驚奇,只道︰「多謝……」忽然又道︰「溫副將呢?」
嚴烈答道︰「溫風至受了傷,三人都在後面。」
小莊听他語氣淡淡地有些疏離……便道︰「溫副將是我的恩人,請嚴統領善待他們。」
嚴烈听了這句,沉默片刻,才道︰「是!」
小莊听外頭馬蹄聲起,知道嚴烈有所吩咐。她便打開藥箱,找出藍色瓷瓶,見里頭是些膏體,倒出一些來涂在喉間,果真有種清涼之意,那火/辣/辣的痛楚減輕了不少。
到了中午,馬車便進了翼都。暫時歇息,嚴烈等人進的是驛館,即刻有從事管出來迎接,嚴烈吩咐幾句,便跑出幾個丫鬟婆子,小心地攙扶了小莊下車。
小莊站穩身形,就張望溫風至,卻見後面一輛馬車停下,溫風至從上面下來,大概是因失血過多,臉色有些不好。
嚴烈本是想讓小莊先進驛館,見她不動,他便只好陪同,知道小莊是在等待溫風至,看向溫風至的眼神便有些冰冷。
溫風至上了前來,雖然竭力平靜,但仍有些局促不安︰「小莊……」那一聲喚還沒說完,就見嚴烈雙眉一蹙,十分不悅。
對方是御前四品火麟營的統帥……且不論品級,火麟營的官員在龍都,就算是三品官見了他們也要忌憚三分。
溫風至即刻低頭,改了稱呼︰「懿公主……」
小莊看一眼嚴烈,道︰「嚴統領,我之前已說過,溫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一路若非他以命相護,等到各位來救之時,我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嚴烈听了這句,才變了臉色︰「是卑職無禮。」
小莊淡淡道︰「我知各位四處找尋,必然辛苦,只不過誰對我好,我就一定會銘記在心,不會辜負。」
嚴烈低頭,無言以對。
溫風至見嚴烈面色有些尷尬,他自不是個笨人,當下忙道︰「嚴大人已經對我等格外厚待,是我之前失職,不曾保護得當……嚴大人既往不咎,溫某已經感恩在心。」
嚴烈見他為了自己說話,面色才稍微緩和了些。
小莊見狀一笑,便也沒再做聲。
進了驛館,稍事休息。
小莊自覺身子已無大礙,便看溫風至,溫風至正跟兩個屬下在房中用飯,見她來到,齊齊起身跪地見禮。
小莊忙把他們攔住,看了溫風至的傷,見雖然包裹妥當,但血還是滲出紗布……可見傷勢慘烈,若再厲害一分,恐怕胳膊也保不住。他的兩個下屬也各有損傷。
小莊無言良久,才道︰「溫大人,這樣做值得嗎?」
溫風至沉默片刻,才遲緩道︰「我知道懿公主你心里或許瞧不起我……先前在樂水唯唯諾諾,後來又想巴著你青雲直上,誰知人差點保不住,自己也連命也丟了,還連累屬下。」
他的兩個屬下忙道︰「副將,我們是甘願跟著您的。」
溫風至垂頭,想到死去的那兩個忠心部屬,十分難過,表情黯然。
小莊道︰「想要青雲直上,不是人之常情麼,何況你舍命不要也肯為我……」若說之前小莊的確對溫風至有些偏見,那麼至此,那偏見已經煙消雲散。
溫風至苦笑︰「我已經沒了退路……只能前行,我是想往上爬,但也不能沒了骨氣跟烈性,我想建功立業,奈何一直不得器重,反被各種刁難,我不甘心大好年華卻被蹉跎,我想像是莊將軍一樣,開疆僻壤,守疆衛國,就算戰死沙場,也轟轟烈烈……」
溫風至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嘴唇微動,眼中似有淚光,卻偏扭開頭去不讓她看見。
小莊望著溫風至年青蒼白的臉龐,隔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若是……將來溫大人青雲直上,請不要忘了此刻所言……勿忘這份初心。」
溫風至抬頭看她,小莊卻微微一笑,起身出外。
小莊來到外間,卻見兩個火麟營的侍衛站在門口不遠,小莊走過去,道︰「請嚴統領來見我。」
小莊回到房中,頃刻,門扇被輕輕叩響,嚴烈推開門,站在門口,抱拳行禮道︰「懿公主喚我?」
小莊道︰「嚴統領不必拘禮,請進。」
嚴烈入內,卻仍是直直地站著,小莊道︰「嚴統領似乎很不喜溫副將,是為何。」
嚴烈見她問起,眼皮一抬,道︰「既然懿公主說了,那麼卑職便直言了,此人一路護送公主,雖則好意,但畢竟是是個男子,之前且抱過您……若是回了龍都……」
小莊道︰「我都不在意這些,嚴統領是為我著想,還是如何?」
嚴烈道︰「就算是太後……皇上……」
小莊道︰「莫非要為了一己私心,連救命之恩都抹殺了嗎?那嚴統領也抱過我,我是不是也要如實跟皇上稟明?」
嚴烈面色大變︰「懿公主!」
小莊道︰「溫副將護我,只是想要高官厚祿,並無任何邪念,……此事我會親自向皇帝哥哥說明,絕不會牽連你們……所以嚴統領千萬不要再針對溫副將,如何?」
嚴烈垂眸想了片刻,恭敬低頭︰「卑職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臥看殘月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8-0722: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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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四只萌物,親~~╭(╯3╰)╮
今天的狀態很不佳,動力缺缺……拖拖拉拉地寫了大半天,才寫完這篇,索性做一章發了~
先這樣吧,明天回頭再看看是否需要修改……我要充電去,希望明天可以電力滿滿繼續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