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兀自出神,听到珠簾一響,他抬頭一看,白安晴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夾襖,上面用金線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配著寶藍的葉子,衣襟,領口和袖邊滾著寸長的白狐狸毛。頭發上插著純金瓖藍寶翎尾釵,耳朵上是細流金線墜,手腕上一個燦得耀眼的金鐲子,活月兌月兌一個富貴逼人的大戶少女乃女乃!
墨展綽笑起來,白安晴走過去問︰「王爺,您看成嗎?」
若是換了別人,墨展綽定覺得俗,但穿在白安晴身上,還真顯出一絲貴氣來,他笑著點頭︰「還成。」
白安晴伸著雙臂,又轉了個圈,見墨展綽笑著連連點頭,也婉然一笑,轉身進了屋子。
這時,董海平進來了,向他匯報著準備過年的一些事宜。墨展綽心不在焉的听著,說︰「你自已看著辦吧,跟往年差不多就行了。」
董海平應了是,卻又沒走,墨展綽掀了眼皮看他︰「還有事?」
董海平躊躇了一下道︰「珍妃只怕是不大好了。」
墨展綽問︰「可差人請大夫瞧了?」
「一直都瞧著呢。」董海平答︰「大夫說燈油枯盡,只怕熬不長了。」
墨展綽半響沒說話,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讓她家里人來看看吧。」
董海平又道︰「珍妃說她自已知道自已的事,若是家里來了人,想這兩天跟著一起挪出府去,怕死在府里,大過年的給王爺添晦氣。」
墨展綽靜了一會子,略帶疲憊的揮了揮手,說︰「就依了她吧。」
董海平微傾了身子準備退出去,墨展綽又道︰「備馬,我去瞧瞧她。」
董海平應了是,出門準備去了,墨展綽走到門邊喚了聲白安晴,說︰「你跟我去趟南苑。」
白安晴已經換回了先前穿的衣裳,听了墨展綽的話微微一怔,也不多問,整好衣裳,叫香果拿上大氅,便跟著墨展綽出了門。
出了東苑,坐上了轎子,行了一會兒,墨展綽壓低了聲音道︰「珍妃不大好了,去瞧瞧她。」
白安晴一驚,她見過珍妃兩面,一次在百花園,一次是中秋,雖然看上去一付病怏怏的樣子,但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想著珍妃剛入府的時候,必也象剛上市的蜜桃似的水靈鮮女敕。在這府里熬了不到三年,就經燈油枯盡。
到了海棠苑,兩人下了轎,董海平在前面領著,早有小丫頭進去通報,墨展綽和白安晴進去的時候,珍妃正掙扎著想起來,墨展綽道︰「你別動,躺著吧。」
珍妃面色灰白,眼楮里帶了些許笑意,費力的道︰「妾身都,都這樣了,蒙王,王爺不嫌棄,還來看,看望妾身,妾身真,真是……」一句話沒說完便劇烈的咳起來,涌出一口紅得發黑的血來。
墨展綽皺了眉頭道︰「你好生躺著,別說話。」頓了頓又道︰「別想得太多,要什麼直管打發人去找董海平。」
珍妃輕點了一下頭,眼角滾出一顆淚珠,朝墨展綽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墨展綽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珍妃又看著白安晴,淒然一笑︰「妹妹真,真漂亮啊!」
白安晴在**邊坐了下來,笑著說︰「姐姐好生養著吧,等病好了,那才叫漂亮呢!「
珍妃咳了兩聲,道︰「我,我這病好,好不了了,我自已知,知道。」
白安晴還想說什麼,墨展綽遞了個眼色給她,將珍妃的手塞上回被子里,道︰「我們在這里倒擾了你休息,你好生養著吧,回頭再來看你。」說著便拉著白安晴往外走。
珍妃的眼淚如線墜,她知道沒有下次了,這就是最後一次見了,她沒想過死前還能再見墨展綽一面,心里很有些欣慰,進府差不多三年了,和墨展綽見面的次數卻是扳手指頭都數得清,每一次她都印象深刻,他是什麼穿戴,什麼表情,說了什麼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是認命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把她嫁進正德王府,她便準備著安守本份,生死相依,可是進了府才知道,內宅的生活並不是她想的那樣,那麼多的女人爭一個男人,成天就是勾心斗角玩陰謀,看似表面一團和氣,暗地里卻玩命的使絆子,她膽子小,從不參與,可內心也渴望溫情。
成親的晚上,她第一次見墨展綽,心里驚嘆︰天底下怎能有如此俊朗不凡的男人?她的心在那一刻跳得象要沖出胸膛,可是那雙眼楮卻冷若冰霜,叫她害怕,侍寢的滋味並不好受,她是ying侹過來的,再後來,她就被丟在這海棠苑里頭,當起了正德王府的珍妃,享盡榮華富貴,可她多麼渴望能再見到他,即使他看她的目光再冷,即使待寢的滋味再難受,她也想能再見到他。郁氣就是那時候結下的吧,一日一日的等待,一日一日的想念,相思便成了疾,她總想著她不爭不搶,安守本份,總有一天他是看得到的,可她也知道,外面源源不斷的送女人進來,墨展綽到南苑來得越來越少了,除了過年過節,平日里她幾乎見不到他。他就這樣把她遺忘了,她以為一直到死,他也不會記得她,沒想到他居然來了,來見她最後一面,他握著她的手,眼楮里不再是冰冷,有了些許溫情,雖然來得太遲了,但她,真的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