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軼事(清) 第二十七章

作者 ︰ 澤夕

佟玖跟華景賦回了正廳,廳內濟蘭和一眾丫鬟都站起了身,擔憂的看著她倆。

「唉。」佟玖沒什麼精神和氣力,見平日里娟秀光麗的大小丫鬟皆粉黛不施,身著素衣。嘆了口氣,疲憊的對虹筱道「虹姐兒,安排個臥房,讓景賦去休息。」

濟蘭自己先用過了早膳「一宿沒睡吧?」

「憩了一下。」佟玖落座。

「昨個兒我去時就納悶,怎的養正堂驗藥,用的都是達正昌的人。」濟蘭讓丫鬟們上菜,不解的道「本想今個兒再問你,不曾想,這檔口就出了人命。」

「我昨晚想跟你說,被你止住了。」佟玖拿起筷子,眼神在桌上的飯菜上掃了掃,扁扁嘴,毫無食欲的又放下。

悶頭拿過三個茶杯,依次擺到濟蘭面前,道「達正昌、養正堂、匯正升這三個買賣,現在在全國近半百間鋪面,匯正升到關內假若順利,還會多。這次商隊查出丟貨,我苦思良久。」

濟蘭看她這是打算攤開了長談,瞧瞧桌面上的飯菜,為她盛了碗粥「邊喝邊說罷,暖暖身子。」

「今天丟貨,明天就會丟別的,這種現象必須防微杜漸,從根源上杜絕,不能姑息了。可是,只靠你我二人這樣定期的下來巡視,再加上各地掌櫃的看管,根本就是隔靴搔癢,沒有大成效。所以,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完善的監督的章法。」

「願聞其詳。」濟蘭坐好,洗耳恭听的看著她。

「一個鋪面,無外乎就是貨和錢。在掌櫃和賬房的人選與管理上,要把好關。縱觀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歷朝歷代的君主,無不深居皇宮。而黎民蒼生呢,卻能各司其職。」佟玖曉之以理的說著自己的見解。

濟蘭沉思著,覺得佟玖說的這種從國家方面,類推至自家買賣的視角很獨特。

「就因著選官之時有科舉,學而優則仕。風憲方面,有督察院,監管著百官風紀,彈劾約束。」佟玖端碗「咕嚕嚕」的喝起了粥。

「你是說,咱們也學國家那樣,甄選賬房和掌櫃時要考試,還要建個督察院?」濟蘭動手把桌子上的咸菜,往佟玖近前挪了挪,心里則是想著這個主意的可行性。

佟玖擺擺手「對于掌櫃和賬房的錄用,養正堂和韓家一直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這個沿用多年無可厚非。因著現在各檔接連失竊,我主要想的還是監管方面的法子。」

嘴里脆生生的嚼著咸菜,道「我們不用費神建什麼督察院。首先,全國這些個店鋪,掌櫃的和賬房咱們也效仿國家官員任命的方式,幾年一換任。這樣,掌櫃和賬房之間沒有超乎尋常的關系——。」

看見濟蘭心領神會,佟玖指著她面前的三個杯子比劃道「三家的賬和貨,三家交叉著查對。就是說,養正堂查達正昌,達正昌查匯正升。這樣,就起到了相互監督制約的功效。」

「哦。」濟蘭這下對她的意圖徹底了然,道「那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達正昌商隊的腳夫會死在養正堂的倉庫里了。」

「說起來,我這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想到昨天看到的尸首,佟玖又是一陣作嘔,拍著胸口掙扎的道「晦氣——。」

「怎的了?」濟蘭瞧她突然作嘔,為她拍了拍背,招手讓富察姐妹捧來痰盂和水,看著佟玖干嘔後,漱口。

遞了帕子給她寬慰道「你的這些個法子,固然都很好,但欲速不達。就算今上欲推行什麼新政,都是先在皇城根兒試行,待一兩年後瞧著可行,才全大清朝的用呢。你這心般急火燎的,先自己吃不下去飯了。」

「撤了罷,不想用了。」佟玖擺擺手,惋惜的對濟蘭道「巴音那個人很不錯,才不過雙十的年紀,卻遭了這樣的橫禍。家里除了他夫人也沒什麼人,人已經接到了達正昌,在後宅。一會兒,遣幾個有身份的丫鬟過去看看,有什麼要求咱們盡量管到底。」

「這些個後宅的事,你就別操心了。你給她男人守了一宿的夜,她那邊兒,反倒打發幾個丫鬟過去,面上怎麼好看?這樣,我親自過去。」濟蘭安排著。

又對低聲的富察沁囑咐道「這一早上,姑爺沒進什麼,怕是胃里有火。去讓人煮些羊女乃來,再端些炒米。」

「喝點羊女乃行。」佟玖也覺得自己此刻月復內空空,可又見不得其他吃食的顏色,听著濟蘭提到羊女乃,馬上笑著應和著。

「你吃過了,就到榻上憩會兒。」濟蘭落落的起身,任由丫鬟們服侍著她披上斗篷,臨出門時道「她夫人那邊兒,想必你醒了就能有回話,別掛著。」

「嗯。」佟玖邊應著邊跟著她,送到了門前,還是叫住了她「濟蘭,那個——。」

「什麼?」濟蘭看她欲言又止。

「人家現在成了寡婦,你別太——。」佟玖雖然不了解巴音媳婦是什麼秉性,卻對自家夫人的脾氣真真的知道。

但凡攤上這事的,都如晴天霹靂。哪有不哭不鬧,不喊不罵的?到時這二姑女乃女乃再一個不耐煩,扔個冷臉撂個狠話什麼的,豈不是更火上澆油。

濟蘭看穿了她那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心思,單手在搭她的肩頭,捏了捏。

有些自我調侃的拉著長音道「哎呀,這屋子里,怕是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什麼是寡婦了,你放心——」

「有的事,做一次也就夠了。」佟玖側臉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用下巴不著痕跡的蹭了下,揚眉調笑著,悠悠的吐了句「不是麼?」

「那就要看你了。」濟蘭拍了拍她的臉蛋,風情萬種的轉身出了門。

「忘了什麼麼?」濟蘭走出去好幾步,見富察米還愣愣的站在原地立在門口,不解的回頭問。

「哦,沒有沒有。」富察米回過神紅著耳朵,趕緊一溜煙的快步跑到轎前,為濟蘭掀著轎簾,小聲道「我只是覺得,自打姑爺上次中了邪後,小姐跟姑爺都變了。」

濟蘭淡淡一笑,低頭上了轎子,道「怎麼,不叫狗皮膏藥,叫姑爺了?那你倒是說說,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當然是變好了。」富察米沒什麼城府,直白的道「覺得小姐跟姑爺都變得好生有趣。從這次的事看來,姑爺雖然年輕,但還是挺周全的。反正我看著,比跟咱們借錢那時,是長進多了。」

「是麼?」濟蘭不以為然,全然不覺的道「不還是愣頭愣腦的,哪長進了。」

「我說的長進不是買賣上,是他對您的態度。」富察米試著解釋著「以前,他跟咱們,眼里只有銀子。現在,他眼里有您了。」

听她說完這些,濟蘭沉默了,想起昨晚佟玖睡前說的話,皺起了眉頭。

撫著拇指上溫潤的扳指,自語道「逢場作戲罷了,哪能當得什麼真呢。女乃還沒斷呢,就口口聲聲學人家說愛慕,她知道什麼是愛慕?」

而在濟蘭心內對佟玖還沒斷女乃這件事嗤之以鼻的同時,玖爺的確正津津有味的喝著羊女乃嚼著炒米。之後還不忘滿臉知足的輕拍著肚子,心里盤算著她的那點關于生意上的小九九。

少傾,一小鍋羊女乃見了底兒,佟玖回了臥室,舒舒服服的甩了靴子倒在床上。

伸手摟過濟蘭的被子,嗅到熟悉的藥香,不經笑了笑。

還不忘低頭聞了聞自己,納悶的想著,自從參與養正堂的買賣,自己也沒少接觸中藥,怎麼自己身上就沒這麼好聞的味道呢?難道這香氣兒也分人的。

濟蘭的小轎到了達正昌後宅,進了暖閣,金家嫂子過來施禮。

「怎麼樣了?」濟蘭寬下斗篷低聲問。

「夫人,這吳氏說來也怪,從得著噩耗到現在,不見一絲的哭鬧。」金嫂子不解的,深感蹊蹺道「起初我還當是被氣迷了心,現在看著,人也清明,不像啊。」

「他們夫妻感情如何?」丈夫突然死了不哭不鬧的女子,倒還真是世間少有,如果夫妻關系不好,那便順理成章了,富察沁追問了句。

「這——吳氏是外來的漢人,听說娘家曾是燒酒的。逢年過節啊,都會給我們親朋好友送些燒酒。他們小夫妻倆呢,話都不多,雖然沒個孩子,可看著挺和睦的。」金家嫂子對其余的並不了解,不敢亂說。

濟蘭點點頭,多少有些了解,但背後非議揣度別人,不是她的作風。故而道「行了,咱們進去罷。」

「這是夫人,這是巴音家里的吳氏。」眾人到了里面,金家嫂子為二人引薦著。

看到吳氏,濟蘭稍怔了下。她自幼生在世家,後又做了皇親,什麼樣姿色的女子沒見過,也算閱人無數了。可一個腳夫的夫人,生得這般的清麗,氣質如此月兌俗,的確讓她頗感意外。

吳氏听聞濟蘭的身份後,稍看了看,過來端莊的見了禮。

「快請上座罷。」濟蘭止住了她的禮,拉她一同向里走,說著勸慰寬心的場面話。吳氏只是客氣禮貌的淡淡應著,果然不哭不鬧。

濟蘭又稍坐了會兒,方道「臨來時,東家千叮嚀萬囑咐。說巴音兄弟是因著韓家沒的,家里有什麼難處需要,但凡我們能辦到的,必定傾盡所能。」

吳氏搖搖頭,不緊不慢的道「我想見見韓東家。」

听到她的要求,濟蘭並沒有馬上表態,也沒言語。

金家嫂子出來打著圓場道「巴音家的你可能不知細情,夫人才是養正堂的東家。有什麼要求你提出來,夫人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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