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
齊景楓眉眼微動。
龔青嵐察覺到他的異樣,抬頭,對上他那雙幽黯寂靜的眸子。
上揚的眼角緩緩的垂落,收斂。意識到火上澆油了,盯著腳尖,靜默了片刻。忽而,仰頭沖他一笑︰「你不是要出去麼?咱們一起走!」
說罷,又覺著太沒有硬骨氣了。
「你不走,我走了!」龔青嵐跨步,見他沒有追過來。放緩了腳步,略有些墨跡磨蹭。心里想著,這輩子可算是栽在他手里,沒法翻身了!
數三聲,他若不過來,便與他冷戰幾天!
還沒有開始數,眼前便是突然覆蓋一片陰影。
齊景楓就站在她跟前,單薄的絲質裘衣,順著他如玉的肌膚垂落,平整的沒有一絲皺褶。目光沉靜而清冷,俯視著她。
「可要送你進京?亦是你改名換姓了,與他藏起來,讓我無法找到你!」齊景楓不溫不火,心里卻是翻滾如沸。不可否認,她方才說那一句話,他心底嫉妒成狂。恨不能拿根繩索,將她捆綁在身旁。
龔青嵐緊張的雙手交握,終于知曉她這次鬧大了。
「夫君……」龔青嵐張了張嘴,想要解釋。
齊景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徑自越過她,吩咐長順幾句,便進了內室。
龔青嵐提著心,忐忑不安,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進屋。看著他坐在書案旁,手中拿著翻閱的書卷,目光一瞬不順的看著手中的書籍,聚精會神的模樣,仿佛有什麼內容吸引了他。
龔青嵐眸光一閃,想要看看是什麼書。走近一瞧,臉上的笑容微僵。淡淡的提醒道︰「反了。」
齊景楓抬頭,緘默不語的盯著她。
「書卷拿反了!」龔青嵐心里越發的煎熬起來,你看,這都氣糊涂了!
齊景楓眸光微轉,淡淡的掃了眼了書卷,從容淡定的將書卷放下,揉著鼻梁,道︰「過來!」
見他肯與她說話,龔青嵐笑著走了過去。不待開口,長順端著一個瓷碗進來,碗里裝著黃褐色的液體,極為的濃稠,散發著難忍的苦味。
只是聞著那氣味,便是苦到了心底。難以想象,喝進嘴里,會是怎樣的滋味兒。
齊景楓接過碗,遞給龔青嵐,見她挑眉,淡淡的說道︰「你既是不願喝藥,思念……鳳鳴……成災,明日我便送你回京,免你遭受分離之苦!」
龔青嵐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默默的站著,一言不發。淡淡的看了眼桌上的藥,聳拉著眼皮子道︰「你是要苦死我,而後一了百了,不再為我操心了?」話里透著淡淡的埋怨。
齊景楓絲毫心軟,隨意的坐在太師椅中。淡淡的月光,灑在他清雋冷峻的面容上,朦朧了他的眉眼。
龔青嵐看不真切,他的心思向來藏的極深,若他不想讓你窺得,即使你掏空心思去了解,也觸不到他心底最深處。
想到此,輕輕一嘆,端著藥碗一口灌下去。苦澀的味道,蔓延整個口腔,比膽汁都有過之而猶不及。舌頭都僵硬發麻,喉嚨仿佛痙攣摩挲,根本無法下咽。看著他冷靜的望著她,心里升騰著委屈,壓下胃里陣陣的翻涌,強迫吞咽一口下去。
或許是太急,又或是方法不對,帶著空氣,似乎吞著一塊石頭下去,漲得氣管發痛,清晰的感受到藥汁順著喉嚨慢慢的入了胃。嘴里泛著一陣苦水,‘哇’的一聲,彎腰對著盂盆,吐得肝腸寸斷。
苦的渾身都不對勁,恨不得把胃掏出來洗一遍才好。
齊景楓收緊了手指,克制了沖上前去安撫她的情緒。心里心疼著她,可卻告誡自己,若是再放縱下去。便只能永遠的被她拋在身後的黑暗里,目送著她一步一步前行,離他越來越遠,再也無法伸手踫觸到她。
平息了情緒,起身走到木架旁,擰干濕帕,替她擦拭了臉頰,端著一杯水給她。
「苦。」龔青嵐細長的鳳眸里氤氳著水汽,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那便記住這個味道!」只有深刻過,你才不會輕易的忘懷。
龔青嵐委屈的躺在床榻上,任由苦味麻痹她的舌頭,泛著陣陣清水。心里卻是怨念著狠心的男人,給她喝了熬得多粘稠的黃連水。卻是半粒蜜餞都不給她吃!
一股淡雅的清香撲鼻,龔青嵐側身,見他背對著她躺在床邊。
越想便越是委屈,張口在他肩胛處咬了一口,還是不解氣,張嘴咬下去。不曾料到,齊景楓突兀的轉身,因他低垂著頭,這一口咬在他線條優美柔和的下巴。
兩人同時一愣,龔青嵐眨了眨眼楮,看著他目光沉靜如水,沒有一絲波動的漣漪。使壞的上移了半寸,覆上他的唇︰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苦一起苦吧!
舌頭靈巧的探入他的唇齒,清冽的茶花香蔓延,似乎淡化了嘴里的苦味,帶著一絲絲的甘甜。
齊景楓眸子漆黑幽暗,似濃稠得化不開的墨,亮得格外驚人。
龔青嵐有些心虛︰「你閉上眼……」一句話沒有說完,齊景楓已經欺身壓過來,封住她的唇。
他的唇冰涼,氣息炙熱。雙手在她的身上游移,點起一簇簇火苗。感受到她繃緊的身子,漸漸的放松,婉轉嬌吟。齊景楓抬頭,看著她鳳眸里蕩漾著瀲灩的水光,面色酡紅,隱有媚色。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柔的踫了踫她的臉頰。
「夜里涼,多穿件衣裳。」
龔青嵐一怔,從混沌中抽離,意識清明。一時無法理解他話中的含義,蹙眉,目光溫軟的看著他。
齊景楓卻是不語,翻身下床,拿過搭在屏風上的衣裳,慢條斯理的穿上。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門扉推開的瞬間,一件大氅,不偏不倚的蓋在龔青嵐半露的身子上。
呂寶兒看著門內的情形一愣,慌忙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龔青嵐適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心里不禁氣結,他明知有人來,還如此待她……
閉上眼,手臂橫搭在眼楮上。認命的平息那不上不下,吊著的空虛感。整理好衣裳,便出了屋子。
呂寶兒焦急的在門外踱步,見到龔青嵐來了,一臉焦急的說道︰「大少女乃女乃,我們中計了!那輛馬車裝的都是豬肉,左邊的路通向深山里,吸引了狼群。幸而暗一將我們及時抱著放在樹上,適才躲過被吃的命運。可是紅玉的樹枝斷裂,她掉了下去,被餓狼撕咬的遍體鱗傷。」
呂寶兒心里滿滿都是自責,若不是紅玉為了保護她,也不至于奄奄一息。
龔青嵐臉色微變,連忙隨著他們去了隔壁的偏房,紅玉青綠色的衣裙,被血染得通紅,無一完好。
了無生氣的躺在榻上,氣若游絲的痛苦申吟。
龔青嵐收緊了手心,那些人是沒有打算放過她,還有她身邊之人了!
紅玉她早已當成了親人一般的對待,看著她傷的如此重,龔青嵐心底自責與心疼參半,忙讓人去請大夫,給紅玉治傷,倘若繼續耽擱,恐怕有生命危險。「暗一呢?」龔青嵐轉身,便看到暗一一條胳膊不自然的垂落,衣袖被咬爛,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你也去包扎一下。」龔青嵐看著心悸,這得多凶殘,才能生生將一塊肉給咬了?可當她看到紅玉月兌掉衣裳,渾身都是這樣深的傷口時,渾身發顫,竟是不忍多看。
是她沒有保護好他們,讓他們步入的陷阱,早知如此,便不將他們給支開!
可是,倘若沒有支開他們,在設計捕捉成翔的那個局,便失了效用。
他們幾個,還是難逃一死!
興許,比這狼口月兌身,還要慘烈!
龔青嵐眼底閃過陰冷,似要凝結成冰,手中緊緊的攥著從紅玉手中拿下來的錦囊。上面繡著一個惠字——徐百惠!
她與慕思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會是她動的手腳麼?
大夫包扎好,叮囑了一些事,便留下方子走了。龔青嵐吩咐呂寶兒照應著紅玉,將暗一喚出屋子。「可有什麼發現?」
「紅玉早在交叉路口時,被扔出了馬車。並且有人跟蹤著我們,那些狼也不是平白無故被肉引來。」暗一面色凝重的說道︰「當年師傅說,江湖有許多奇能異士,並且為人所用。屬下懷疑那跟蹤的人,會馭狼。」
龔青嵐臉一沉,馭狼?會是成翔收羅的人麼?可他那般並不像。
那麼,會是誰?
「還有其他的線索麼?」龔青嵐慎重的詢問道。
「沒有。」
龔青嵐蹙眉沉吟,面若覆霜,冷聲道︰「你先下去。」
而另外一邊的城門口,長青把人倒掛在旗桿上,便藏匿在暗處,盯著成翔的一舉一動。
原本黑沉的天氣,似乎要下雨,冷風凜冽,刮著成翔在空中飄蕩。
血氣從腳底,竄到了頭頂。濃濃的恥辱,讓成翔在心底燃燒成熊熊的烈火。目光陰鷙的看著來去匆匆的行人,雙手攏在袖口,臉埋進披風里。看到城牆上的‘風景’,便會駐足觀望一番。
他被針扎刺了一下,憤怒的言語,被堵在喉嚨,無法咆哮而出。
渾身緊繃著,青筋爆鼓,目光猙獰而凶狠的瞪著行人,因夜色濃郁,行人根本無法看清楚他的神色,肆無忌憚的對他指手劃腳。
龔青嵐!好!你很好!今日之辱,他日定當雙倍的奉還與你!
倒掛在城門口幾個時辰,渾身因血液不暢,而腦袋昏沉。成翔刻意的保持著清晰,企圖有人在天亮後,將他解救。
天空的第一縷晨曦,撕裂夜幕,照亮整個大地。
成翔被光亮刺的睜開眼,這一看,便是要怒火高漲,眼底迸發出野獸般嗜殺的光芒。毫不懷疑,龔青嵐此刻在他跟前,他會將人給撕裂兩半。
下方,聚攏了里三層,外三層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對著成翔指手劃腳。
「你們知曉他是誰麼?怎得被掛在城門口示眾?」
「你們沒有看到綁著他的繩索掛著個鐵圈,上面放著檀香。待檀香燒盡,繩索斷裂,他便頭朝地,大約會腦袋開花。」
「不是吧,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才會下次毒手?咦……我這仔細一看,這人倒是像成國公的養子。」
「別開玩笑了,成國公的兒子,可是所向披靡的先鋒官。怎麼會掛在這里出丑?」
「是真的……」
「若我是他,斷然會一頭踫死去。」
成翔臉上火辣辣的,自出生,便沒有人敢如此的議論他的錯處!如今,將他攤放在陽光下,就像扒掉了衣裳,任人觀賞。
可他卻無力制止!
強烈的羞恥感,在心底發酵成仇恨的怒火,卻又無處發泄。成翔覺得他將被體內的怒火給炸裂,就在這時,看到人群中面帶著帷帽的女人,眼底閃過一抹亮光,終于來了!
——
龔青嵐接到信件,眼底閃過寒芒,放在燭火上,燒成了灰燼。
齊景楓坐在她的對面,見她異常的沉默。便知紅玉的事情給她帶來了不少的打擊!
「這件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齊景楓淡淡的說道︰「至少還活著。」
龔青嵐渾身一震,是啊!至少還活著!總比面對一具冰冷的尸體來得好!
看著畫紙上的地圖,青蔥般的玉指,滑過紅色朱砂筆帶來的印記。龔青嵐冷冷的一笑︰「听說紅館來了一個舞姬,是罪臣之女,最善歌舞,曾經名揚大越,是個難得的尤物。」
齊景楓挑眉,這是要去看了?
「我想要去瞧瞧,是不是比我美。」龔青嵐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齊景楓心中雖不願她去煙柳之地,可她也不是會胡來的人,相比是有用意,便與她一同去紅館。
龔青嵐卻是走到庭院里,木板搭建的狗窩,蹲在地上,看著石頭趴伏著,黑漆漆的雙眼看著她,笑道︰「石頭,帶你出去玩兒。」
石頭汪汪叫了幾聲,撲到龔青嵐懷中,嗷唔的蹭著龔青嵐賣萌。
龔青嵐失笑,拍了拍它的腦袋,朝府外走去,石頭亦步亦趨的跟著。
齊景楓眉頭微蹙,不知她帶著石頭出府作甚。
「待會你可莫要被那些個花花草草迷亂了眼。」龔青嵐似笑非笑的看著齊景楓,淡淡的說道︰「你的眼光不至于太差。」
齊景楓失語,不理會她。
忽而,身形一動,不知想起什麼,說道︰「你留著他,有何用意?」
龔青嵐眼底閃過森冷的寒芒,倘若她沒有對她身邊的人動手,她也不至于會主動出擊。三番兩次的觸動她的底線,不見得她就完全沒有脾氣!
「還有用處。」她要對付的不單單只是成翔!
齊景楓眸光微閃,靜默不語。
兩人到了紅館,一同步下馬車。
龔青嵐看著‘紅館’兩個燙金大字,微微駐足,這個地方曾經被她利用薄黎希給毀了,可是短短的數日,便是又崛起。足以見得背後之人有多麼強硬的後台,之所以被薄黎希輕易的收拾,興許是避其鋒芒。
紅館與別的煙柳之地有所不同,日日夜夜都不會歇業,白日里便是歌舞表演,吃茶調戲美人兒,倒是有些雅趣。晚間便是成了銷魂窟,里面大多都是官妓,接待的人物,自然便是達官顯貴!
「進去吧。」龔青嵐率先朝里頭走去,齊景楓臉色微沉,緩上她幾步。
媽媽見到龔青嵐,笑的一臉曖昧︰「這位夫人,是听曲兒還是找個解語的消遣?」
齊景楓臉色微變。
「自然是尋解語的消遣心中苦悶。」龔青嵐勾唇一笑,細長的鳳眼,睨了眼後頭的齊景楓,說的別有深意。
齊景楓臉倏然黑沉。
媽媽見龔青嵐如此放得開,倒像是久經煙花之所的女子,說話一點羞澀都無,反倒是透露著絲絲的媚態。心里的戒備松了一大半,想來是在別處玩兒的主,膩味了,今兒個便光顧紅館嘗嘗鮮罷了。
只不過,她來上紅館,為何要帶著個男寵?可想到富貴人家里,都有些怪癖,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看著她穿著不俗,想來是個大金主,便笑的份外的親熱︰「這位夫人,您還別說。咱們這紅館的小倌兒,都是一等一的,隨便哪一家,都是比不得的。」說罷,便將龔青嵐朝里頭引,曖昧的說道︰「不知夫人是要皮相好,還是身材好的?」說這話,沖龔青嵐挑眉。
龔青嵐前世在紅館呆過,雖然沒有接觸過,但是隱有听聞煙柳之地的常客,說話的姿態。若是她放不開,說幾句話,便臉紅的似熟透的果實,斷然是會引起懷疑,忽略身後散發著冷意的某人,伸手模了模臉頰,難以啟齒的說道︰「這……我倒不熟識這兒的規則,不若媽媽給舉薦?」
媽媽笑的花枝亂顫,這會子倒是害臊了?
大約都是如此,便沒有懷疑,將二人帶上了三樓雅間。「你們先等等,我這就去喚人。」
「等等!」龔青嵐喚住了媽媽,笑吟吟的說道︰「听聞樓里來了一位清倌兒,是京中外放的罪臣之女。我這就是沖著她的名聲來,喚她來伺候這位爺。」素手指向齊景楓。
媽媽這會子倒是重新審視齊景楓,看著他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貴氣,便知她方才看走了眼,被龔青嵐被攏住了視線。如此看來,倒不是遂養的男寵。莫不是兄妹?
「醉月是我們樓里的招牌,還要緩上……奴家這就給夫人、公子將人喚來。」媽媽本欲拒絕的話,在看到桌子上的銀票後,連忙笑成一朵花兒,將銀票塞進袖口內,轉身利落的出了雅間。
齊景楓似笑非笑的說道︰「心中苦悶?」
龔青嵐眼皮子一跳,只手托腮,美顏楚雲繚繞,一股抹不開的愁緒。幽怨的說道︰「豈止?」
齊景楓欺身而來,龔青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給你喝半斤黃連熬的汁,我想,夫君也是會異常苦悶。」
「嗯,我喚長順放了一斤黃連。」齊景楓頷首,似乎很贊同她的話。
「……」
這時,媽媽將人給帶了進來,只有醉月一人。媽媽臉上帶著訕訕的笑,方才她有將小倌兒帶來,可是在門口遇見個煞星,用劍抵著了小倌兒的脖子,不許進。
「這位夫人,今兒個客人多,沒有騰出來……」媽媽臉上堆著假笑,解釋道。
龔青嵐也不是非要小倌,不過是為了打消猜忌罷了。看著醉月,揮手道︰「行了,醉月來了便是。」
媽媽如獲大赦,說了一些奉承的好話,便走了。
龔青嵐細致的打量著醉月,鵝蛋臉,杏眼娥眉,面色玉白,唇似櫻桃。長發高高的梳著朝天發髻,綴滿了珍珠頭釵。玲瓏有致的身段,穿著桃花雲霧煙羅裙,嫵媚而嫻雅。
盈盈一拜,一雙水眸,波光瀲灩。嬌羞無限的睨了眼齊景楓,媚態橫生,跪坐在二人的跟前。「奴喚醉月,不知二位貴客,听曲兒還是賞舞?」
「舞上一曲。」龔青嵐淡淡的說道︰「你若讓我滿意,便讓你月兌離這玉臂千人枕,紅唇萬人嘗的命運。」
醉月渾身一震,神色不由自主的凝重,不再是方才那嬌媚的神態,每個眼神都流轉著勾人的煙絲。
起身,自己清唱,旋轉著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輕盈優美。一回眸,以舉手投足間流轉的風情,足以令沉溺酒色之人迷醉。
龔青嵐費了很大的功夫,適才替醉月贖了身。
方才踏出紅館,一直安靜的石頭,突然躁動起來,朝前頭的暗巷里奔去。
龔青嵐與齊景楓坐著馬車追了過去,便瞧見石頭停在十八坊的一條暗巷門口。里面昏暗腐敗,臭氣燻鼻。
龔青嵐眼底閃過一抹深思,喚著齊景楓一同跟了進去。石頭不斷的在門口轉悠,極為的暴躁。
「回去。」龔青嵐探頭看了眼緊閉的門,朱漆斑駁,眸光微閃,轉身上了馬車離開。
齊景楓目光深沉,落在門檻上的一個淺而淡的腳印上。若無其事,隨著她離開。
——
回到府上,龔青嵐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暗一,讓他給送出去。
躺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詢問著醉月,隨後,便讓人給送走。
轉眼間,過了兩日,十八坊的暗巷里,在子夜時分,突然出現了一批黑衣人,將火把扔進各個屋子里的角落,大火沖天,濃煙將隱藏起來的人逼出來,一一給斬殺!
一位頭巾裹頭的女人,站在府外,看著里面的屠殺,雙眼似乎要淬出毒。身後的成翔,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個地方很隱蔽,一般人是無法找到。
「你引來的?」女人目露凶光,這個據點,只有她一個人知曉,怎麼突然間,被莫名其妙的搗毀?
成翔目光陰鷙,他才來幾回,怎麼就泄露了行蹤?
「不可能!」篤定的反駁。
「自你救了我,便來據點,倘若她直到據點被毀,斷然不會輕易的饒了你我!」頭巾下的面龐猙獰,憤恨的道︰「斷然是龔青嵐那個賤人動的手!」
成翔想到此,驀然知道了問題的所在︰「她將我吊在城門口,斷然不止是讓我出丑那麼簡單!」
女人心頭慌亂,難道是用成翔引路?
一想到這個可能,陰冷道的笑道︰「你無用也罷,居然害得我損失慘重。這件事兒,便由你去交代清楚。」
聞著鼻端的血腥味,眼底閃現著瘋狂。
——
龔青嵐閑賦在家,左右無事,便應邀去魏國侯府,與史今芸敘舊。
史今芸面色憔悴了不少,明明才十八的年紀,面色蠟黃,迅速削瘦的似老朽。
「你怎得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了?」龔青嵐看著她臉頰顴骨高高凸起,神情懨懨的靠在軟塌上。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病了好些天了,最近才見好。悶得快要長霉,便邀你來說會子話。」史今芸虛弱的笑了笑,卻是極為的難看。
史今芸身邊的丫鬟橘子,欲言又止。
龔青嵐注意到了,屏棄掉了丫鬟,將門關起來,板著臉說道︰「你與我老實說,到底如何了?」
史今芸面色微苦,蒼白的笑道︰「我是小產了。」
龔青嵐心一沉,雖然大致猜到,卻沒料到她小產,會病得這樣苦,整個人瘦得都月兌了形。原本圓潤的臉頰,似被鋒利的刀突兀的削去,下巴尖的能刺傷人。
龔青嵐心生憐惜,寬慰道︰「你要放寬心,孩子還會有的,你消沉下去,沒得將身子給累垮了。」
史今芸苦笑,眼底有著羨慕︰「若我有你一半的好命,這輩子也心滿意足了。」她不過是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嫁個什麼樣的夫君,完全都要看各人的造化。可惜,她命不好,嫁了個薄情寡義的男人。「這本事家丑,不能外揚。我知你是個能藏得住事的,心里實在憋得苦,便與你傾訴一二。我嫁過來時,府中便是有幾房妾侍,有的都趕在我過門前頭,生下了孩子。這些都算了,他竟然與三弟妹有染,珠胎暗結。倘若不是李麗影如今窮困潦倒,過不下去,也不會偷偷來找我,要挾我不給她銀子,便要將這丑事給宣揚出去。我這才氣的小產了!」
李麗影?
龔青嵐嘴角有著譏笑,她倒真的有幾分手段。嫁給了魏府三少爺,背地里卻是勾搭上了魏府大少爺。
「你當真把銀子給她了?」龔青嵐眼底有著詫異,這不是史今芸的做派。
她看似和氣熱情,背地里的手段,絲毫不遜色,否則,怎麼坐穩了大少女乃女乃的位置?想到此,心底閃過一道靈光,探究的看著史今芸,嘆道︰「看來你未必把我當成了好姐妹。」
史今芸一怔,笑道︰「我的小心思瞞不過你。」頓了頓,看著門外的寶兒說道︰「我要問你借個人。」
「誰?」龔青嵐皺眉,她身邊有什麼人,是史今芸需要的?
「呂寶兒。」史今芸眼底閃過暗芒,李麗影陰魂不散,不就是為了痴想與魏紹勤破鏡重圓?她上次可是見到呂寶兒離席,偷偷的潛去了三房。那個拒人千里之外的三叔子,也不曾將人趕出來,反倒是相談甚歡。
「不行!」龔青嵐極為的護短,她身邊的人,斷然是不能給別人算計,利用了去!
何況,她喜歡寶兒的那份機靈。
「我三叔子雖然那樣,可是個心苦的人。寶兒她一個丫頭,到底也是伺候人的,嫁給我三叔子,未嘗就不可?雖然也是伺候他,可終究有名分。」史今芸完全是在以丫鬟的身份思考,誰不願意飛上枝頭做鳳凰?配個小廝,也是要辛勞一輩子,嫁給她三叔子,不管怎得說,都是個主子,各個方面都體面。
龔青嵐沉默了半晌,緩緩的搖頭道︰「還是不行,寶兒與旁人不同。她是我的賬房小管事,是個重情重義的丫頭,但凡賬房沒事,便隨在我的身邊伺候。這樣真心待我的人,我也不會將她往火坑推。以她的姿色與才學,配得上一個寒門妻。」
在龔青嵐心中,呂寶兒嫁給富貴人家做正妻都不為過,可門第之見極為嚴重。呂寶兒在她心中千萬般的好,也是避免不了一個丫鬟的身份。
史今芸有些不悅,一個丫鬟嫁給她三叔子是高攀了,怎得就成了火坑?
「我說話耿直,你也莫要生氣,寶兒與紅玉是我貼心的人。她們婚嫁,我都由她們自個選。」龔青嵐似乎瞧出了史今芸的心思,淡淡的說道︰「三少爺性子沉悶了,心思敏感細膩。寶兒這丫頭野慣了,她粗心大意,嘴上把不住門。他們在一起,難!」斷然是摩擦不斷。
聞言,史今芸笑出了聲︰「妹妹也莫要急著拒絕,你也說婚嫁隨他們,不如喚寶兒這丫頭進來詢問一番?未必她對我三叔子無意。」
寶兒站在門外,斷斷續續的听到些什麼,串聯了起來,臉騰的燒得通紅。她也瞧得出來,他對他的前妻,心里多少是在意的。她雖然對魏紹勤有好感,不嫌棄他的病。對他心中依舊對前妻的在意,她也是有芥蒂。何況,她也分清楚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是男女之情,還是同情。
听到里頭的傳喚聲,呂寶兒進去,順手關上了門,以至于沒有瞧見被小一推著來的魏紹勤。
史今芸細細端詳著寶兒,發覺她五官精致秀麗,可見她長開後,是怎樣的傾城國色。只是可惜了,出身太低。
「寶兒,你見過我們府上的三少爺,你可願意留下來伺候他?」史今芸委婉的問道。
呂寶兒清脆的回答︰「寶兒還小,只想著在大少女乃女乃身邊伺候,其他的等過些年在說。」
史今芸是個精明的人,听寶兒這麼回答,也不是全然無意。「你家大少女乃女乃可是欠著三少爺的人情呢,你過來伺候三少爺,不就替你大少女乃女乃償還了?」說罷,別有深意的看著龔青嵐。
龔青嵐也不意外,史今芸是鳳鳴的人,斷然是知曉她拿了魏紹勤的雪蓮。
她如今是以討人情的方式說,自個也不太好拒絕。
呂寶兒心里天人交戰,她是喜歡魏紹勤的,和他沒有見過兩次面,卻是談得來,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里,看著他忙碌,心里都覺得是滿足的。
「寶兒听大少女乃女乃的命令。」呂寶兒將難以選擇的包袱,踢到了龔青嵐的身上。
龔青嵐好笑︰「那你就留下來吧!」
呂寶兒見龔青嵐打趣,耳根通紅。她雖然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可也不曾談過戀愛,說到這事兒,也是有點羞澀。
史今芸想要一拍定板,卻听到門外傳來一聲︰「三少爺,您不進去了麼?」
幾人面面相覷,便是听到輪椅吱呀碾過枯枝的聲響,漸漸遠去。
呂寶兒低垂著頭,這是他無言的拒絕!
屋子里,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史今芸有些微的尷尬,她沒有事先與魏紹勤商量好,便心急的與龔青嵐開口,這下好了,倒是落了龔青嵐的面子。不知如何開口打圓場的時候,便听到呂寶兒說道︰「大少女乃女乃給寶兒再造之恩,既然欠了三少爺的人情,寶兒便留下來,以三年為期,替大少女乃女乃償還人情。」
龔青嵐緩緩的搖頭,寶兒願意留下來,她也是不會阻攔,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她從不曾將寶兒當成丫鬟看待,不過是在她的身上,那雙明亮而倔強的眸子里,看到了對未來的希望。一時心有感觸,便將她留了下來。
寶兒留了下來,龔青嵐便是獨身回府,在經過魏府花園時,遠遠的便看到了一個媚骨橫生的女子,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蝴蝶纏繞,美不勝收。
亭中,走出一名男子,赫然便是魏府二少爺魏邵天,痴迷的走向醉月,喚道︰「月兒,你真美。明日里,我便稟告母親,娶你為妻。」
醉月嬌羞的垂頭,兩頰酡紅,卻又有著擔憂︰「我的出身……」
「月兒,母親不在意門第,何況,你也是官家出身,不過是家道遭逢變故。」魏邵天擁著醉月,眸子里情意綿綿。
醉月還是放心不下,憂心忡忡的詢問道︰「听說你是太妃最重視的外甥,想來她會為你做主婚事,又豈會我讓我風塵女子,嫁你為妻?」
「太妃她……」
「啪——」亭中碗碟碎裂聲,一道俏麗的身影走出,滿臉的怒火,陰鷙的掃過醉月,冷笑道︰「天哥哥,你怎麼能娶這麼低賤的女人?且心腸惡毒,若是茜兒心中有防備,將她做的糕點,灑進了荷塘,魚兒吃了翻白,恐怕茜兒被毒死了去。」楚子茜看著柔弱無骨偎近魏邵天懷中的醉月,直恨不得把她皮都給扒了!
「楚子茜,你莫要胡攪蠻纏!」魏邵天臉色陰郁,極為偏袒醉月。
「天哥哥,誰胡攪蠻纏了,是這個女人要謀害茜兒!」楚子茜見魏邵天偏袒著醉月,憤怒在心底翻涌咆哮,心里想里不下數十種讓醉月慘死的方法。
「二少爺,奴家怕!」醉月楚楚可憐,眼底氤氳著水汽,看到遠處的龔青嵐,眸光微閃。
「楚子茜,日後你莫要隨意的進出魏國侯府!」魏邵天早已膩煩了楚子茜的糾纏,狠心絕情的說道。
楚子茜認定是醉月說了她的壞話,魏邵天才會如此待她,抽出腰間的鞭子,照著醉月如花似玉的臉頰抽過去。
「啪!」魏邵天帶著醉月躲過,鞭尾落在了龔青嵐的腳下,龔青嵐嚇得臉色發白,醉月連忙掙月兌了魏紹天的懷抱,攙扶著龔青嵐︰「這位夫人,您沒事兒吧?」
龔青嵐笑著道︰「無礙。」
略有些慌的目光看向楚子茜,心里搜索著她的資料。燕北人人都知楚子茜迷戀魏邵天成狂,魏邵天卻是看不上她。楚子茜便將魏邵天說好的親事,一一給攪黃,以至于魏邵天如今二十三,依舊是不曾娶親。
說到這楚子茜,卻又不得不說她身世。她是晉陽王與晉陽王妃晚年得女,前頭育有兩兒,便是將她捧在手心里疼寵,兩個哥哥,雖然大哥品性不行,與二哥明里暗斗,卻都是將她視若珍寶,誰若膽敢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沒有得到楚子茜的原諒,便會一直折磨你到她氣消。養成了專制跋扈,目中無人的性子。饒是你身份再高,靠山再強硬,她都有恃無恐,反正後面有人給她收拾爛攤子。
楚子茜冷哼一聲︰「都沒抽到,肯定沒事!用的著你假惺惺賠罪,襯出本縣主刁蠻?」
龔青嵐笑笑不語,捏著手心的紙條,遞給醉月一個神色。醉月便淚珠兒滾落的撲倒在魏邵天的懷中︰「奴婢身份低賤配不少少爺,不過死想要留在少爺身邊伺候,不計較名份。縣主這般折辱奴婢,奴婢不如離開。」說罷,便哭昏了過去。
龔青嵐看著這邊一團亂,穿過小徑出了府,坐上轎子,看著紙條上面的內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千算萬算,卻是算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