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蕤拔出了長劍,嚴陣以待,一邊瞥了她一眼。她正死死的抓著他的衣襟,大眼楮里滿是水光。
她不是無情,而是真的不懂。她想拿懸賞銀子,她要來飛鷹門,那他就帶她來,既然遲早都免不了要打一架,他索性送上-門來打,借著這個機會,讓她明白,人若死了便不能復生,江湖並不是過家家……可是此刻,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幾乎是立刻便後悔了……
可此時箭在弦上,月復背受敵,已經容不得他抽身而去,伸手攬了她腰,朱蕤在她耳邊低低的道︰「一會兒若是不成,我便把你拋出去,你召雲歸兮來帶你走。」
花朝月張大眼楮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遲疑的點了點頭,朱蕤向她安慰的一笑,這才轉向眾人,淡聲道︰「錦衣侯何在?刀」
那黑衣人也不避諱,冷冷的道︰「侯爺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麼?」一邊說著,就一聲呼哨,「不必跟他廢話,上!」
朱蕤也不再說,長劍一擺,便迎了上去,花朝月嚇的閉了閉眼楮,听耳邊金鐵相擊之聲連綿響起,寒氣直掃得女敕臉生疼,她整個人都粘在他身上,被他帶著騰挪來去,感覺中,他腳下卻極是輕盈流暢,步法連綿,錯落有致,似乎隱約滲透著天師符的法則。
花朝月咬了咬唇,終于緩緩的張開了眼楮,眼前似乎是一張銀色半透明的劍網,將她牢牢圍在其中,外面層層疊疊的黑衣人似乎都隔了一層霧,連呼喝的聲音都听的不甚分明,不時有人一聲悶哼,滾落下去,不知是不是受了傷……他的手臂極是穩定,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那般的游刃有余,瀟灑自如……兩人便好像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任狂風巨浪,卻穩定如恆。
她仰頭看著他的長眉墨瞳,莫名的便覺安心,幾乎想要伸手模一模,卻又不敢在這時候打擾他恍。
朱蕤顯然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百忙中瞥了她一眼,他俊帥的臉上沒甚麼表情,圓大的眼瞳中卻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像深井中閃過的瑰麗星光,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楮……
隨即,朱蕤腳下陡然一滑,帶著她騰身而起,幾乎是一錯眼前,便已經高高的躍過了眾人……只听嗆啷一聲,下一刻,朱蕤已經把長劍架在了一個黑衣人頸上。這黑衣人顯然是這些人的頭目,一直站在旁邊掠陣,朱蕤所展露的劍法已經通玄,卻沒想到他的輕功亦是高明之極,一時大意,竟被他制住。
花朝月不會武功,這種群架根本看不出門道,一眾黑衣人卻是各個膽寒,他們每個人都號稱高手,平素目高于頂,可這會兒這麼多人打一個,居然硬生生被他一柄長劍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幸好他根本無心傷人,只以劍氣擊穴,否則只怕這會兒個個都是遍體鱗傷了……此時頭兒落入敵手,眾人頓時就是一停,有幾人猶自氣喘,朱蕤緩緩轉目四顧,俊顏墨瞳,不怒而威︰「我要見錦衣侯。」
眾人面面相覷,那黑衣人尖聲道︰「侯爺不會見你的!你……你若膽敢傷咱家半根頭發,咱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哦?」半根頭發麼?朱蕤挑眉,略略斜了斜劍,幾縷發絲頓時被削斷,隨風飄散。黑衣人頓時無言,眾人也是噤若寒蟬,朱蕤淡聲問道︰「錦衣侯不在這兒,對不對?」
那黑衣人咬牙道︰「咱家……絕不會對你這江洋大盜透露侯爺的行蹤!」
朱蕤微微斂睫,官場中人都是滑頭,他這句話看起來沒說甚麼,其實已經無異承認,錦衣侯不在這兒。其實朱蕤早就覺得疑惑,錦衣侯自恃武功高強,向來身先士卒,怎會到這會兒都不曾露面?可是他如果不在這兒,為何會有飛鷹門的江湖文書出現?難道說他今日找上-門來,反而是誤打誤撞的破了錦衣侯布下的疑陣?那錦衣侯現在會在哪兒?布此疑陣又是為何?
此時也無暇多想,朱蕤淡聲道︰「那就算了,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反過劍柄,將那黑衣人向眾人一推,那黑衣人一個踉蹌,卻猛然回身一指點出,目標居然是花朝月……花朝月急咬唇抑了一聲尖叫,朱蕤亦是微吃一驚,急急上前擋在了花朝月身前,掌中長劍筆直彈出……
那黑衣人勁氣一發即收,轉身就逃,朱蕤情知不妙,卻無暇多想,帶著花朝月騰身而起……朱蕤輕功極盡佳妙,就算帶著花朝月,也是身輕如燕,迅捷無倫,沒想到他初初騰起半尺,卻驟然月兌力,居然一頭摔倒在了屋檐上,花朝月月兌口驚呼了一聲,兩人已經從屋檐上直滾了下來,朱蕤咬牙勉力翻身,將她翻到了上面,兩人 的一聲落在了花叢中。
朱蕤攬緊了她,翻身便想躍起,卻是力有不及,咬牙道︰「你們居然用毒!」
一眾黑衣人早紛紛落下地來,數把長劍一起指著他們,那為首的黑衣人尖聲道︰「休得胡說!咱家怎會用毒,這只是一點迷-藥。」
朱蕤一聲冷笑,尋常的迷-藥怎能奈何得了他,這必是極歷害的毒,甚至有可能是當年的天下三大毒之一……須知大錦朝開國皇帝神佑帝自己便是藥師,當年又曾有過高人盡集天下毒
tang族救世之事,所以神佑帝曾有明旨頒下,嚴令天下不得用害人之毒……沒想到尚武營竟然敢公然抗旨……
花朝月也被嚇到,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想要拉他起來,卻又哪里拉的動。朱蕤體內氣息略一流轉,便知這毒太過厲害,他根本無法壓伏,眼看花朝月淚眼盈盈,一眾黑衣人又是虎視眈眈,一時心頭如被火灼,一咬牙,索性順勢將毒全都逼入丹田,以劍撐地,站了起來。
黑衣人明知此毒天下絕對無人能抗,可是拈花郎本名滿江湖,他剛才展露出的武功又是驚世駭俗,眼見他站起,不由得齊齊退了一步,朱蕤冷笑一聲,伸手扶了花朝月的肩,看起來只是一個故示閑暇的親昵動作,轉手時,卻將一個小小紙團塞到了她手中,在她耳邊低聲道︰「交給夜笙歌!」
花朝月一愕,他的長劍已經揮出,瞬間灑出了漫天銀光,同時一把拎起了她的衣領,將她向外拋出,大喝道︰「還不走!」
花朝月被他高高拋起,驚惶之下,早忘了呼召座騎,可是雲歸兮在暗中早看的心急如焚,見她從空中墜落,毫不猶豫的便現出身影,將她接在了背上。當今天下雖有修士,但畢竟極少,這些凡人乍見巨大金色神鳥現身,齊齊驚呼出口,朱蕤早趁機長劍招展,攻勢如虹,撲了過去。
那為首的黑衣人哪會想到他中了如此劇毒,尚能如此神勇,發一聲喊,急急抵擋……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朱蕤是直接把毒壓在了丹田之中,拼著沒了這一身性命交修的內息,來爭取這瞬息之機……沒有人會用這種法子拼命,只除了他,拈花郎此舉,的確是有些感情用事了,可又有哪個情竇初開的男兒,能在心上人遇險時仍舊冷靜……
此時兩方離的極近,他們情急拼命,而朱蕤中了毒,身法遠不及平時靈活,幾乎是在花朝月落在鳥背上的同時,眼前便是紅光彌漫,血從朱蕤右脅噴射出來,濺濕了重明鳥的翅膀……
花朝月大吃一驚,一時心口生疼,尖聲道︰「蕤哥哥!」
朱蕤腳下已經有些踉蹌,卻抬頭看了她一眼,俊帥無倫的面容濺了血滴,一對深遂星瞳,卻亮的異常,眼底深處,那溫柔與不舍,憐惜與無奈,瘋狂與決絕……盛滿了種種復雜的情緒,說不盡的繾綣纏綿……只此一眼,她一輩子也不曾忘掉……
刀光劍影中,重明鳥向上騰起,花朝月眼看朱蕤的身影迅速變小,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一時竟是滿心悔恨。她是壞人,她一定是最不懂事最沒良心的壞人……爹爹說過,喜歡什麼可以想法子去求,但是你的法子,不能傷害到別人。可是她的銀子全都是靠偷搶拐騙得來的,現在還連累了朱蕤,令他受傷,甚至有可能會死……
她很怕很怕,又很擔心很擔心,這種情形就好像小孩子打架,打不過就應該回去叫大人來,可是她偏偏不能回去叫大人,就算叫了,大人也肯定不會來,再說等她回家一趟什麼都晚了……那現在要怎麼辦?坐視小伙伴被人打死嗎?這樣的抉擇實在太為難了……
雲歸兮盤旋到第十幾圈的時候,花朝月終于還是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腳下遙遙的一片刀光劍影,他靚藍色的衣袍淹沒在眾人之中,幾乎已經看不到了。花朝月心里咯 一聲,幾乎是瞬間就下了決定,咬牙一拍雲歸兮的背︰「我們下去!大不了被護法神抓回去被爹爹罰死!」
雲歸兮一聲不吭的緩緩飛低,離的愈近,那凜冽的殺氣便愈是清晰,雲歸兮的修為雖然限于主子無能,不是太高,但畢竟是上古神獸,尋常的人間刀劍還是傷不到他的,可是花朝月細皮女敕肉,瞬間便被殺氣劃傷了肌膚。
花朝月手腳直發抖,卻拼命抑著,自言自語的道︰「不怕,我不怕!」
她伸手想去戒指中找迷-藥,手里卻有一個汗濕的紙團,全不知是什麼時候拿到的,她一時也不及細看,隨手丟進戒指,取出一大包迷-藥,直接往下一撒,原本無色無味的迷-藥凝成團,像下雨似的落了下去,幾乎是在沾膚的同時,眾人便紛紛倒地,朱蕤本就是強駑之末,只來的及看了她一眼,薄唇開合想對她說句什麼,卻一個字也不曾發出,便暈厥了過去。
花朝月從鳥背上跳下來,想要將他拖起,卻怎麼都拖不動。雲歸兮看不下去,索性直接上前,貼地一個俯沖,便將兩人一齊接在背上。
這一場大鬧,又有從所未見的神鳥出現,周圍早已經是一片喧嘩,官兵呼喝之聲也是越來越近,雲歸兮飛快的躥入雲海中,一邊疾聲道︰「怎麼辦,去哪?」
花朝月雙手抱著朱蕤,哭的滿臉是淚,全無主張,雲歸兮這一問,她才一個激靈,她在人間只認識朱蕤和夜笙歌兩個人,剛才……她不確定是不是听朱蕤提到了夜笙歌的名字……這時候完全是病急亂投醫,花朝月道︰「去笙歌樓。」
雲歸兮一言不發的向下,轉眼即至,直接撞破了窗欞和半面牆,沖入了夜笙歌的房間,夜笙歌正在房中安坐,一眼看到,頓時大吃一驚,猛然站了起來,花朝月試圖抱著朱蕤站起,腿卻軟的站不住,只哭道︰「救救他……夜樓主,你快點救救他……」
夜笙歌雖然聰明絕頂,又親證其事,卻也絕對沒想到一轉眼的工夫,居然鬧成了這個樣子,急揮手令沖進來的護院們下去,一邊就蹲身下來,隨手封住了他的穴道,阻止了他脅下傷口鮮血狂涌,這才將手放在朱蕤腕脈上,臉色頓時就是一變︰「白頭蛇毒!」
花朝月也愣了一下,暫止了哭,喃喃的道︰「白頭蛇毒?」
夜笙歌點了點頭,神情冷厲,全不是素日的妖嬈模樣︰「你這神鳥可以飛多快?能不能在半個時辰之內飛去護國神閣?這毒已入丹田,恐怕天下只有東方閣主能救。」
花朝月張大眼︰「護國神閣,是不是就是藥王閣?閣主是不是東方天籟?」
護國神閣原本的名字,的確叫藥王閣,當年神佑帝合並五城一統天下,建立大錦朝之後,因為他曾師從藥王閣,才賜名為護國神閣,閣主名叫東方天籟,世間皆知他出身天下三大毒之一的白頭蛇族,他本人卻是醫術通玄,名滿天下。
夜笙歌一愣,然後點頭︰「對,護國神閣的閣主,正是東方天籟。」
花朝月急回頭道︰「歸兮,快去接東方哥哥來。」
夜笙歌不知就里,听她說的這般熟絡,不由一怔,抬頭時,就見雲歸兮點了點頭,迅速消失……
東方天籟是開國皇帝神佑帝的師兄,成名人間近二百年,早已經是近似于神仙的人物,可是花朝月的娘親是東方天籟的師姑,所以兩人算是平輩。
只隔了半盞茶的時間,空中便是撲啦啦幾聲,然後便有兩人飄然而下。
當先一人長身玉立,雪衣雪發,齊眉勒著二龍戲珠的金抹額,眉心一點桃花痣嫣紅欲滴,模樣更是風情妖冶,一對妖瞳流轉生輝,正是東方天籟。另一人卻是一身青袍,銀發如瀑,眼角尖尖,下巴尖尖,容貌極為娟秀,透骨的斯文風雅,宛如水中蓮花般香遠益清……他的名字叫池畫月,據說本體乃昔日的天下三大毒之一的碧眼蟾蜍,乃是東方閣主的師弟,長年游歷人間,有著手成春之譽。
花朝月一見他們到了,頓時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撲入東方天籟懷中︰「東方哥哥……」
東方天籟伸手撫模她的頭發,輕聲道︰「月兒,你怎麼又到人間來了……」口中說著,便抬眼去看朱蕤,只瞥了一眼,便是微微皺眉,回頭看了池畫月一眼,池畫月也不說話,便上前將朱蕤移到床上,開始診治。
花朝月與東方天籟也只見過幾次,只是因為此時在人間見面才覺得更親切。她根本沒見過池畫月,一見是他上前,老大不放心,連哭也來不及,急抹了抹淚,拉著東方天籟的手,硬放在朱蕤腕上,眼巴巴的看著他。
東方天籟忍不住一笑,柔聲道︰「月兒放心,他沒事的。」頓了一頓,才道︰「真是沒想到,天下居然還有人在用白頭蛇毒……」
夜笙歌站在一旁,心情實在有些復雜,看她的神情語氣,他不是沒料到她能請到他們,卻沒想到會這麼容易這麼快。要知道以現如今東方天籟的身份,當今皇上要請他出山也很不容易的……而且听東方天籟那句話,他說的是「你怎麼又到人間來了……」
夜笙歌定了定神,看一面牆被撞破了一個大洞,便直接把屏風移了過去,暫時擋了擋風。然後便開門令人送上茶水,遞給了東方天籟,又取了帕子遞到花朝月手里。花朝月哭的滿眼是淚,只是盯著朱蕤,帕子遞過來也不曉得要接,夜笙歌無奈,只得自己動手,幫她抹干淨小花臉,一邊暗嘆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幾次見面,好像他除了幫她抹臉,就沒干過別的……
一直等到小花貓重又變成干干淨淨的小美人,東方天籟才抬手將她拉在身邊,柔聲道︰「月兒,怎麼回事?是誰下的毒?」
他這一問,夜笙歌又是訝然,東方閣主久已不問世事,卻居然肯毫不猶豫的管她這樁閑事,簡直……就像他自己的事情一樣責無旁貸……花朝月哭的久了,一時還止不住抽噎,道︰「是錦衣侯。」
東方天籟微訝,想了一下才道︰「錦衣侯,是當今皇後那一支麼?他是叫卿韶?」花朝月哪知道皇後不皇後,只胡亂點點頭,東方天籟指了指朱蕤︰「他又是誰?」
花朝月雖然心情郁郁,一提到這個,卻與有容焉,仰面道︰「他是拈花郎。」
東方天籟長年在護國神閣,久已不曾分心外務,只是因為皇族中人常常去打擾所以才記得幾個頭面人物,拈花郎是近些年才成名,典型的草根英雄,他壓根就不曾听過,可是看她一臉驕傲,當然要幫她順毛︰「原來是拈花郎,當真了不起。」頓了一頓,又道︰「那這是怎麼回事呢?」
花朝月于是從頭開始講,她簡短的人生中大半的時間都被睡前故事佔據,講起故事來當然也是高手,而且她雖然有很多話有听沒听懂,但記性卻極好,復述的時候半點也不曾漏下,兼之口舌伶俐,直講的聲情並茂,听者有如目見。
東方天籟微微點頭,夜笙歌卻有些不以為然,笑道︰「朱蕤還真是心高氣傲,方才那般情形,就算你們失手被擒,也是罪不至死
,大可以到時再設法月兌身,又何必如此決絕,竟將劇毒逼入丹田……這一身內息難道是揀來的麼?這般不當回事兒?」
東方天籟溫言道︰「他原本只是想讓月兒得個教訓,最後鬧成這樣,只怕連他也是始料未及……」
花朝月故事講完,看池畫月仍舊診治,直扎了朱蕤滿身的銀針,終于忍不住拉了拉東方天籟的衣袖,小小聲的︰「東方哥哥,他……真的會治嗎?」
「月兒放心,」東方天籟含笑道︰「你沒听你娘提起過他嗎?他是池畫月,藥術高明的很。」
「沒有誒,」花朝月道,「我只听娘說過,你是天下第二好的藥師。」
東方天籟倒是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娘這麼說的?我是第二,那誰是第一?你爹麼?」
「當然了!我爹會做山藥糕你會麼?不會吧?所以你肯定是第二!」
花朝月百忙中胡亂答了一句,不耐煩再說,索性走到了床前,正要湊近,早被池畫月一把拎起,道︰「小心銀針!」他聲音幽涼,宛如流動的泉水,花朝月從未听過如此干淨清澈的聲音,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早又低頭診治,睫毛長的宛如蝶翼一般,襯著骨瓷一般的膚色,愈顯得娟秀十分。
身後,被嫌棄的東方閣主愣了一下,不由得嘆了口氣。果然是娘倆,說話風格都是一樣的,偏心護短更是一樣一樣的。山藥糕雖然帶了一個藥字,跟藥師的關系卻真的不大……不過這樣說起來,難道某人由妻控轉女控了?居然連山藥糕也會做?他當然不知道,她所謂的會做山藥糕的意思,就是山藥糕端上來的時候帝君會說,乖乖寶貝兒,知道這糕是怎麼做的嗎,要用山藥,雪糖,蜂蜜……很多好東西,你一定要多吃些……
所以東方閣主有句話還是說對了的,這娘倆兒護短絕對是一樣一樣的,不管甚麼時候都不會忘記往自家人臉上貼金……
夜笙歌坐在一旁,慢慢喝茶,一邊來回看著幾人的神情,唇邊的笑容頗有幾分玩味。
當真人不可貌相,東方天籟生了一張如此禍水如此妖孽的臉,人卻似乎十分的溫雅周到,很有幾分仁心仁術的藥師味兒……而且,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位東方閣主與花朝月的娘親,竟是一出流水有意落花無情的戲碼?
他心中慢慢梳理舊事,細細推訕,忽然心頭一跳,想起了當年的藥王閣。據說藥王閣中曾經出過一位女天師,曾在嵩山論道大會上得到第一天師之名,便是藥王閣主的師姑,出身天下第一毒的鴆族……難道她便是花朝月的娘親?也就是說,花朝月身上有一點鴆的血統?無怪那白頭蛇毒連拈花郎都毒倒了,花朝月卻一點事兒也沒有。
正在思忖,忽見東方天籟轉回頭來,溫言道︰「你師父可好?」
師父?他怎會知道?夜笙歌大大一怔,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回答,東方天籟也就不再問,頓了一頓,才道︰「卿家有白頭蛇的血統?難道他們家中,有當年帝君齊集天下毒族時的漏網之魚?」
夜笙歌心中更是確定,緩緩的斂下了眉睫,然後一笑︰「閣主放心,我會處理的。」
東方天籟點到即止,也不再說,便轉了回去,兩人交談聲音都是刻意壓低,花朝月完全不曾听到,只趴在床頭看著朱蕤,看他雖然遲遲未醒,臉色卻不再如此灰敗,略略放心,伸手模了模他的手。一模之下,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從戒指中取出一個紙團,道︰「夜樓主,這是蕤哥哥讓我交給你的。」
其實她在剛才講故事的時候已經講到了這一著,夜笙歌心里也有數了,只是她不拿出來,他也懶的催而已。現在她遞過來,夜笙歌便無可不可的接過,花朝月也湊過去看,紙上墨跡已經暈染,草草的寫著幾個字「一十八萬五千八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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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笙歌一笑,重又把紙張團起來,交回她手中︰「這大概是得自宋縣令之後的銀子金額,他的意思大約是想讓我用同樣的金額散到寧縣水災那兒……不過現在他反正不會有事,等他醒來自已去就是。」
花朝月微怔,下意識的放出神識在戒指中,粗略一掃,大約便是這個數字,可是他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何一定要用同樣的金額去賑災?
夜笙歌心中已經猜到些端詳,卻不開口,東方天籟微微凝眉,也在細細推詳,良久才道︰「莫非,跟龍脈有關?」
花朝月不解道︰「龍脈?」
東方天籟含笑道︰「你娘當年親手布了安天下的龍脈……她的天師之學如此高明,竟一點兒也沒教你麼?」
夜笙歌微微挑眉,心說果然猜對了,她的娘親就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天師……這第一天師出現時十分風光,據說天師符之學神乎其神,本人也是極為美貌,拉風的很,後來卻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誰說的!」花朝月張大眼楮︰「我是很厲害的天師!我爹說,我跟我娘的水平已經差不多了!」
東方天籟忍不住一笑,她們家神仙爹學究天人,卻單單在這天師符
之學上平平,至于是真的不會,還是為了愛妻不肯學……那就沒人知道了。可是他口中的差不多,就類似于一百兩銀子和一百萬兩銀子差不多,反正都比十兩銀子多……愛妻和愛女當然也差不多,反正都比他要高明點兒……
花朝月話出口,也回過味兒來,側頭道︰「難道跟天師符有關?蕤哥哥自己也是天師啊!」
「他也是天師?那就對了……」東方天籟點頭,然後一笑︰「我不太懂天師符之學,你還是等他醒來,自己問他罷。」
「可是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花朝月焦燥起來,恨恨的看了一眼東方天籟,滿臉都寫著「你讓個庸醫治你自己偷懶不治太過份了啪啪啪」,她當然不明白,白頭蛇毒可是當年天下三大毒之一,朱蕤將它納入丹田,這幾乎已經是必死的情形,要保他命已經不容易,要保他修為更是難上加難……幸好她認識的藥師乃是世上最最高明的,東方天籟是當今天下唯二的八階藥王之一,另一只便是夜笙歌的師父,名叫花漫天,也是一只天狐……
東方天籟笑道︰「你爹爹不是‘第一’藥師麼,怎麼不教你藥術?」
花朝月道︰「草藥全是草根樹皮,我不愛學。」
東方天籟失笑,走到床邊,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月兒,閉上眼楮,什麼都別想,我瞧瞧你。」
花朝月甩手道︰「不要。」
東方天籟再攬住︰「乖,月兒你乖乖听話,我便送你個好東西。」
一听說送東西,她瞬間便乖了許多,無比順從的靠過來,閉上眼楮,東方天籟將手指放在她眉心,細細探察,隔了一會才道︰「識海放空。」又隔了一會兒,又道︰「什麼都別想……」夜笙歌冷眼旁觀,心說難道這丫頭還有甚麼隱疾?
花朝月使勁閉著眼楮,看那表情,就知道不可能什麼都不想……所以東方天籟終于還是放棄,嘆氣道︰「算了。」
花朝月立刻張開眼楮,道︰「東方哥哥……」
東方天籟也不跟她討價還價,直接取出一塊赤紅的腰牌,道︰「你戴著這塊腰牌,出去玩兒的時候,若需要藥師或者需要幫忙,可以去各處的藥王館,他們都是你的小輩,不必客氣。」
昔日藥王閣最早的五代弟子,腰牌以青、黃、赤、白、黑排列,後來的便直接是瓖刻數字了。東方天籟是第三代,可是一代二代的藥王閣中人早已經不在人間,他便是現在輩份最高的一代了,腰牌便是赤色,他把赤色腰牌給她,她就相當于她的師妹。這是藥王閣正式弟子的腰牌,執此可以進出藥王山的結界,而此時藥王閣弟子所開的藥王館遍布天下,執此也可以隨意馭使……而且這樣一來,就等于是對天下人說一句,這是我護國神閣的人,動她,先要預備著得罪護國神閣,這情份可就大了。
花朝月雖不太明白這中間的道理,但是看玉質光滑,雕刻精細,也是喜歡,謝了一聲,便要丟入戒指,東方天籟微微搖頭,便接過來,幫她系在腰上,一邊柔聲道︰「這個要戴在外面……」一言未畢,忽听床上的朱蕤道︰「小花兒……」
聲音極是嘶啞虛弱,花朝月頓時就是一喜,轉身便想撲回,中途想起銀針,急急收住,笑道︰「你終于醒了!我都急死了!」
朱蕤點了點頭,勉力彎唇給了她一個笑,眼神兒在東方天籟和池畫月面上轉了一轉。
他剛剛醒來,第一眼便見到兩位禍水級別的陌生美男子,而且其中一個還拉著自家花兒的小手,親手將腰牌系在她身上……朱大俠頭腦瞬間清醒,便掙扎著叫出了聲。果然吃醋治百病,若不是受了這刺激,他絕對還要昏昏沉沉一會兒……
花朝月急道︰「你別怕,這是我東方哥哥,是藥王閣的閣主,他很厲害的!」想了想正在出手的是池畫月,于是也勉強的夸了他一句︰「這位是池畫月,也很厲害的。」
藥王閣?東方?藥神大陸向來極重藥術,而幾乎整個大錦朝的藥師都出自護國神閣……東方天籟的身份絕對夠唬人,朱蕤訝然道︰「東方閣主?」
東方天籟只含笑點了點頭,池畫月卻靜靜的道︰「不要再說話了,先隨我指引將毒氣散入四肢百賅,我再教你導引法門。」
尋常驅毒,都是將毒氣逼出體外,他這兒,倒要先將毒氣散入四肢百賅?這是什麼治法?可是他的情形,自己很明白,能救他的絕對是高人中的高人。朱蕤也來不及多想,急應了一聲,向花朝月一笑,閉上了眼楮。他當然不知,當年紫微帝君下界歷劫,親創了毒族的修煉法門,而現在池畫月便是將他的血脈模擬出毒族的運行,再用這法門將毒氣化為已用……
夜笙歌在旁,懶洋洋的插言道︰「幾位方便的時候,還是先移到別處診治罷,朱蕤鬧了這一場,咱們小月兒又一把迷香,放倒了大半個尚武營的人,官兵只怕很快就會來搜查了,笙歌樓開門做生意,得罪不起官府。」他可是生意人吶!再說這面牆還找不到人賠呢!感覺損失好大……其實這當然只是借口,夜大樓主只是感覺眼前郎有傷妾有意的戲碼略礙眼,看著十分
不爽……
東方天籟點了點頭,道︰「也好。」他想了一下,道︰「我們去本地的藥王館罷。」
于是幾人一番收拾,趁黑去了藥王館,本來幾人都以為官兵一定會來搜查,錦衣侯的人馬在本地出了事,不管錦衣侯在或不在,當地官府都不敢不盡心盡力追查……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仍舊沒有甚麼消息……
後來東方天籟親去瞧了,這才恍然,原來當時花朝月情急救人,一口氣撒了整包的迷-藥,所以不管是去看還是去扶的,都是沾膚就倒,甚至風一吹連附近的百姓都昏厥了許多……後來暈倒的人越來越多,官府無人可用,民間則一夜之間流言滿天飛,說甚麼飛鷹門因污蔑拈花郎得罪了上天,所以上天派神鳥下凡懲戒等等……
東方天籟哭笑不得,回來向花朝月討了解藥讓雲歸兮暗中去灑了,這些人才陸續醒轉,幸好花朝月的迷-藥並不傷人,但一出手就影響了這麼多凡人,這禍闖的著實不小,若被她家神仙爹知道了,絕對是要重重責罰的……
花朝月越想越怕,更加不敢回家,東方天籟和池畫月住了幾日,直到朱蕤情形穩定才告辭回了藥王山,朱蕤本就是武學奇才,池畫月將練功法門教了他,他便不眠不休,加緊修煉,傷勢漸復,且因禍得福,功力更增。
一幌便是十余日,早上花朝月才剛剛起床,便有人叩了幾下門,然後推門進來,花朝月一見朱蕤著回了一身朱紅長袍,腰懸長劍,裝束齊整,便不由一愕︰「蕤哥哥,你要出門嗎?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好。」
朱蕤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道︰「花兒,你可不可以把從宋縣令那兒拿到的銀子,暫時借給我?」花朝月瞬間張大了眼楮,朱蕤苦笑,急續道︰「我會寫借據給你,將來一定加倍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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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一章中提及的事件與上一本關聯最多啊……東方天籟,花漫天與池畫月的故事,詳見完結系列文《媚世天師,神仙相公請臣服》……同時繼續求訂閱求咖啡求月票求紅包各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