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上 第83章

作者 ︰ 八月薇妮

這等候成祥的兩名少年,略文弱的那位是安寧侯甘少鋒,武氣些的,卻是永平侯李贏,兩人不分先後往門口跑來。

期間李贏伸出腿來,使了個壞,甘少鋒猝不及防,差點被絆倒。

李贏趁機搶了先,喚道︰「成大哥!」

成祥藏好了銀子,才轉過頭來,一看是兩個,便笑道︰「咦,你們怎麼在這兒?」

永平侯雖然任性妄為,但畢竟是龍都小霸王,要找一個人並不算困難。

成祥跟猛子別後,李贏一路追查,知道他們先去了解府,他的消息靈通,當下又問過了隨同傳旨的侍衛,知道成祥進了宮,具體原因卻不明。

李贏心急,當下就想回家求自己祖母進宮探探消息,正巧遇到甘少鋒前來,安寧侯心思比較縝密,人也謹慎,便勸李贏先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反而壞事。

當下李贏就派了一名隨從前去探听消息,自己就痛甘少鋒兩人便來到如雲客棧見猛子。

守株待兔,果真給他們把人等了回來。

甘少鋒一個踉蹌,來不及罵李贏,便也跳到成祥身旁。

兩人一左一右,迫不及待地,安寧侯問道︰「成大哥,你進宮干什麼去了?」

永平侯問道︰「皇上有沒有為難你?」兩個少年爭先恐後,反而把溫風至擠到了一邊兒。

成祥左右看看,道︰「沒事兒,好著呢!」

溫風至抬手︰「我的錢……」或許沒人听到,因此無人理會,溫風至空空張著手站在原地,只覺得一陣冷風吹過,實在失落。

溫大人見成祥被兩位小侯爺圍在中間,「左右逢源」,他不由一陣胸悶,當下不理成祥,也不向安寧侯永平侯見禮,扭身自顧自離去。

等成祥記得溫風至也在的時候,早不見了他的蹤影。

成祥卻也不以為意,橫豎兩人不能過從甚密,溫風至自去了也行,何況該到手的銀子也已經拿到了。

這會兒猛子也出來,客棧大堂里人多眼雜說話不便,四個人便進了房里。

成祥把見皇上的經過跟三人簡單說了一遍,猛子目瞪口呆,如在做夢。

安寧侯大為詫異,沒想到皇帝跟成祥竟是投契,安寧侯暗中默念蒼天庇佑。永平侯卻大樂起來︰「這實在是再好不過啦!這樣說皇上肯定會給你個官兒當當,最不濟也是御賜的侍衛,成大哥,這下你就不用走啦!可以繼續當我的師父嘍!」

成祥斜睨他︰「別高興的太早,皇上可沒答應我什麼,我也沒答應你們什麼,該走的時候我還得走。」

永平侯瞪圓眼楮,道︰「那怎麼成,皇都里呆的好好的,今兒我娘還問起你來了呢……正好先回我府里。」

安寧侯便跟著說︰「為什麼回你府里?明明是我先跟成大哥認得的。」

永平侯道︰「那你有拜過師父嗎,如今成大哥還是我的師父!當然跟你不一樣啦……」

成祥見兩個爭執,他便開口︰「都別亂叫,我誰家里都不去。」

「為什麼啊!」兩個小侯爺都有些著急,不約而同地問。

成祥看兩人一眼,他如今「前途未卜」不說,倘若真的打算做那心頭的一件事,將來事發,皇帝遷怒的話,自然要連累跟他交際親密之人,因此他絕不可以住在兩人家里。

成祥自在客棧中教導兩個小的,溫風至回到兵部,剛進衙門,便給上司侍郎召去,看他的眼神有幾分古怪。

溫風至正莫名之中,卻听侍郎遞了一份文書給他,沉吟著道︰「今日宮里傳了皇上的口諭出來,叫撥了個人供你差用,又說不必太過張揚……詳細便都在這里頭了,你自己去辦吧。」

溫風至心頭一驚,越發疑惑重重,只好道︰「是。」接了那文書過來,打開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溫風至直了眼,月兌口問道︰「大人,皇上說的,就是這人?」

侍郎掃他一眼,道︰「不錯,據說此人是因為舍身相救解少卿,皇上破例召見,十分賞識他的忠勇。而皇上對你好像格外不同,竟還特意撥了人你用,實在是……罷了,這里還有宮里送出來的賞賜之物,此事便交由你去辦吧,務必辦妥,休要辜負了皇恩。」

溫風至心驚肉跳,合上折子,又恭敬接過那賞賜匣子,低頭行禮︰「卑職遵命。」

溫風至退了出來,站在門口,悵然若在夢中,低頭看看手中那份文書,雙眼一閉無聲地嘆了口氣︰不是冤家不聚頭,真是想躲都躲不開。

原來皇帝的口諭所傳,竟是把成祥安插/進兵部,且指明歸溫風至調用。

溫風至想到成祥容顏,這幾日被成祥一次又一次的驚嚇……此番接到這樣的諭旨,他的反應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雖然知道皇帝此舉可能另有其意,但……猜來猜去或者擔驚受怕都也無濟于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溫風至回到屋里坐了會兒,便派了個小兵前往如雲客棧,叫成祥前來。

過了晌午,成祥果真到了,兩下見面,成祥張口便說︰「你不會是想把你的錢要回去吧?我可沒帶,不然你搜我的身。」他一邊兒說,一邊兒張開雙臂,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溫風至冷眼看著他︰「別著急,以後慢慢討回來就是了。」

成祥放心地垂下雙臂,又問︰「什麼意思,以後?」

溫風至把那份折子往桌上輕輕一拍,道︰「以後你就歸在我麾下了,成兄。」

成祥眨著眼,有點不明白情形。

溫風至看著他疑惑的目光,緩緩說道︰「皇上叫你在兵部任職,目前就做個監察,雖然官職不大,可從此以後你也算有了身份的人,每月也有八百文的薪俸,我可以從你的薪俸里慢慢扣。」

成祥正驚愕自己竟成了兵部監察,听到最後一句,又瞪溫風至︰「你怎麼這樣小氣,借點錢給兄弟不應該啊?還惦記著要扣,你怎麼不問問我要不要當這個什麼監察呢?」

溫風至已經全沒了脾氣,道︰「就算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何況我跟你還算不上親!說起來,倒像是仇、債之類比較多……另外,當不當輪不到你說話,這是皇上的旨意,抗旨的話會如何……懂嗎?」

成祥模著嘴唇,想溫風至這番話的意思,隔了會兒便問︰「那麼我是非當不可了?」

溫風至點了點頭︰「嗯。」

成祥道︰「唉,這皇上也小氣,給我這麼個綠豆大點的官不說,還要給你當差……」

溫風至喝道︰「住口,膽敢非議皇上?你瞧瞧這是什麼地方,別口沒遮攔,連累旁人。」

成祥嘆氣︰「我這兒還沒上任呢,你大人的威風就抖出來了。」

溫風至掃他一眼,道︰「別一臉老大不情願,這官兒你不願意當,大把的人想著要呢,還有,這是皇上賞賜你的。」

溫風至舉手端起那不大的匣子,看著成祥。

成祥這才露出笑模樣︰「我就知道皇上不會太小氣,還有賞賜啊,這是什麼東西?」伸出手就要拿過去,溫風至喝道︰「跪接!」

成祥無可奈何︰「規矩真多。」不情不願跪了,抬起雙手,溫風至這才把匣子放在他掌中。

成祥接了過來,當下迫不及待站起來打開看,溫風至在旁站著,便也忍不住看去,方才他幾番猶豫,終究不曾私底下打開,此刻一看之下,卻見匣子里的緞面之上,放有兩個銀錁子,一個印著「吉祥」,一個印著「如意」,另外還有兩個小小地銀元寶,銀白色十分可愛。

成祥一看是雪亮的銀子,頓時「嗷」地先叫了聲,捧著匣子望天道︰「皇上!我錯了,我之前不該說你小氣……原來你對我這麼好!」

溫風至看了,便哼道︰「你這財迷!竟如此見錢眼開。」又道︰「這些銀子足夠你用的了,那之前拿我的錢袋可以還我了吧。」

成祥嘖嘖道︰「你瞧皇上都這麼闊氣了,你當臣子的,怎麼一點兒也不跟著學好?別總算計你的我的,皇上賜我的都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溫風至有些不可思議︰「成祥,之前我沒發現你是個守財奴啊。」

成祥小心把盒子蓋起來,生怕溫風至來搶一般,笑嘻嘻地嘀咕說︰「之前我當然用不著,但現在不同以往,我要多攢點錢……總不能讓我娘子跟著我吃苦。」

溫風至听他說「娘子」,他的心便抽抽,狐疑而擔心地問︰「你、你真的還賊心不死?你總不會真的想去搶……」

成祥嘿嘿笑道︰「這就跟你沒關系了。」

溫風至看著成祥喜滋滋的模樣,總覺得自己接手了一個燙手山芋……忽地心頭一動,想︰「皇上把人送到我這里來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想讓我看著他吧……」

這兩日,成祥便在兵部走動,兵部的諸人都是京內的貴宦,哪里瞧得上這外來之人,連溫風至忽然那來到,都受排擠,何況成祥。

然而成祥也不在乎那些,他倒是隨遇而安,進進出出,如在樂水衙門一般自在逍遙。

若溫風至有吩咐,他便竭力去做,若是溫風至松懈,他便跑的無影無蹤……只把猛子留在那里當差,——因他好歹也是個芝麻官,便自作主張地把猛子當作自己的親兵,親兵只是借口,主要是兩人要在一塊兒,焦不離孟罷了。

溫風至自然懂得,也不干涉他,因為成祥也算是皇上欽點,因此兵部眾人雖然暗中月復誹,卻不敢當面說什麼。

成祥多半跟猛子在兵部廝混,但凡得空,就偷偷跑去永平侯府,教導李贏習武,或去安寧侯府,探望安寧侯姐弟……

成祥這回是有公職的人,不似之前自由了,安寧侯跟永平侯兩人,知道他出入不易,因此兩個便時常在一塊兒,免得錯過成祥,或者叫他來回跑,因此兩人互相卻也密切了好些,不似之前般見面兒就打架,時常地互相走動。

永平侯但凡去安寧侯府,便會帶些吃用之物,有時候還給甘少泠帶些時新的頭花,首飾,衣物等……

甘少泠起初念他昔日虐待弟弟舊恨,總是不要,冷著臉叫扔出去。

奈何甘少鋒已跟李贏和好,便勸姐姐,李贏又似誠心,雖然听了甘少泠冷言冷語,卻竟不惱。

如此幾次三番,甘少泠才逐漸地有所緩和,起碼不再往外扔東西了。

李贏雖是個肆意任性的小霸王,卻是個極懂得女人心性的,因他從小就跟祖母和母親兩人過活,自然懂得如何讓她們歡喜,買的點心,用物,都極合甘少泠的心意。

甘少泠自小跟甘少鋒相依為命,她是長姐,自然要照顧甘少鋒,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也無瑕對自己更好些……如今多了個李贏,竟把之前缺少的一一彌補過來……感覺大為不同。

甘少泠畢竟也是個少女,漸漸地從抵觸憎恨,到有了幾分喜歡,覺得永平侯其實人也還不壞……

最近這幾日來,京中出了一件奇事,接二連三丟了幾個少女,有兩人的尸體,被發現在城外亂葬崗出現,一時鬧得人心惶惶,連皇帝都驚動了,下令刑部盡快破案。

李贏听說,這一日,便帶了幾個隨從來到安寧侯府,原來他見安寧侯府守衛松懈,幾個老弱病殘的家奴之外,便只有四個還算年青的隨從,若甘少鋒出外,身邊兒帶著兩個,家中守衛便不堪一擊。

李贏便主張留了五個家僕在安寧侯府,甘少鋒本不肯答應,李贏便道︰「你不要的話,也得先過了這一陣兒,你沒听說那賊人專挑年輕貌美的姑娘下手麼?姐姐長的這般好看,別給盯上了……為防萬一自要看好了。」

甘少鋒啼笑皆非,雖然覺得賊人不至于把手探到侯府,可李贏一片好心,且安全起見,便也答應了。

過午,甘少鋒跟甘少泠說了此事,嘆道︰「沒想到永平侯竟這麼細心。」

甘少泠看著自家弟弟,叮囑︰「雖然他近來表現十分良好,可人心隔肚皮,卻是不可不防的,你最近又跟他走的格外近,只別跟著他學壞了就成。」

甘少鋒笑道︰「他敢壞的話,成大哥自然就教訓他,他不敢的。」

甘少泠想到成祥,便問道︰「你……成大哥他現在在兵部做事,可順心麼?」

甘少鋒道︰「你還不知道成大哥麼?不管如何,他還是之前那樣,看不出有什麼不順心,總是樂呵呵地。」

甘少泠遲疑了會兒,見左右無人,便小聲問道︰「那麼……他是不是把那個人給撂下了?你知不知道?」

甘少鋒愣了愣,低頭道︰「成大哥只字不提,不過我覺著,他是撂不下的……」

甘少泠皺了皺眉,有些失落般地喃喃道︰「只希望他心中有數,別做出什麼來才好……對了,此事你記得要嚴守秘密,絕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我知道呢,」甘少鋒一口答應,「姐姐你都叮囑過我許多次了……尤其是永平侯,對不對?」

甘少泠才要回答,便听到外頭有個聲音道︰「怎麼說到我啦?」話音剛落,就見永平侯李嬴跳了進來,見甘少泠在場,雙眼一亮,就一本正經上來行禮,道︰「姐姐。」

甘少泠看著李贏發亮的雙眼,竟有些臉紅,不知為何便使性子道︰「誰是你姐姐。」又對甘少鋒說︰「沒事兒別亂說。」說罷,回身自入內去了。

李嬴呆呆看著甘少泠離開,連安寧侯扯自己衣袖都沒發覺。

安寧侯用力點力氣,在他耳畔大聲道︰「李嬴!」

永平侯才反應過來︰「干嗎忽然叫起來?」

安寧侯想到方才差點給他听了機密,心有余悸,便道︰「你上午不是剛來麼,怎麼又來了?神出鬼沒的!」

永平侯笑道︰「我怕那幾個侍衛不頂用,過來這里會偷懶,所以偷偷地來看看……」

安寧侯道︰「原來是這樣,你有心啦,對了,成大哥呢?今兒沒去你府里嗎?」

「沒有,」永平侯一搖頭,「昨天他跟我說今兒沒空,也叫咱們別等他,更不許去找他。」

安寧侯想了想,便嘆了口氣,有些憂愁道︰「我心里總有點不踏實,你說為什麼成大哥總不許我們去兵部找他?」

永平侯道︰「大概是因為那是他公職的地方,我們去恐怕不好……。」

安寧侯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李贏,你把這麼多人調到我們家里,你家里母親祖母不會說什麼嗎?」

永平侯笑道︰「我娘從來不說我,另外,我女乃女乃一大早進宮去了,听說懿公主在宮里,太後特意叫她進宮一塊兒說話熱鬧呢。」

安寧侯听著「懿公主在宮里」,便咽了口唾沫,問道︰「哦……懿公主什麼時候回丞相府?」

永平侯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你問這個干什麼?」

安寧侯忙道︰「沒什麼……我就好奇隨口問問。」說著,卻抬頭看向外頭,見天色有些陰沉,仿佛像是個要下雨的模樣。

兵部衙門,溫風至看了會兒批文,便喚︰「成祥!」叫了一聲,沒有人應。

溫風至只當成祥又在偷懶,頭也不抬便又喚了兩聲,才听有人從門口進來,道︰「溫大人有什麼吩咐?」

溫風至听聲音不對,便抬頭︰「怎麼是你?」

猛子嘻嘻笑道︰「祥哥方才肚子疼,去出恭了。」

溫風至嫌惡地一撇嘴︰「那罷了,等會兒吧。」

猛子道︰「有什麼事兒可以先交給我!等……祥哥回來我可以再跟他說。」

溫風至不以為意︰「有一份圖得讓他跑一趟……」說到這里,忽然頓了頓,「他真的是去……」

「真的!」猛子迫不及待地說。

溫風至皺眉,心頭陰雲漸濃︰「他不在衙門,是不是?」

猛子不擅長說謊,當下臉色就有些異樣。溫風至心中一想,試探著問道︰「他總不會是去……」

猛子已經忙不迭地搖頭︰「沒有去沒有去!」

外頭天空風雲變幻,不知何時有一大片陰雲聚攏過來,天色陰沉的仿佛夜晚提前降臨。

溫風至心頭一沉,猛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抬手在門扇上一握︰他擔心的,真的要發生了麼……

天際一道電光,撕裂長空,雷聲隆隆,如雷神駕車,滾滾而至。

起風了,天色暗了下來,滕太後望著那陰霾的天色,神情有些不太自在。小莊自小跟著她長大,對這情形並不陌生,便道︰「太後是不是乏了,不如小憩會兒?」

滕太後垂眸看她︰「你這孩子便是懂我心意,也好,先前午睡的時候沒有睡好……你呢?要不要留下跟我一塊兒睡會?」

小莊道︰「我在這兒怕太後睡得不自在,還是……」

滕太後笑了一笑,原本有些緊張的眸色才緩和幾分︰「你忘了麼,你跟阿泰小的時候,都是我摟著一塊兒睡得,如今你長大了,我便不自在了?」

小莊道︰「那我就陪太後一塊兒睡便是了。」

滕太後將她摟入懷中,喃喃道︰「你縱然長大了,可千萬不要跟我生疏了才好……」

此刻,雪海便去吩咐宮女們,把殿內的簾幕都垂下來,擋住了外頭越來越大的風跟暗沉的天色,殿內的燭火卻是都燃了起來,照的通明一片。

早在天色剛變的時候,熊嬤嬤就忙著吩咐宮女下去給御膳房傳信,此刻宮女急急回來,托盤中放著一個鳳紋藥盅。

熊嬤嬤捧了來,道︰「太後,喝口參湯吧。」

滕太後雙眉一擰,極為不耐煩,聲音也嚴厲了些︰「誰要喝了!」

熊嬤嬤低頭,不敢多嘴。

「太後……」卻听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正是小莊,緩緩開口道︰「剛熬好的呢……我來服侍太後……您瞧在我的面兒上,就喝一口吧?」

小莊捧了來,舀了一調羹吹了吹,自個兒先嘗了半口,道︰「太後,不冷不熱,正好呢……」

滕太後望著小莊,眼中的焦躁之色緩緩壓下,終于嘆了口氣,順從地喝了半藥盅的湯水。

旁邊的熊嬤嬤跟雪海兩人見狀,才雙雙松了口氣。

小莊見差不多了,便把藥盅給了熊嬤嬤,又勸道︰「太後,安歇吧?」

風吹動外間簾幕,透出若隱若現的天色,燭光也隨之搖晃不休。

滕太後看著小莊,略微點了點頭,熊嬤嬤忙把床帳也放了下來。

滕太後喝了湯後,略微安神,然而听著簾幕之外傳來的悶雷聲響,卻仍是驚心,忍不住抱住小莊,身體微微有些發抖。這瞬間在她的眼前,仿佛一陣陣兒地又出現那怪石跟陰雲交織的場景,悶雷聲中,夾雜著那若隱若現的嬰兒啼哭,她的魂魄都好像要碎了。

小莊察覺太後的不安,手在太後背上輕輕撫過,柔聲說道︰「太後,錦懿在這里陪著你呢,就像是小時候,我跟阿泰哥哥一塊兒陪著您一樣……」

太後听了,微微睜開眼楮,望著小莊,眼楮中緩緩地涌出一層淚來︰「好孩子,你跟阿泰都是我的好孩子……」

小莊靠進太後懷中,伸手抱住太後的腰︰「嗯……不管我跟阿泰哥哥怎麼大,也都是您的孩子。」

太後听著她溫柔的聲音,感覺到她撫慰體貼之意,鼻子一酸,淚便一涌而出,耳畔那嬰兒的大哭之聲漸漸地減弱,太後哽咽道︰「永遠都是娘的乖寶寶……永遠都是……」聲音顫抖著,也不知是說給小莊听,還是她自己,亦或者是……

太後擁著小莊,漸漸地鼻息沉穩,睡了過去,而外頭的風雷之聲也變小,但雨聲卻響了起來。

小莊毫無睡意,望著太後有些蒼白的臉色,從小她就知道,太後討厭下雨天,尤其是打雷的天氣,有時候還會毫無理由地大發脾氣。

只有在抱著她跟劉泰堂的時候,太後的心情才能平和一點。

此刻見太後睡著了,小莊才敢動了動,半邊身子都已經麻了,瞧著太後睡得正沉,知道是湯藥也起了效。

小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掀開簾幕,走了出去。

熊嬤嬤道︰「懿公主,幸虧您在這兒,不然的話……」

雪海問道︰「公主為何起來了?」

小莊道︰「這一陣雷雨快過去了,等太後醒來,該已是晴天……早上解府來人請回去,我也好回殿內先收拾一番了。」

熊嬤嬤大為不舍︰「才進宮三天而已,公主還是多待上幾日,娘娘也不舍得您回去呢。」

小莊笑了笑,道︰「嬤嬤,橫豎以後還常進來,太後這里,就有勞你跟雪海姐姐了。」

熊嬤嬤道︰「我們自然盡心服侍,不過有些要緊的時候,還得靠公主你,如今皇上日理萬機,也不能時時刻刻都在這宮里頭……唉……」

雪海道︰「嬤嬤,公主如今嫁了,就別說這些讓她牽心了……」

熊嬤嬤才忙又陪笑︰「我一見到公主,就什麼都忘了,什麼也想跟您說……」

小莊不言,只是探手把熊嬤嬤的手一握,直視著她的雙眼,輕聲道︰「嬤嬤,太後說不讓我跟她見外,你也知道的……我也不想跟你和雪海姐姐見外,畢竟我是在這兒長大的,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說句俗話……不管如何,我都當你們是我的娘家人。」

熊嬤嬤听了,眼圈也有些發紅︰「公主……」

小莊把她溫暖的手放開,微微一笑︰「嬤嬤別出來,就在這里照料著太後……」

雪海道︰「我送公主。」

出了太後寢宮,外頭天色雖然仍暗暗地,可雷聲已經消停了許多,雨也淅淅瀝瀝地。

雪海道︰「公主不如等雨都停了再走……又有風,撐著傘也會淋著,別受了寒。」

小莊道︰「不礙事,我順著廊下走。」

雪海道︰「公主今兒真的要走麼?不如等雨停了,明天再走也是一樣……這等天氣,皇上必然也是不許您走的。」

小莊微微一笑︰「待會兒我會去辭別皇上。」

雪海看看天色,道︰「現在可別去,留神撲個空,方才有人跟我說,看到皇上仿佛往林美人的宮中去了……」

小莊微怔,便道︰「多謝姐姐提醒。」

雪海伸手,接著那屋檐下滴落的雨水,隨口般說道︰「說起這林美人,倒是運氣好,本來只是個不起眼的秀女……听說那天皇上經過公主殿,可巧不知為何她在那兒……當即就得了聖寵,滿宮的人羨慕呢……啊,雨停了,還是公主好福氣。」

小莊跟雪海分開,由幾個宮女陪同,便往回走,此刻因落雨天,宮內的人少有出來,一行人默默地出了太後殿,沿著甬道往回而行,雖然此刻雨已經停了,宮女還是小心地撐開了傘,另一人便虛虛扶著小莊手肘,怕地上滑不留神跌跤。

如此走了一會兒,小莊忽地听到一聲淒厲,在耳畔響起,她驚得抬頭︰「什麼聲音?」

幾個宮女面面相覷,還未說話,便又听到那似哭似叫的喊聲,從不遠處傳來,小莊循聲看去,望見甬道的盡頭,拐彎處仿佛就是……冷宮的所在。

其中一個宮女大著膽子道︰「公主,那是冷宮里的一名瘋了的宮女,一到下雨天就會亂叫,公主別在意。」

小莊道︰「瘋了的宮女……」小莊小時候,是听說過冷宮的傳說的,听聞是先帝的一名妃子,犯了失心瘋被關在里頭。

熊嬤嬤曾經暗中叮囑過小莊許多次,叫她萬萬不可以接近冷宮。因此對小莊而言,冷宮,瘋妃,就如一個可怖的陰影,讓她對冷宮望而卻步。

只不過奇怪的是,有一次下雨天,小莊跟劉泰堂玩耍的時候,卻無意中看到太後鑾駕,向著冷宮而去。

當時劉泰堂便想跟去看看,小莊記得熊嬤嬤的叮囑,便死死地拉住了他。兩人遠遠躲著,依稀听到那種淒厲的嘶吼聲……便如此刻。

小莊只好低頭,充耳不聞般繼續而行,伴隨著風起,那聲音也清晰了好多,叫道︰「……你又來折磨我啦……賤/人!你害死了……哈哈哈……」語無倫次的叫聲過後,一陣癲狂的笑,笑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從中打斷。

小莊回到寢殿,卻發現宜妃赫然正站在殿門處眺首,見她回來,便忙迎出兩步。

小莊道︰「宜妃姐姐怎麼來了?」

宜妃道︰「我知道早上府里派人來請,怕你現下就想回去,打听說你在太後宮里,索性就在這兒等了。」

兩人入內,宮女奉了熱茶上來,小莊握在掌心,驅趕心頭那股若有若無的寒意。

宜妃望著她,卻道︰「你的臉色不大好,怎麼了?」

小莊道︰「沒什麼……方才路上,听到那冷宮里瘋了的宮人在叫嚷。」

宜妃听了,卻不以為然一笑,道︰「是那個瘋子啊,也不知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她還沒死……每到雨天還會亂嚷,沒想到嚇到了你,可真是該死的很了!」

小莊垂頭︰「其實也沒怎麼嚇著,姐姐可知道她當初為何被打入冷宮的,是先瘋了?」

宜妃目光一閃,道︰「這件事詳細我也不清楚,只隱隱听說當初是服侍太後身邊兒的……好像是因為……當初的龍嗣之事……總之跟我等無關啦。」

小莊點了點頭︰「也是……對了,姐姐特意等我回來?可是有事麼?」

宜妃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想私底下跟你說幾句體己話。」

小莊便看宜妃,宜妃望了她一會兒,終于說道︰「錦懿,你還記得前日觀荷時候……的林美人麼?」

小莊道︰「記得,怎麼了?」

宜妃的臉上露出一絲嗔怒,道︰「據我所知,林美人之所以能蒙聖寵,全是皇後所為。」

小莊有些意外︰「皇後?」

宜妃望著她,心中嘆息,道︰「姐姐先前,因為出身丞相府……又加上跟你的這一層關系,很得皇上喜愛……我覺著皇後便因此有些不平之意,那林美人,原本默默無聞,卻給皇後調到了你這里,負責打掃等雜務……剩下的,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小莊不語。宜妃道︰「偏偏咱們府里頭出了那件事,惹得太後皇上心中不快……林美人又用了手段,迷得皇上樂不思蜀,如今她儼然便是皇後身邊兒極得力的……姐姐心里實在是苦的很。」

小莊道︰「這些宮內的事……我都不知情,姐姐為何跟我說起?」

宜妃握住她的手,道︰「錦懿,你也是解家的人,皇上對你又格外不同,這件事上,你可得幫著姐姐,……前日林美人當著你的面兒,便奚落我沒保住龍嗣,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宜妃說著,便掉下淚來︰「本來這件傷心事兒我不想再提,更不想跟你說,但是……」

小莊沉默片刻,便道︰「姐姐想讓我怎麼幫?我現如今是宮外的人,不好多嘴不說……說了也不一定抵用,何況我若多口,豈非得罪了皇後娘娘?」

宜妃吸了吸鼻子,道︰「好妹妹,誰不知道皇上最疼的是你?就算一萬個林美人,也比不上你一句話……」

因為下雨的緣故,小莊回解府,便改乘馬車,一路馬不停蹄往解府而行。

馬車行到十字大街的時候,忽然之間猛地轉彎,車上有人跌了下來,而馬車卻不停,甩開了兩旁跟前後的侍衛們,飛快地拐進了左側的長街。

此刻陰雨之時,街上行人稀少,趕車的狂喝一聲,馬兒如瘋了般往前狂奔。

驟變突生,負責護送的侍衛們大吃一驚,反應過來後紛紛追來。

當騎馬的侍衛奔到街口,卻忽然愣住,眼前左右兩側,分別有一輛馬車,向著南北兩個方向驚雷般奔逃。

侍衛又驚又是意外,只好分成兩路人馬分別追擊。

小莊在馬車內本來坐的端端正正,車子猛然轉彎,便把她摔到車廂上去。

等她爬起來,車子已經離開護衛行列,小莊心中震驚,試著往車門處而去,卻听到外頭猛烈地一聲︰「駕!」

听著這個聲音,小莊心也提到嗓子眼兒,驚慌失措地叫道︰「成祥?!」

前頭趕車的人嘿嘿笑笑,頭也不回道︰「娘子別慌,我來接你啦!」

小莊听著這熟悉的笑聲,呼吸也似停止,整個人亂成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星月彎彎123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8-2506: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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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萌物們~~~╭╮

更的太晚了,對不住大家,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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