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其實還是不太安全,可是端木九華體內靈力著實到了暴發的邊緣,左右都是死,他索性橫下心來入定。他外表淡漠,性子卻極堅韌,起初體內氣息左沖右突,好似數道瘋狂的巨龍,將修的極堅穩的法身沖擊的千瘡百孔,他把持定一份意念,便如一雙伏龍巨手,強使巨龍馭服,一點點扳回正軌……過程中直是千難萬險,痛徹心肺,稍一松懈,便會瞬間暴體而亡……
才稍稍理出一點頭緒,端木九華便無聲的吁出一口氣,自入定中醒來,還未張眼,便覺得身右側處處刺疼,疼的幾乎有些麻木,尤有一條鞭子狀的東西一下一下的甩在身上。端木九華心頭一凜,且不忙張眼,只細細體察,身周安靜的有些詭異,只有右側地面不住唰啦啦作響,抽在身上的鞭子時輕時重,時長時短,卻完全感覺不到有執鞭人的存在……
端木九華實在猜不到發生了甚麼,只得緩緩的張了眼,然後瞬間無語,四周白茫茫俱是法陣凝成的迷霧,也看不出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他仍是坐在花朝月布出的天師法陣之中,右側地面上丟著一只被捆了雙翼的鵸鵌,正不住的翻滾掙扎,六條尾巴打著圈兒,不住的甩在他的右腿上。再往自己身上一看,端木九華只覺頭腦嗡的一聲,窘迫之下,連雙頰都熱了起來。
他的白袍本是妖族法衣,可是此時自身修為消耗殆盡,法衣的效力自然也近似于無,居然生生被鵸鵌抽成了爛布條,血痕道道,慘不忍睹。端木九華又窘又惱,可這時實在抽不出靈力修補法衣,只得咬牙站了起來,想走出法陣鐮。
可不得不說,花朝月的法陣實在高明之極,他本身在陣內,居然走不出來,來回轉了幾圈,腳下鵸鵌不住撲騰,端木九華心煩起來,一把抓住了鵸鵌,抬手想把它擊昏,沒承想這家伙楞頭楞腦的,他此時又不能用靈力,連擊了兩次都沒昏厥,反而更加掙扎起來,一邊怪叫一邊抖翅,弄的他一身塵土。
然後他心煩之下,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他抽出小刀就削斷了鵸鵌的脖子。鵸鵌共有三個腦袋,三條脖子都削斷之後,弄了一地血。他生性-愛潔,此時又拈不了潔淨訣,看著自己滿手血腥,端木九華簡直是不忍卒視,咬牙道︰「花朝月!你在哪兒!膛」
幾乎與此同時,便听花朝月的聲音響起,笑吟吟道︰「先生,你醒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端木九華嗯了一聲,轉回身,等她開陣放他出去,等了好一會兒,才听她笑道︰「先生啊!」他皺起眉,她的聲音卻輕松愉悅︰「我這兒生好了火,備好了調料,就差鵸鵌啦!」
端木九華愣了一下,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頓時就是一冷。敢情她就是故意把鵸鵌跟他關在一起,好逼著他出手打理……要讓一個潔癖嚴重的人殺獸剝皮,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他從小到大就沒干過這種事……可是同理,讓一個潔癖嚴重的人待在血肉模糊腥氣濃郁的結界中,比殺他兩次還要難受。端木九華最不喜受人要挾,冷著臉想要坐下來跟她對恃無限久……可是眼神一轉之後,他才發現,這小小一處地方,居然連坐的地方也沒有,連他的鞋子上都濺上了血!
嘔!端木九華七竊生煙,咬牙道︰「花朝月,開陣!」
她問︰「這麼快就弄好啦?」他昂首不答,花朝月道︰「對了,先生知道吧,鵸鵌有九頭蟲的血統,斷頭會再長的,只有剝了皮才會死掉哦……」
端木九華一怔,急低頭看時,腳下的鵸鵌正在蠕動,斷掉的脖腔里果然慢慢生出肉芽來,密密麻麻的一簇,惡心至極。端木九華退了一步,頭皮發麻,怒道︰「開陣,我要出去!」
「先生啊,」花朝月的聲音里帶出了十足的委屈︰「我布了陣給你修煉,還幫你打退了三……三四五六撥壞人吶,你連幫我剝個鵸鵌皮都不肯……」
語聲嬌柔,拖著長長的話尾,端木九華的火氣不知不覺的消了些,憤憤的瞪著地上的鵸鵌看了許久,試圖用眼神殺死它……鵸鵌撲騰的更歡了,眼看那三顆倒霉頭馬上就要再長出來……端木九華終于還是一咬牙一閉眼,一把抓住了鵸鵌,伸手就撕開了皮毛。
鵸鵌脖腔中發出垂死的慘叫,聲音不是「啊啊」,而是「噗哧」,他指尖滑膩,鼻端腥氣撲鼻,險些嘔了出來,連看也不敢看,強忍著胡亂剝了幾下,用力丟開︰「弄好了!開陣!」
無聲無息中,身上忽然一涼,夜風撲面而來,端木九華長長的吸了口氣,胸懷亦為之一暢,耳邊花朝月嘖嘖兩聲,端木九華皺眉抬頭,然後在她指向極明確的小眼神兒中迅速回神,猛然想起自己被抽的七零八落的袍子……雖然外面天已經黑了,可是她顯然看的倍兒清楚,端木九華登時惱羞成怒︰「花朝月!你亂看什麼!」
花朝月笑眯眯的盯著他︰「我沒看到。」假的令人發指。
端木九華羞憤之下咬碎銀牙,她噠噠噠的跑過來,揚著小臉兒笑︰「先生要不要洗澡?」
他根本沒听到她在說甚麼︰「滾開!」
「喂!」花朝月扁扁小嘴︰「凶甚麼,我只不過看你髒成這樣
tang,才好心……」
看她越走越近,端木九華連退兩步,紅貫雙頰,拿袖子擋著腿,生平從未如此羞窘︰「花朝月!停!別過來!滾遠點!」她充耳不聞,噠噠噠走了過來,揀起了地上的鵸鵌……
呃?端木九華猛然回神,然後……洗澡?她問他要不要洗澡?這這……太要了啊!雖然很沒面子,可是看著自己血水淋灕的手,端木九華咬牙道︰「你等等……」被訓的很生氣的小姑娘理都不理,他追上兩步︰「花朝月!你知道從哪兒能洗澡?」
她終于停下來,斜眼瞅他︰「知道啊,當然知道啊!可是你不是讓我滾遠點麼?」
他咬牙咽下一口心頭血,低聲道︰「在哪?」十分的委屈求全。
「哼!」她一別臉兒,壓根就不認帳︰「你先說你剛才凶我是不是不對!」
端木九華無語的瞪著她,看著她擺明不講理的小樣兒,心頭只有一句話「聖人誠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是眼看她轉身要走,只能再追上一步︰「我……我錯了。」
「好吧,這還差不多。」花朝月又噠噠噠走回來,伸手……他嫌惡皺眉,避開,小丫頭大怒,一瞪眼楮,然後先于思想的,他的身體迅速移了回來,湊到她指下,花朝月顯然有點兒不爽,卻還是伸手一推。端木九華只覺腳下一空,已經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里,饒是他反應奇速,也喝了兩口水,急浮出水面,嗆咳了兩聲。微訝的環顧左右︰「我不記得這地方有水?」
「縮地術!你連這都不知道嗎?」花朝月十分的不耐煩︰「先生,有時候不說話,也不失為一個藏拙的好辦法。」
端木九華為之氣結,咬牙游開了一點,可是方當炎夏,浸在清涼水中,洗去衣上手上的血漬污穢,這感覺實在很好,端木九華不一會兒便覺心境平和,不知不覺又游到了岸邊,旁邊果然已經生起了火頭,花朝月引出一股水流,正洗刷鵸鵌,手腳說不出的利索,不一會兒就打整好了,用削尖的樹枝串了,放到火上去烤。
端木九華淡聲道︰「你自己明明毫不費力,為何非要我來殺?」
花朝月飛了個眼兒過來,十分嬌羞的掩了臉︰「人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嘛……咦,先生你洗澡怎麼不月兌衣服?」
端木九華凝眉,假裝沒听到後一句話︰「手無縛雞之力?靈獸都抓的輕而易舉,你好意思說自己手無縛雞之力?」
「雞和靈獸是兩回事啊!」她毫不臉紅的道︰「再說人家心懷慈悲,怎麼可以做這麼殘忍的事情嘛……話說先生啊,你洗澡為什麼不月兌衣服?」
他神色不變,耳根悄悄泛紅︰「殺死殘忍,吃掉就不殘忍嗎?」
她很不爽︰「先生你能不能有點兒風度啊?我就是不愛殺生怎麼了?你還沒回答我,你洗澡為什麼不月兌衣服啊!」
他簡直不知道還能擺甚麼臉色給她,決定從另一邊上岸︰「你管我月兌不月兌衣服!」才剛扶著岸冒出半個身子,她就嘖了一聲,笑嘻嘻的打趣︰「先生,你這樣其實跟不穿也沒差了。」
端木九華手一顫,頓時又滑進了水中,一時羞憤交集,咬牙道︰「花朝月,你……你下-流!」
花朝月十分稀奇︰「我哪有說什麼?」
他憤憤轉頭,看她圓大雙瞳清澈見底,像極一只不通俗務的大眼萌貓……不由微微抿唇,其實,她的確沒說甚麼,只是讓他自己想,越想越歪……正遲疑要不要勉強抽出些靈力修補法衣,哪怕豁出去再痛一遭……誰知咬牙提了半天,愣是沒提出半點靈力,正在水中郁卒的浮浮沉沉,就覺得頭頂唰的一聲,花朝月擲了一個包袱過來︰「你穿上這衣服吧。」
端木九華微微挑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氣節,伸手解開,包袱中華彩絢爛,雪色的底子上綴著金色的珠子,錯落如星,十分華麗,端木九華微訝,喃喃道︰「連珠雲箭袍?」
這是一件煉制過的法器袍,上面的珍珠可以自行飛出去擊碎敵人兵器,所以才叫連珠箭袍,雖然並不十分難得,但勝在高階,也算是一件寶物了。端木九華道︰「這件袍子,我記得好像是有主之物,怎會到了你手里?」
花朝月道︰「先生!有的穿就穿,干嘛要操這麼多心啊?」
端木九華噎住,猶豫許久,還是抖開來,五色光閃動,他差點沒閃瞎眼……這衣服簡直就是黑夜里的一道閃電,從領到袖,都寫著***包兩個字,可是在這種即將露肉的時候,他實在沒辦法挑三揀四……他咬牙穿上身,自己壓根就不敢細看,慢慢走到花朝月面前。花朝月正聚精會神的烤著架上的肉,一邊咽著口水,同他聊天︰「先生,我真的很餓,我好像從來沒這麼餓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廢話,你追殺了我一個月,不用想也知道,過的是拿靈丹當飯吃,吃一枚管三天的日子,怎會不餓?端木九華眼神流轉,淡淡嘲笑︰「吃貨!」
「對呀!」她是完全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喜滋滋的拍手︰「你怎麼知道的?」
他無語的別
開了眼。不一會兒,就听花朝月歡呼一聲,拿下肉串兒來,一邊吹,一邊咬了一口,瞬間燙的眼淚都下來了,卻還是口齒不清的嚷嚷︰「好吃!」
端木九華抽了抽嘴角,可是鵸鵌肉本有異香,靜夜中更覺濃郁誘人,他只是修為漸高,所以漸漸習慣了吸取天地靈力代替吃飯喝水,並沒有像道家那樣刻意闢谷,聞的久了也覺得有些嘴饞。尤其花朝月搖頭晃腦,表情十分幸福,兩腮鼓鼓的,眼楮都彎成了月牙,小嘴巴被油染的紅艷艷的,端木九華不由挑眉︰「真有這麼好吃?」
花朝月咽下那一塊,這才看了他一眼,一皺眉,想了半天,才挑了一塊極小的,用一種明顯肉痛的表情遞過來︰「先生……你要吃?」
端木九華臉色一冷︰「我會吃這種東西?」
她大大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你一看就特別能吃……我還以為你要吃呢,嚇死我了。」
一看就特別能吃!她究竟是從哪兒看出來的!端木九華氣炸了,可是他連說話都不擅長,又怎可能擅長吵架,只咬牙瞪她,花朝月雖然嘴饞,飯量卻不大,吃了大半串就差不多飽了,這才有心思抬頭,看了看他︰「咦,這衣服挺適合你的。」
端木九華的臉黑了……若不是她眼神始終清亮純淨,他幾乎要以為她是故意的,不然怎會每一句話都讓他火冒三丈……花朝月盯著他,再咬了一口肉,就著面前美色吃的津津有味,「說真的,你皮膚也挺白的,為啥這麼怕人看?」
端木九華耳根發熱,咬牙撐著神色不變,冷冷的道︰「花朝月,你已經下-流到一定境界了!」
她倒沒生氣,側頭想了一下,委婉的︰「先生,其實你……沒怎麼念過書對不對?」
他已經氣的不知道要怎麼樣才好了,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站起身拂袖就走。才走出兩步,一眼看到不遠處數個黑影,不由得一驚,急轉身道︰「花朝月……」
花朝月擺擺手︰「別大驚小怪,坐嘛!」
端木九華凝眉,迅速把一枚攻擊法器扣在手心,誰知那些妖族從身後走過,一人道︰「那兩個是干什麼的?」
「噓!」另一人壓低聲音︰「一看那身衣服就知道是那誰!快走!」
另一人好生遺憾︰「烤肉味道真香,可惜了……」
「還是去找那端木九華要緊!」
幾人匆匆而過,比逃命還快,端木九華愕然,抬手看了看那***包至極的衣袖……三更半夜的還是覺得十分傷眼。他閉了閉眼楮,心思飛轉,然後猛然想起了這衣服的原主是誰,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咬牙道︰「花朝月!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花朝月一臉無辜的繼續啃肉,端木九華一把抓住衣襟,就要扯開,可是這衣服再不濟也是個法器,他這會兒才剛能獨自行走,堪比文弱書生,撕綢子都撕不開,何況是這個!咬了半天牙,仍舊只能認命的去解腰帶。他不是不能接受易容改扮,可是這件衣服,實在讓他覺得嘔心,這衣服的主人是個五通神,這其實是一種十分污穢的鬼魅,聲名之狼籍簡直是前無古人,偏生修為高深,等閑沒妖敢來招惹……
他終于解開了那身無比***包的袍子,月兌下來扔在地上,負手看她,神色冰冷,特別的氣熱如虹,花朝月挑了挑,笑道︰「先生,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多涼快吶!」
他瞬間面紅過耳,他好像不知不覺,被她刺激的失了常態,居然連這個都會忘記!他盤膝坐了下來,儀態坦然,其實內心憤怒之極,花朝月終于吃完了肉,然後拿出一個大罐子,慢條斯理的收起余下的肉塊,一邊唉聲嘆氣的道︰「先生啊!其實我也想幫先生挑個身家清白的妖精搶衣服……最好那妖精名滿天下高大英俊美貌無雙而且特別彬彬有禮的走上來,把一件沒穿過的質地高階樣式漂亮的法袍雙手奉上,那先生你穿的時候也不至有辱身份,也不會覺得不開心……可是弟子我實在沒這個本事,一般妖精都是成群結隊來,我能打倒他們就已經偷笑了,只有這個五通是自己來的,還離我特別近,所以我才能偷襲到,搶了這件衣服,早知道先生不需要,我干嘛費這麼大力氣……」
她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起初,端木九華只覺她在冷嘲熱諷,十分憤怒……可是听的久了,他竟平生了幾分慚愧,的確,此時,面對虎視眈眈的群妖,她能有心幫他搶一件衣服,不管是怎麼搶,搶誰的,他的確沒資格嫌棄,更何況,顯然這五通是想要輕薄她……又何況,現在整座山都在找端木九華,穿上這件衣服,對他有百利無一害。
端木九華神色不變,從地上揀起那件袍子,重又穿回身上,細細理好,一邊淡淡道︰「明天我送你出……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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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九華嗯了一聲,負手等著,她不一會兒就整理好,踩熄了火頭,跟了上來,端木九華便往前走,道︰「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吧。」
花朝月道︰「對,我困死了,好像已經一
年沒睡覺了!」一邊去拉他手︰「走這邊。」
他不動聲色的避開,腳下不停,她連拉了兩次都沒能拉住,頓足道︰「那兒不行!那個方位不安全!」
「現在,哪個方位都不安全!」端木九華淡瞥了她一眼︰「要麼跟我來,要麼自己走!」
花朝月惱了︰「先生,你不講道理!」
端木九華不答,花朝月氣的一跺腳,便氣忿忿的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端木九華長眉微凝,其實他對她的本事十分佩服,可是在無尾山,他才是地頭蛇,只要對手不是靈識強大的花朝月,他有自信可以找到暫時藏身之處。此時既然她要獨行,那豈不是省去他許多工夫?送她出無尾山也可以免了。
兩人南轅北轍,越來越遠,花朝月不回頭,他也不回頭……不遠處不時有黑影掠過,遠遠見到他的衣袍,便退避三舍,端木九華一直走到一個山洞,看四周無人,這才小心的移開了幾塊石頭,走了進去。
這算是他狡兔三窟中的一窟,防衛十分嚴密,但此時無尾山遍布妖族,其中只怕也不乏陣法師,也說不上安全……端木九華長長的吸了口氣,在洞口布了幾個防護法陣,這才盤膝坐了下來。只要能恢復一成靈力,他便不懼這些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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