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子琰終于安靜下來，放棄了掙扎，眼楮空洞地盯著牆壁上的陽光。
「我在那里待了好幾年。」過了好久，就在蘇木以為她要死掉的時候，她才開口，像是很久沒說過話的人，聲音里帶著一絲慵懶，「那里像是一個牢籠，禁錮著我，但也讓我覺得安全。」
她看著蘇木的眼楮，「他們說我應該出來了，蘇木，我怕……」
蘇木也只是听人說起過她的事情，他曾經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偷偷地看她，因為王紅艷說她不能見到熟人，會想起過去，那時的他躊躇猶豫著，不確定她是不是會對他敞開心扉。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成熟，是個大人了，他想他可以做到很久之前想做的事情了。
他知道她怕的是什麼，他像抱著小孩子那樣擁著她，蒼白無力卻堅定無比地告訴她，「我在，我會保護你的，相信我。」
接待他們這些一年級新生的是學校幾年前從外地來的一個老師，陸勇平。學校的其他老師都是永寧本地人，他們在這里成長，在這里上學，讀完高中沒考上大學的，就又回到這個地方。這個外地來的老師，听說他是從城里調過來的，來到這里的第二年便當上了這所小學的校長，至于為什麼要來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村子里沒人知道，這不是大家關心的問題，永寧的人們關心的只是這個月礦上給開了多少工錢。
蘇木對陸勇平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因為他穿了一件干淨的藍色襯衫站在教室門口。在永寧這個地方，除了自己原來還有穿的這麼干淨的人，蘇木仿佛看到了同類。
陸勇平笑呵呵地招呼著他們進班。
蘇木跟阿臣坐在教室後面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上學路上撞到的那個女孩子，驚喜一點一滴地從心里擴散開來。
第一節課，陸勇平讓他們做自我介紹，但是永寧這個小犄角旮旯，哪個小孩兒能完整的做自我介紹呢？蘇木看到那個女孩子怯生生地站起來，「我叫，喬子琰。」
喬子琰，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三個字怎麼寫。
輪到他的時候，他想，一定要讓她听到他的名字，所以故意把聲音拔高了一個音階，「我叫蘇木。」
他看著本子上佟愛珍幫他寫的「蘇木」兩個字，外面的陽光燦爛地打在課桌上，這就是學校，這就是教室，這就是上學的感覺，真好。
下課的時候，蘇木路過喬子琰的桌子邊，她正在寫字，字跡歪歪扭扭，在上學之前就會寫字，這的確是非常了不得的。
蘇木這才知道「喬子琰」這三個字的寫法。
外面傳來一陣騷動的時候，他還站在喬子琰的身邊，心里充滿了對她的羨慕，她會寫字，他不會，他的名字很簡單，他卻不能完整的寫下來。
班里面有男孩子的叫聲︰「喬永春來了，喬永春來了！」聲音像是貓被踩了尾巴之後發出來的，尖銳嘶啞。
蘇木還在想著喬永春是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子進了一年級的教室。他的後面跟著一大幫人，那幫人參差不齊，有高年級的，也有低年級的。穿的很髒亂，頭發像是一片片的油氈，臉上卻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態度。
蘇木這才把眼光轉到那個為首的男孩子上面，他應該是皮膚本身就比較黑的，因為他的脖子上面沒有王成生那種明顯的一圈一圈的煤灰痕跡，橘紅色的短袖被壯實的胳膊撐的鼓鼓的。單眼皮，很厚很厚，像是沒睡醒一樣。蘇木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個男孩子听到了這聲笑，原本就小的眼楮更是眯了起來，臉上的肉像是僵住了，他對身後的一個矮矮的男孩子使了個眼色。
那個男孩子便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一樣沖到蘇木面前，揪住了蘇木的衣領。「你笑什麼？」
他並不等待蘇木答話，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聲波像一頭野獸跟教室的四壁沖撞著，「這是我們學校的老大，喬永春，」他的眼楮瞥向教室里的一年級生。
這些瘦瘦小小的一年級生在喬永春帶著一大幫人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就被嚇傻了，木樁一樣戳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那個跟他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去抓住他們班上那個叫做蘇木的男孩子。
「你，你們，以後見到老大要低頭，乖乖的叫聲老大，知道了嗎？」那個男孩子耷拉著雙眼皮，眸子在這群一年級新生上面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