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啦?」濟蘭出來時,看見佟玖魂不守舍的立在那,臉上的神情又有些那日借錢時的六神無主,輕聲的問道。
「嗯。」佟玖點點頭,默不作聲的走過來,將濟蘭引到八仙椅上坐好,之後鄭重其事的朝濟蘭拜了三拜。
沉聲道「我酒後失德,敗壞了你的名節,我願意迎娶你,彌補我的過錯。」
「你這是做什麼?」濟蘭起身扶過躬身在前的佟玖,柔聲道「不過是遭了別人的閑話罷了。我還不至于輕浮到,你抱了我就強著你必須娶我。」
二人相繼入座,佟玖瞧著左右無人,故而道「娶你可以,只是有些事情要事先言明,免得你嫁過來,會後悔。」
「嫁過去?」濟蘭看著茶,放下蓋子岔開話題道「養正堂的買賣你是知道的,想我過去相夫教子,侍奉你大娘,怕是有諸多不便。」
頓了下,方道「我們府上父母早故,長姐在京。其他也沒什麼累贅,婚後,不如你入府來,更方便些。」
「你是,要我入贅?」佟玖也放下手中的茶盞,直接發問道。
濟蘭擺擺手,再次岔開話題,柔聲道「如若你想不通,就作罷了,婚姻大事哪能勉強。其實,我之所以一直在包頭府遲遲未走,就是在等你回來,有要事同你相商。」
堂內一陣涼風拂過,佟玖看著濟蘭只穿了件單褂,頭發散亂的隨意在腦後挽了個髻,感覺她人不再是初見時那麼咄咄逼人,反倒單薄憔悴了些。
心內又不免生出陣陣內疚和不忍來。
濟蘭看她臉上有些苦色,忙解釋道「放心,我不是跟你討債的。還記得江南簽契時,你說要為我闖出片風花雪月麼?」
佟玖微愣,自嘲的笑了笑「不過是年少的意氣,不曾想二小姐當了真。」
「說實話,當時我也覺得你是年少的輕狂。可現在,我確實當了真。」濟蘭端起茶杯,贊賞的朝佟玖揚了揚,自飲了口後道「這半年在關外,你當真是為你們韓家闖出了片風花雪月。可,卻不是我富察•濟蘭的。」
「二小姐有什麼吩咐,但講無妨。」佟玖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想咱們兩家一起在咱們有分檔的地方開設匯兌莊,關內由我打理,關外你來打理,如何?」濟蘭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匯兌莊?據我所知,這個行業一直都是由晉商獨大。我從未涉及過這方面的買賣,更是不知該如何打理。」說到開匯兌莊,佟玖陷入了沉思。
沒把握的坦言道「實不相瞞,我們韓家也沒有那麼多現銀來做匯兌和信貸。」
濟蘭覺出佟玖在生意方面的確成熟的多了,于是笑道「你不要把這個行業想得多麼高深,買賣皆是萬變不離其宗,我們就是從販賣中獲利罷了。匯兌莊流通的是銀子而已。晉商每號創始,也不過就是萬兩至二三十萬兩。」
見佟玖不為所動,濟蘭讓步道「你不是欠我五十萬兩麼,你若願意,這錢且不急著還,算是你的起始資金,頂你的身股。年底賺了便一起分紅,賠了無論多少,你依舊還我這五十萬兩就是了,如何?」
「為何是我?」按濟蘭的實力,她完全可以獨資開辦,想開幾間開幾間。這麼好的買賣,為何要帶著自己?佟玖不解。
濟蘭想了想,逐條分析道「其一,我一個人精力有限,身份也不如你行走方便。其二,你有能把在江南爛大街沒人喝的茶葉裹成茶磚,到草原上轉一圈就輕易換回馬匹的本事。其三,你有辦法讓那些蒙古王公把錢存入我們的匯兌莊,因為他們對你的信任肯定多過那些晉商。」
佟玖依舊沉思著,心里思緒百轉千回,權衡著。
如今自家的商線越拉越長,買賣也越做越大,在各地分檔的現銀周轉一直靠鏢局往江南總部運,不但一去一回路途遙遠耗費時間不說,路上也存在著危險和其他諸多不便。
若是把開匯兌莊和錢莊等業務集于一身,不但自己家的商隊到各地分檔可以用票據進行匯兌,方便安全。
在江南進購商品時也可以用別人存在錢莊的現銀來周轉,這何樂而不為呢?
「不妨可以一試。」佟玖答應道。
「試一試倒是無妨,但你我兩家,說到底還是要聯姻。」濟蘭最後繞回到這次的主題,曉之以理的模樣「說白了,我不可能把關系到富察家存亡的生意,交給個毫無關系的外人。」
說完直視著佟玖明言道「想名正言順的動用養正堂的財力人力,你必須入贅富察家。」
佟玖憂思的撓撓頭,應道「入贅可以,但只我一人過來,韓家的買賣,還是韓家的。」
濟蘭听後無奈的笑了笑,道「韓鹿祈,在我看來,你可比韓家那些個絲綢茶葉要值錢得多了。」
「既是入贅,那我便悉听尊便,何時要我過府來,我過來就是。」事已談妥,佟玖起身要告辭。
臨走前目視了濟蘭少傾後,見她沒有送客的意思,又道「那,我這幾日先四處的逛逛,看城里有沒有什麼好的檔面。婚後咱們就把匯兌莊開起來?」
「韓鹿祈!」濟蘭扯住拱了手就要走的佟玖,有些不滿的問道「就算是入贅,就算是談買賣。你我定親,你總該留下個信物罷?」
說完倒是手疾眼快,利落的從佟玖手上拽下她拇指上的扳指。佟玖覺得手上一輕,潛意識的伸了伸手。
「怎麼,舍不得?」濟蘭捏著扳指在光下瞧了瞧,握到手中,道「韓鹿祈,你記著,我富察•濟蘭不圖你任何東西。一直,都是你欠我的。我的清譽,就算傾盡了你們韓家,也換不回一分一毫!」
佟玖轉身便要走,卻發現自己的袖子還被濟蘭拽著,于是歪過頭看著她。
濟蘭低頭從頸間摘下貼身的墜子來為她戴上,緩著語氣,目視著她道「我不會害你,自此,我們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說完推了推依舊歪著頭不願看自己的佟玖,嗔道「听見沒有?」
「嗯。」佟玖看了看胸前的墜子,是塊長命鎖的玉牌,可能因戴得年頭多了,玉牌上的紋路已然被磨的不那麼清晰了,看著外表卻是格外的溫潤,悶悶的應下。
送走佟玖好,濟蘭叫來富察姐妹,吩咐著就近擇個良辰吉日把日子定下來,叫來虹筱一同商量商量婚事,打算趁倆人在包頭府就把婚事完了。雖然是入贅,但日後佟玖還要在草原上行走,多少要考慮她的面子。
決定婚房還是設在達正昌後府,結婚當日由韓家出花轎來接她,表面上是韓家「迎娶」,但回了江南,佟玖要過到富察府上去居住。
訂親後,佟玖一直忙著商隊為富察家運藥和籌備開匯兌莊的一些事由,婚事的置辦上都是由濟蘭和幾個丫鬟做的主。
眼瞅著還有不到一周就到了正日子,吉達那邊的分檔遭了匪患,佟玖接了信兒帶著華景賦連夜就出了城,進沙漠往吉達趕。
可幾天後,從吉達發來的商隊都說來時路上遇到暴風雨和流沙,耽擱了行程,也說沒看見東家和華景賦。虹筱聞後大驚,立刻連夜派了人快馬加鞭的往吉達去探佟玖的平安。
「都說望門寡克夫,咱們東家草原上大風大浪的,吉達的沙漠走了數十趟一直都沒事,可才訂了這親,好端端的人就沒蹤影。」一听說佟玖沒到吉達,鋪子里府里就炸開了鍋,伙計們七嘴八舌的私下議論著。
「胡說些什麼,滾出去牽馬!」虹筱跟富察米從外面置辦東西回來,听到門上的伙計議論,虹筱揚起馬鞭就給了伙計一下子,鋪面里登時安靜了下來。
後個兒就到婚期了,听著窗外潺潺的秋雨,濟蘭撫了撫大紅的嫁衣,面無表情。
「虹姐兒說,吉達那邊明個兒就能有回話,而且已經派幾個商隊都進沙漠找了。」富察沁寬慰的道「韓東家自己能從江南開條商線出來,在這種小沙漠中行走,不會有事的。」
第二日掌燈時分,派往吉達的人回來的道,吉達那邊的馬隊被土匪劫走了,已經報了官,可分檔掌櫃始終也沒看到佟玖和華景賦二人。
「主子——。」子時一過,富察沁開始服侍濟蘭梳洗打扮,小心的道「韓東家還沒回來,要不咱們把婚期往後延延?」看濟蘭沒應話,富察沁只好繼續為她穿著嫁衣。
早在前幾日,達正昌和養正堂門前的路上,就高高掛起了兩排紅燈籠。
正日子這天,雖然佟玖沒回來,但上面也沒吩咐婚事取消,伙計們誰也不敢怠慢,早早的都起來換了新衣忙活著。
待到天亮,濟蘭蒙上了蓋頭,坐在榻上,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