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剛哭完還有點兒呆呆的,被這四個字嚇到,也被忽然冒出來的紫霄帝曜嚇到,張大眼看他,紫霄帝曜便向她微微一笑。
人間從無姓「紫霄」者,紫霄天界也並非個個都姓紫霄。他這個姓氏,一定是紫霄天界皇室中人,何況他名字中又有個帝字,幾乎已經表明身份,不是現任天帝,就是下任天帝,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罷了。紫霄天直接掌管人間,要發現和控制人間的訊息來往很容易,所以就連陸壓對紫霄天界的事情也所知不多,反倒是碧霄天上,也就是花朝月所居的九天界諸如紫微大帝,太上老君,觀世音菩薩等等神仙人間有頗多傳說。
紫宵太子啊!這是甚麼身份!下一任的紫霄天帝!來頭真的有點大呵!陸壓微微皺眉,面上卻仍淡淡的,擺手道︰「坐罷!蟹」
紫霄帝曜謝了,他這才轉向花朝月︰「究竟出了甚麼事,慢慢同為師說罷。」
誰說陸壓不精明,沒人比他更精明了,他畢竟身在人間,紫霄天界的事情他不便打听,牽涉到紫霄天帝的更加不好打听,所以問都不問他,直接問自己徒弟,與自家有關的自然就問出來了,沒關系的他也懶的管。
花朝月看了他一眼,她知道這對于紫霄帝曜來說,是一個重大的秘密,可是又不願瞞著師父。這一眼看的紫霄帝曜通體舒服,他分開五指,十分耐心的幫小肉團兒順毛,一邊對她點頭︰「沒關系,你盡管說。」他頓了一頓,微微一笑︰「隱瞞的價值大于公開的價值,這才叫做秘密,否則,就甚麼都不是。」
花朝月天生腦子靈光,于是立刻會想到,公開了有甚麼價值?只除了討好她?進而討好她家師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總覺得這位紫霄太子有點兒不靠譜啊,不分輕重啊,色令智昏啊……可是他都點頭了那還有甚麼好考慮的,便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從朱大俠一直說到了端木小白蛇,毫無隱瞞……一直到說完了,陸壓才皺眉抬頭,看了紫霄帝曜一眼。
紫霄太子向有賢德之名,早便代天帝掌管事務,據說為人溫潤如玉,處事英明公允,一片贊譽之聲。何況紫霄天帝是天生的神仙,為何還要下界收集際遇?
紫霄帝曜看他皺眉,怎會不明白他在想甚麼,身份都暴露了,這些小事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陸壓又顯然不是個多嘴的,于是含笑道︰「師父。 」
陸壓道君︰「……唔。」陸壓輩份極高,卻無任何神職,這會兒若是管若虛在此,叫他一聲師父,便是管若虛高攀,可被紫霄天太子叫聲師父,那就相當于人間皇帝叫一個布衣才子,不管怎麼說都比較爽的……反正將來徒弟若不要他,他也就跟著不認帳就好了,這買賣不虧。
「這件事,有個小小緣故。」紫霄帝曜溫言道︰「昔日我在紫霄天界,有個執劍仙娥偷竊神庭仙草,且為此打傷了兩個仙僕,按紫霄天律,當剝去神籍,罰下紫霄天界。但那仙娥堅持不肯,我便罰她領鞭刑三十,又顧念她一直服侍我,酌減了三鞭。那仙娥正在領刑,誰料那挨打的仙僕忽然沖上大殿為她求情。原來這仙娥是經過神庭,恰好踫到兩個仙僕錯放神藥,引得神龍大怒攻擊,她上前救下他們,制住神龍之後,一時生了貪念,便取走了仙草……」
兩師徒不由對視了一眼。他的處置,本來非常的合乎紫霄天律,且又兼顧了人情,絕對可以說是處置得宜,他身為紫霄太子,代帝執事,也沒必要對一個小小仙娥的事情尋根究底。可是這個前因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道了,事情就忽然變的有點兒復雜……這種情形下,怎麼做都對,也怎麼做都不對……可是這件事跟他下界收集際遇有甚麼關系?
紫霄帝曜繼續道︰「原本這也只是一件小事,但後來,帝父卻對我說,我心中缺少一個‘情’字。」他微微凝起眉︰「我從小就被訓練做一個帝王,一刻不停的學文學武,學禮學義……我像一把尺子,不論遇到甚麼事,我都會用我學到的知識去丈量,然後得出一個看似公允的結果。」
花朝月本來一直看著他,听他說話,卻忽然不由自主的別開了眼,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想去抱他一抱,拍他一拍……小肉團兒更是可著勁兒舌忝他的手心……紫霄帝曜卻有點兒走神,他側頭想了一下,才續道︰「這個仙娥,一直服侍我,這個時間大約有三百多年,且因為她劍術卓絕,有時我會與她試招,比旁的執劍劍娥更熟悉。但在她出事之後,我在處置時,竟然沒有生出一絲一毫惻隱之心,也並未因為彼此熟悉而分心判斷她是否罪有應得,只是听到侍衛回報,便按律處置。帝父說的沒錯,當時我若能多想一下,也應該猜到事有蹊蹺。」
他的聲音非常的好听,尤其這樣娓娓道來,更是悅耳悠揚,高山流水般的清越,琴瑟合鳴般的風雅……花朝月偷偷瞧著他,他卻想的入神,良久才微微一笑︰「帝父說道,我將來也許是一個英明的天帝,卻不會是一個仁慈的天帝……紫霄天掌管人間悲觀離合,不應該有一個不懂情的帝王……所以我選了千面風華奇功,想要懂得人間的情感……」
花朝月忍不住咧了咧嘴角,雖然她跟他……是有
tang點兒同病相憐啦,天生不懂情甚麼的,可是就連她也知道,他這麼走馬燈似的換人做,一本正經的收集際遇,壓根兒沒甚麼意思啊!想要懂人間情感,踏踏實實做一個人,一輩子,比甚都好。
紫霄帝曜似有所覺,偏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自來就有些求博不求專……現在想想,也的確可笑,可是當時我卻覺得,這是最好的法子,效法佛陀多歷際遇,十分面面俱到。可是也幸虧如此罷,想我此前一直避開情劫,一直到做了朱蕤……」他意味深長的收住,轉眼看花朝月……花朝月迅速轉回頭看天,跟我沒關系!
紫霄帝曜含笑看她,手兒輕輕把玩靈獸,耐心的等她一個回眸……那邊听完了最高層八卦的陸壓道君咳了一聲,淡定的過河拆橋︰「紫霄太子,多謝送小徒回來,既沒有旁的事,我就不留你了。」
紫霄帝曜險些沒吐血……難道他就是專門來給他們講故事的麼!做人……不,做神仙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他吸了口氣,優雅的賴帳︰「我最近沒甚麼事,正想在師父這兒多留幾日。」
陸壓一皺眉,直接道︰「島上弟子多,房子都住滿了。」
這是睜眼說瞎話吧……這種話居然也說的出來……你真的是陸壓麼……紫霄帝曜默默的看他,然後抿唇,他算是跟老頭子耗上了︰「師父放心,我可以自行安置。」
陸壓其實也沒想真的趕他走,只是給小徒弟出出氣,于是大度揮手,趕蒼蠅似的︰「那好,我與月兒還有話要說。太子去找地方安置吧。」
紫霄帝曜無語了,是真無語了。他實在沒有這麼厚的臉皮,這時候還硬留下來……而且兩師徒想必要商量善後事宜,他在也的確不方便,只得悻悻起身走了。
他一走,陸壓道君就拍拍小徒弟的手兒︰「放心,人間的事情,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子衿也傳了鶴訊回來,他會仍舊帶著黃遠幾個人一路歷練到無尾山。」
花朝月大松了口氣,蹭過來抓著陸壓的衣袍︰「謝謝師父。」
陸壓嗯了一聲,繼續道,「你們歷練的題目,便是無尾山之事,其實已經算是查清了,也就算是歷練完成了。但你雖是無意,卻闖下這般彌天大禍,也不能不罰。」
花朝月點點頭︰「我知道。」
「乖,」陸壓拍拍她的小腦袋,正色道︰「你心智靈識都太強大,又精通天師符錄,每每絕處逢生,處事難免失了謹慎,我現在將你的靈識封起一半,然後,正兒八經的教你些道家法術。」
花朝月應了,乖乖閉起眼楮,陸壓便捏了個訣,輕輕推進她印堂,遮起了她一半的靈識,這是為了修煉,也並不怕她自己會沖破禁制,所以手法十分溫和。陸壓隨即起身,取了一本《太上三洞神咒》給她,道︰「你先將這里面的東西背熟,然後慢慢練。」花朝月應了。她擅長畫符,記性又好,背書也很快,但道家正兒八經的法術,卻一直沒學,這時候才算是個開頭。
她將書收了起來,卻又想起一事︰「可是我還答應了端木九華,幫他去化解本體。」
「為師沒忘,否則又何必從太上神咒學起?」陸壓溫言道︰「既然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我會將那地方盤起來,禁人闖入,這書中便有淨化的法術,你學會了,自去淨化,莫要事事去求藥王閣。」
花朝月應下,陸壓坐下來,手指輕輕叩擊桌面,想了一想,才又道︰「還有一事。你體內端木九華的靈力,雖然強大,卻不合你用……散了又可惜,你有甚麼打算?」
花朝月這才想起還有這事,立刻道︰「那師父能用嗎?」
要不說這小姑娘招人疼呢,她親近的人,的確是時刻放在心上。陸壓失笑著拍拍她小腦袋,「為師還沒這麼沒用,要貪圖旁人的靈力。何況,為師是火神,這靈力是屬陰的,我用不了。」
花朝月想了一下︰「屬陰,那樂師兄可以用了?」
陸壓失笑︰「算是合用,不過,我的徒弟也犯不著要這些外來的靈力,你還是還給那位罷。」
花朝月鼓鼓腮,想起無尾山的靈力庫︰「他恐怕不會要,再說給我了就是我的,干嘛要還他,還是給樂師兄嘛!」
陸壓笑眯眯的拍拍她腦袋︰「月兒,他縱不要,你也該給……來,為師教你怎麼把靈力還他。」
…………
一柱香的時辰之後,陸壓握著小徒弟的手兒緩步走出,彼時樂然不放心,正寸步不離的守在靜室之外,而可憐的,被人中途趕出房的紫霄帝曜,正背倚著一棵大樹,百無聊賴的伸出一根手指,逗著小肉團兒跳來跳去。
兩人一出來,樂然急迎上前︰「師父。」
陸壓點了點頭,花朝月卻走上前來,特別莊重的稽首道︰「仙長。」
這是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把姓兒去了,可是還不如不去呢……紫霄帝曜郁悶的想哭,卻不敢不應,還不敢應慢了︰「小花兒,有事找我?
「是,」她微微笑,彬彬有禮︰「師父吩
咐,讓我把仙長的靈力還給仙長。」
紫霄帝曜一怔,隨即想起是端木九華的靈力,急搖手道︰「不必了,我用不到……」
她特別真誠,特別有禮貌︰「仙長不必客氣,本來就是您的靈力,花朝月怎能霸著不還?」
他快要被她拒人千里的態度氣死了,咬牙道︰「我沒客氣!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了。」
「哦!」她好像十分為難︰「仙長不要,這靈力又與我原本的靈力不符,那可怎麼辦呢?」
這種時候,紫霄帝曜當然絕不敢問她有「原本的靈力」這種東東麼……瞥了陸壓一眼,心說原來只是為了這點靈力啊,你們直接說不行嗎何必跑來氣人啊!卻只能優雅微笑︰「那便勞煩月兒幫我想一個妥當的法子,莫要浪費了這些靈力才好。」
「好吧。」花朝月很勉強的應下,轉回身來,看著樂然︰「樂師兄,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樂然又不傻,就算之前不明白也听了個差不多。他性子高傲,本來十分不願平白受別人靈力,可是自家師父態度明顯,小師妹又是一片好心,當著外人,總不能拆自家的台,只得苦笑道︰「甚麼忙?」
花朝月轉身把他往靜室引︰「師兄跟我來。」
樂然苦笑一聲,只得跟上,然後陸壓道君也仙風道骨的跟了進來,紫霄帝曜自然也不會落後,花朝月挽起袖子,直接跟樂然道︰「月兌了外袍,躺在榻上。」
樂然︰「?」
她把手浸在符水中︰「快啊!」
樂然看看師父,陸壓道君悠然喝茶,他只得月兌了外袍,躺在了竹榻上……花朝月走過來挽起袖子,居高臨下看他,手上的符水滴了他一身︰「把褲子月兌了。」
樂然︰「……」
紫霄帝曜,「……」
樂然面紅耳赤︰「師妹!」
「快點啊!」花朝月催他︰「符水都要干了,你不露出丹田我怎麼傳靈力啊,我有幾斤幾兩你又不是不知道!」
露!出!丹!田!她的本事樂然當然明白,知道太高難的她玩不了,可是要讓她的手貼到他的丹田上!他艱難的發聲︰「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花朝月道︰「就是沒有,才用這個辦法的啊!」她用一只手按著他腦袋,阻止他坐起來的動作︰「快月兌!大男人這麼嘰嘰歪歪!」
可憐的純潔小樂然揪著衣服,臉都快燒化了……門口的紫霄帝曜,已經快要暴走了,你還知道那是個大男人麼!眼看樂然張眼看她,表情糾結,兩人情形怎麼看怎麼曖昧……他忍無可忍的走上去,直接一抬手從花朝月身上抽出端木九華的靈力,扔抹布似的扔去樂然身上,手法干淨利落。然後抓著花朝月的手退了回來,掏出帕子,抹去她手上未干的符水,她踫過樂然額頭的手指頭險些沒被他抹掉一層皮。
樂然只以為是一點兒殘余靈力,並未十分在意,哪里想到會有這麼多,頓時大吃一驚,急閉目歸納,那邊陸壓八風不動,只唇角微微彎起……紫霄帝曜百忙中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瞬間只想仰天長嘆,他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以為人家只是算計這點靈力……人家算計的是他好不好!他歷這麼多世收集際遇,自然極擅長轉移靈力,陸壓不想開口求他幫忙,于是玩了這一出……讓他自己哭著喊著沖上來幫忙,他們還可以片葉不沾身……
師徒聯手甚麼的,真是太無恥了!
他一直捏著她的腕子,這時候才悻悻低頭,看了她一眼。花朝月正怔怔瞧他,兩人視線一對,她迅速的轉開眼去。他其實是一個很愛笑的人,像管道長一樣習慣未言先笑,只不過管若虛的笑,宛如風拂細柳,飄逸中自有一股子風華,他的笑卻如春風拂過,瞬間漫山花開,芳菲無際。
可是這會兒,他顯然氣的厲害,緊緊抿著薄唇,連妍麗之極的桃花眼都顯得鋒銳,反而比平日多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她有點兒疑惑,漫漫的想,這樣子,就是在吃醋罷……所以,他是真的有點兒喜歡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