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離洛番外
五年前,盤龍窟秘境。
「呵呵……瞎子也能修仙,離洛,你的存在簡直是個笑話!」一道譏諷的笑聲從樹叢後傳來,原來是一個綠衣女子跟她的同伴正圍困著一個狼狽地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是離洛,她的眼楮從小就失明了,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清麗之美。僅僅是死死地盯著羞辱她的綠衣女子的方向,一聲不吭,她也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容不得旁人隨意褻瀆。一只綠色的蝴蝶飛到她的發髻上佇立著,不停地煽動著翅膀,仿佛在給她鼓勵和保護。鮮少人知道,那是她的靈*,它會為她帶路,它是她的眼楮。
綠衣女子最恨的就是一個瞎子把自己的美貌和氣質比了下去,便惡狠狠地踢了她一腳︰「說話啊!你憑什麼亂瞪人,信不信我把你眼楮挖掉!」
「算了吧,綠蘿,趕緊叫她交出死神之鐮,讓她自生自滅吧,反正一個瞎子是不可能自己離開秘境的。」和叫綠蘿的綠衣女子同行的是幾個男修,修為皆在聚靈和凝丹之間,捏死才聚靈一層的離洛,簡直是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被隊友背叛是修仙界常有耳聞的事,到了這個時候,離洛後悔也沒有意義了,不過,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交出家傳的法寶︰「你們做夢吧!我生,死神之鐮在!我死,死神之鐮滅!」
「你——」綠蘿很是氣憤,秀麗的臉扭曲了幾分,「真是冥頑不靈!」她是火靈根的修士,法寶是一根法杖,只見她正要召喚火焰教訓一下離洛,他們的周圍卻早一步起了火。
「糟了,是九味真火!」一個男修士說。
另一個男修士使用出水術,見大火逐漸蔓延過來且無法被澆熄,頓時無措道︰「不行!不能熄滅!我們快逃!」
「誰在裝神弄鬼?出來!」綠蘿四處張望了一圈,怒聲道。
又有一個男修士扯著她的衣袖,迅速把她帶往上空飛走︰「別管了,逃命抓緊時間找別的法寶才是正事!」
臨走之前,綠蘿還惡毒地朝離洛放火,蝴蝶撐開結界迎著她的火焰撲了過去……
離洛再也感覺不到蝴蝶的翅膀在煽動,才意識到它為自己犧牲了,這一刻,她的表情不再冰冷,而是心痛。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直接仰躺在叢林中的草地上,四周的火勢漸漸變弱甚至消失,她也沒在意。
灕雨落緩步到她身邊,見證了她對生死的淡然,忽然心生疼惜︰「它是你的靈*?」他伸出手,張開手掌,掌心躺著失去了氣息的蝴蝶。
可惜,她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蝴蝶,也看不見這個聲音低沉好听的男子長什麼模樣。她微微垂眸,淡淡的暗影映在眼瞼之下,襯得她的雙眸有一種立體的美。
「它死了。」
它死了,陪伴了她十幾年的唯一一個朋友死了,她卻連怎麼哭泣和哀傷都忘記了。
「它叫什麼名字?」灕雨落一身縴塵不染,卻不嫌棄席地而坐,「要不……我們弄個墳墓把它好好安葬吧。」
沉默了一會兒,離洛才緩緩道︰「蝴蝶。」
灕雨落︰「……」
蝴蝶的名字就叫蝴蝶……
灕雨落說到做到,耐心地陪她安葬了蝴蝶,地點就在一個小山坡上,不怕日曬不怕雨淋也不怕水淹,風水倒是不錯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男子是什麼人,但是直覺他不會傷害自己。于是,離洛向他道謝之後,自顧自地走自己的路,沒有了蝴蝶帶路,她寸步難行,折騰了半天,都沒離開那片樹林。當然,她感應得到後方不遠不近跟隨著自己的男子,隨他吧,經歷了這一次生死劫難,她再也不想對別人抱任何希望了。
「修士不應該殘疾的,你的眼楮是什麼時候開始失明的?」男子忽然追近她,輕聲問道。
修士的體質和俗人的不一樣,病痛殘缺之類的狀況不應該有的。像離洛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家族先天性遺傳,要麼是詛咒,而且不是一般的毒咒。
離洛停下腳步,她想她是瘋了,竟然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說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是我父親親手下的血咒,听說在我出生的時候,他看到我的眼楮就想起一個令他十分痛恨的女人,所以……」
「那個女人是……」
「我的母親,為了生下我而死了。」
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還被父親狠心下毒咒,想必成長環境也不好,難怪會造成她這種涼薄的性格……
灕雨落在這秘境中生活了很多年,極少見到外人。他本以為,那些貪生怕死還妄想從盤龍窟里取走法寶和藥材的所謂修士,都是惡心討厭的生物,沒想到,他從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就心生好感、憐憫,不知道為什麼,他想用自己的雙手去守護她,想讓她看見光芒,想讓她開心地笑。
「離洛,你是叫離洛吧?」灕雨落走到她面前,雙手輕柔地扶住她的雙肩,溫柔道,「別難過,別把不開心的事都藏在心里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你有哭泣和傷心的權力,我不會嘲笑你的。」
他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很愛你,如果她不愛你,那她就不會付出性命生下你。既然這樣,她一定也希望你能活得快樂,要是她現在能看見你,她一定會跟我一樣喜歡你的眼楮。」
他的俊臉湊近她,輕吻落在她的眼楮上,彷如蜻蜓點水,卻漾開淡淡漣漪。她訝異害羞地捂住眼楮,又听到他說︰「其實你的眼楮很漂亮!」
聞言,離洛干脆蹲在地上不起來了,她的臉很燙很燙,怦然心動直至快要爆炸——
生平第一次,有人稱贊她……
「哈哈……」灕雨落看著她羞怯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
有時候,相識便是這麼簡單,從相知到相愛也不會太復雜。大半個月的時間,他們都在一起游歷秘境,看日升日落,听鳥語風吟叫。一段最單純的相處,卻釀就了一份真摯的感情,從此,兩人的命運深深地羈絆在一起。
也就是這段時間的膩歪,離洛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灕雨落,他是盤龍之子,盤龍早已位列仙班,便留下了盤龍窟給他打理,遵循著千萬年來與修士們簽訂的契約,每隔五年,開啟秘境。一個月之期快到的時候,他將她帶回了火焰湖,湖底下的宮殿是他成長的地方。
盤龍窟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有無數的珍寶,他還直接把她帶到存放珍寶的大殿,讓她觸模一個個其他修士夢寐以求的法寶,說︰「這些都是你,只要你喜歡,全部都送給你。」
「全給我了,那你不就變窮了?」
「我窮了,你要拋棄我嗎?」
「唔……也許會哦。」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離洛的性格漸漸變得開朗,時不時會逗弄他、調侃他。最重要的是,她學會了笑。
「那不行。」灕雨落急忙把所有法寶都扔回了原來的位置,「這些東西不給你了,我直接送你秘境里最珍貴的獨一無二的寶物。」
離洛側頭疑問︰「那是什麼?」
「笨!就是本太子呀!」
「哦……原來是笨太子!」
灕雨落︰「……」他經常錯覺,自己是不小心撿了一只小惡魔回家。
灕雨落身邊有一個叫魚姬的侍女,離洛是知道的。她是一只人身魚尾的……妖,姑且算是妖吧!海藻一般的長發,嬌媚的容顏,豐滿的身材,白希的肌膚,藍色的魚鱗,跟她家太子站在一起的時候十分般配……
離洛看不到魚姬的模樣,卻能用心感受到來自魚姬的厭惡。
就在秘境即將關閉的最後一天,魚姬單獨對她說︰「離洛,你和太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秘境關閉期間,從來沒有外人能在這里存活。」
外來的修士對秘境的了解少之又少,如果魚姬不說,離洛根本不知道——
秘境的關閉和開啟是順應自然規律的,關閉期至,秘境會崩塌,屆時,不屬于這里的一切都會被崩塌之災所毀滅。就算灕雨落肯陪她一起到秘境外的世界生活,也不是明智之舉。因為盤龍窟是他的責任,是他與生俱來就永遠無法拋棄或者割舍的使命,他在外面逗留越久,秘境對他的召喚就會越來越強烈,他遲遲不回來的話,最終還會遭受天劫。
魚姬走後,離洛冷靜了*,才悟透自己的方向——
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根本無法長相廝守,她終究是太天真了。不過,像她這樣終生被詛咒的人,能夠把一個月的美好回憶化為永恆,足夠了。
她想,她應該離開秘境回到修仙之路上,所以,她對灕雨落不辭而別。然而……那個男修說得對,單憑一個瞎子的能力,她無法準確地找到秘境出口,她連躲避酸雨的能力都不足。秘境開始崩塌,天雷滾滾轟隆隆地響徹天際,整個世界都在動蕩不安。偶爾,遠處還會傳來其他修士淒慘的叫聲,尖銳而悲愴。
離洛什麼都不敢想,只能讓死神之鐮盡其所能地飛快一點、再快一點,風雨交加中,分不清她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突然,金光掠影,火龍縈繞在她身邊,轉眼,一雙紅色龍紋的靴子踩在了死神之鐮上,隨之而來的是她所熟悉的聲音。
「洛兒,為什麼要走?我對你不夠好嗎?」看到她像其他修士一一狼狽逃竄找秘境出口,他很生氣也很心疼。
「阿落,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你的世界容不下我,我的世界也容不下你,除了分離,我們還能怎麼辦?」風呼嘯,雨飄渺,都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她不敢回頭「看」他,也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痛苦的模樣。
灕雨落失落道︰「你不相信我嗎?我會保護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他牽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胸口,「這里,千百年來的寂寞,只有你能夠慰藉,我不能失去你。」
「可是……」
「轟隆——」
突如其來的,一道極電朝著離洛襲來,盡管灕雨落及時反應過來,猛然抱住她交換了位置,為她擋去了霹靂的痛苦,余電卻還是傳到了她身上,瞬間使她奄奄一息。
「洛兒!」
「洛兒——」
她失去了意識,昏迷在摯愛的懷中,不管有沒有機會再睜開眼楮,她的夢卻是甜蜜的。
灕雨落終于把離洛帶出了秘境,面對秘境的關閉,他絲毫沒有回去的打算。什麼使命和責任,都見鬼去吧!
灕雨落帶著離洛去昆侖山,沒來過秘境外的世界,卻听說過昆侖洞的百曉生擁有一本無字天書,無論是什麼事,他都會未卜先知,無論是什麼難題,他都能做出解答,只要他願意說。灕雨落親手拔下自己的龍鱗,作為交易,百曉生告訴了他救離洛的方法。
當夜,昆侖山上空金光浮現,火龍翱翔——
洛兒,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眼楮。不過,我舍不得你痛苦,也舍不得你流淚,所以,忘了我,去尋找屬于真正屬于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