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的母親瑪莎的臉色越來越慘淡發白,這是她發動四葉草精靈族絕技而必須要做出的犧牲所帶來的代價,她的血液正在以某種人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也無法認知的一種速度,快速地從她的身體里消失著,四葉草精靈自身造血的超高速的速度也抵不過這種發動絕技所必須消耗掉的血液的速度,于是,在這詛咒般的交易與代價里,瑪莎的渾身都漸漸冰冷了起來,瑪莎自己已經能夠十分並且非常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血液的急速缺失以及心髒的逐漸無力了,她胸前的起伏慢慢變緩,似乎立刻馬上,就要在下一秒完全停止。瑪莎咬緊牙根,因為,她不僅僅要控制住自己的絕技能夠殺死布萊曼三姐妹,同時也要保證看看自己是不是可以控制住結界將還在結界里的史雲謙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甚至是送到目的地,但是,事實表明這一切,是不可能的,絕技是一種經受著幾百甚至幾千年的詛咒命運的神奇、可怕而又恐懼的巨大力量,它的成功使用,給使用者帶去的那種必然的損失是不可以被質疑的,也是無法去挽回的。此時此刻,那僅剩的一丁點兒的傳送史雲謙的力量,也即將化為灰燼,史雲謙注定會掉落在不知名的的地方。
事實表明,的確如此,我繼續向下墜落著,我隱隱約約能感受到我的身體下面有那麼一股力量試圖將我推上去,但是,在這強有力的下墜力的壓迫下,這股飄渺的希望之力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根本不足以將我向上推回,況且,甚至,這個力量本身已經開始漸漸消弱了。
大風,或者說是急速的颶風鑽進我的口腔,氣壓狠狠地壓迫在我的身體之上,就像是堪比泰山一樣的巨大壓力,壓得我喘不過去,我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了,急速的下降令我渾身乏力,甚至頭暈目眩,我已經看不清楚四周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景色和光色了,我只覺得整個世界,天與地,連同我自己都在極速地旋轉著,旋轉著,根本停不下來。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飄進宇宙里的茫茫黑洞,無盡的旋轉,無盡的恐懼,無盡的絕望,將帶給我的必然是必死的未來。
我渴求這種感覺快點停下,我甚至開始希望,自己馬上就死,馬上就死,死的徹徹底底毫無知覺,就好了,只要別讓我這樣痛苦下去,就好了。讓我死,拜托,讓我死。
「喂,你怎麼這麼沒本事?動輒就想死?」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那是一個我十分十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史雲謙,你要振作起來啊。」又一個相似但略微溫柔的聲音在我的另一邊響了起來。
「……」我試圖說些什麼,但是大風蜂擁進我的口腔里,直達我的肺我的五髒六腑,我做不到,我說不出話,我也做不了任何身體上的有效回應,巨石般的壓力從我的四面八方擠過來,狠狠地壓制著我,我想睜開雙眼,都覺察到似乎有密密的針線將我的雙目縫合在了一起,令我伸展不開,我睜不開雙眼,甚至連最後絕望的淚水都撒不下來。
「你真沒用,史雲謙。」那個語氣犀利尖銳的女子在我的身邊說道︰「你就是一個廢物,你活該從小就被父母拋棄,你還活該得不到真愛,你活該得不到友誼,你活該卷進這些超自然力量的是是非非里。」
她句句扎進我的心里,令我痛苦難耐。
「你不要說了,她現在需要鼓勵。」另一個語氣緩和些的女子說道︰「史雲謙,你要想想那些關心你愛護你的人,你想想哈斯頓,他現在或許正在東方的哪個地方苦苦地尋找你,你再想想德里克,他現在正為了和你能夠再次相見正在和吸血鬼們拼死相搏,你再想想,再想想其他關注著你的人們,你還有好多好多關注著愛護你的人,像喬女乃女乃,你不是沒有親人,你是有牽掛的,你如果死了,他們會多麼的痛苦啊。」
是啊,我的確不是一個人,我得醒過來,我的立刻睜開眼楮,我嘗試著,用盡渾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去睜開雙眼,終于我能夠眯起一條縫看到一點點的光線了,我嘗試著去說話,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真的真的做不到啊。
「你看吧,史雲謙,你果真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無用的廢物,你就是廢物,你死了,沒有人會傷心難過的,因為你是累贅,對所有人來說你都是累贅。」另外一個言語刻薄刁鑽的女人拿捏著她墜子般的語調說道。
「你不要再說了。」一旁的女子呵斥著她。
「我就要說,你們不應該再把她放到你們的羽翼之下庇護著了,她必須明白一些事情,一些,殘酷的真相。」那個女人說著聲音就又轉向我這里,她繼續撿著嗓子說道︰「史雲謙,我今天就要告訴你,你就是你人生里,最沒有用的人,你是累贅,不單單把握不好自己的人生,還順帶毀掉了別人的人生。你仔細想想啊,你再你的人生里,是不是一直在給別人制造困難?」
「啊!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尖叫著,微弱的聲音吐露了出來。因為她的每一句話都好像錐子一樣刺傷著我的心髒讓我一次次地滴血。
「瞧啊,我說什麼來著,你就是一直在逃避現實,你不願意去面對現實,可是現實就是這麼地殘酷,你根本就擺月兌不了現實的束縛,你只會被他纏的愈加辛苦,愈加痛苦,愈加傷痛。」那個女人繼續說道︰「你以為你帶給了哈斯頓什麼?從頭到尾,哈斯頓一直都在暗中守護著你,但是還要被你的小性子給傷害,你知道嗎,現在他可能已經遭遇了什麼不測,正在煉獄里接受折磨,而這都是為了你,他所受的傷痛,都是拜你所賜。至于德里克,呵,你自己心里面應該清楚得很吧?你明明忘不了哈斯頓,卻還要給德里克希望和幻想,你不是在傷害他又是在干什麼呢?史雲謙,你睜開眼楮,你倒是解釋解釋啊。」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微弱地哼說著。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德里克現在可能正因為你而遭受吸血鬼的猛烈攻擊嗎?哈哈,成千上萬的吸血鬼,你真的以為德里克會平安無事嗎?你不想說是不是,你不想知道是不是,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德里克非死即殘!非死即殘,你懂嗎?!」
「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幾乎要崩潰了,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的腦海里滿滿地全是德里克陷身血泊中的樣子是那樣的血腥,那樣的無力。
「對不起?哼。一句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沒有任何用,只能讓你顯現的更加脆弱,更加無力,更加像一個廢物,像一個廢柴,你懂嗎?」那個女人繼續說道,我期盼著另外一個和顏悅色的女人能出來勸阻幾句,但是我的耳邊現在回蕩著的,只有無邊無際的諷刺和羞辱,最可悲的是,我居然覺得這些羞辱和諷刺對我而言是那麼地言之有理,我真的是個廢柴,是累贅,我無法給任何人帶去什麼,只能帶個他們痛苦、無力和無奈。
「你或許還不知道,但是,就讓我來告訴你吧,就在現在,德里克最愛的母親,為了能夠保證你在結界里的安全,已經幾乎要消耗掉最後一點的生命了,如果你死了,你知道她所付出的就瞬間化為灰燼了嗎?不只是德里克的母親為你做的,哈斯頓、德里克、喬女乃女乃還有許許多多你根本不認識的人在為了你而不斷地付出,不斷地忍受痛苦,放棄愛情、放棄親情、甚至是放棄自己的生命,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所付出的一切換來的成果是你的死亡,那麼他們在黃泉之下會死的安心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感受過那種半途而廢,努力功虧一簣的感覺?你是不是完全不知道,你的生死,你的未來,對其他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身上擔負的責任並不是那麼地渺小,你到底做好了準備去迎接這一切了沒有,你究竟有沒有勇氣,究竟有沒有決心,你究竟是要選擇醒過來,與這無邊無際的恐懼互相斗爭,還是像一個膽小鬼一樣,默默地任由這些挫折去傷害你,去吞噬你,去毀掉你,然後,你就想一只不堪一擊的老鼠一樣,躺在這里,毫不掙扎、毫不覺醒地默默地等待死亡,我告訴你,史雲謙,你的每一個選擇所影響到的都不再是你自己了,而是成千上萬的人,甚至是你所還未完全了解的整個世界!」
我的生命真的如此重要嗎?我不想知道,但是,現在,我很明確的一件事情是,我必須睜開雙眼站起身來,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不讓愛我的那些人們失望。
血液繼續在不斷地流逝著,流逝著,它們就像忽然蒸發了一樣,從德里克的母親瑪莎的體內快速消失著,瑪莎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但是才驚覺發現自己已經很難再吸進一口氣了,因為,以為在她的身體里面已經沒有多少可以運作的血液來供給氧氣在她體內進行循環了。終于,眼前的絕技制造的血紅色光壁慢慢消失,二姐也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這可怕的絕技之中,倒是三妹喬喬,光壁滑下之後,瑪莎發現,喬喬居然還活著,只不過此時此刻的所謂的或者已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活著了,因為,喬喬的頭發幾乎都已經掉光了,她的下半身也消失在了紅色的光壁和濃烈的毒氣里面,甚至她的樣貌已經完全不再是原來的她了,原本是三姐妹里年齡最小,五官最為精致的喬喬,此時此刻的樣貌就像極了一名嚴重灼傷患者,所有的皮膚都已經燒裂了,留在她原本細膩臉龐之上的是一條條,或者說是一塊塊灼燒的燒痕,她的鼻子甚至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不單單是鼻子變了那麼地簡單,她的整張臉都被灼燒的變了形狀,她的從腰際以下也幾乎看不清晰了,嬌弱的上半身支撐著身體的所有力量,但是實際上,她的上半身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來自德里克母親瑪莎的四葉草精靈絕技的力量帶來的傷害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和預期,布萊曼小妹喬喬的右肩膀也被燒傷了了,留下了明顯的傷痕,就好像硬生生地缺失的窟窿,突兀地存在于這身體之上。他的左臂肘關節以上的部分尚且完好,而且右胳膊也還是完整,只不過幸存的手已經是受到了嚴重的灼傷罷了。如果要選擇一個詞語來形容她的樣子,那即使選擇不堪入目這類慘不忍睹的詞也很難特別形象以及確切地去形容了。沒有人會這樣生存下去的,至少,大多數人是絕對不會這樣生存下去的。即便這些灼傷被醫治好了,留在心理的巨大而又深刻的創傷也不會消失。
瑪莎趴在地板上,勾著嘴角,用盡畢生最後的力氣去譏諷著這個可能是自己一生中擊斃的最後一個敵人。
「你最好別死。」喬喬發出了可怕的沙啞的聲音,這語調中帶著的是一種可怕的仇怨,是一種威脅,好像在宣誓,說著此生此世,你也是我最大的敵人一般的宣言。瑪莎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自己已經听到了她的話,喬喬最後濃厚一聲,居然僅僅依靠著自己唯一可以發力的右手撐著地面向外走去。
待殘廢的不成人形的喬喬離開了自己的視野,瑪莎這才放心地徹底地倒在地上,她真的已經撐了太久,真的是已經硬撐了太久太久,現在,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此時此刻的瑪莎唯一需要去做的事情就是躺在這棟自己的兒子建造的小獵屋里,曾幾何時,她自己也懷抱著那樣一個夢想,一個美好的充滿著少女情懷的紫色夢想,和自己心愛的人住在森林的最深處,就住在這樣一棟靠著海的小獵屋里,他打獵,她做飯,生好多好多孩子,子子孫孫,不再和什麼仇恨王族扯上關系,就這樣安靜寧和地生存下去,無憂無慮地互相愛下去,但是,看起來,這已經是一個離著她越來越遠的夢,與其說是幻想,不如說是奢望了,一個永遠,甚至馬上就要伴隨著自己的死亡終結的永遠也實現不了的奢望了。
「這樣也好。」瑪莎輕聲嘟噥著,臉漸漸抵抗不住地球的引力,越來越貼近冰冷的地面,是時候死去了,是時候遠離著一切了,但是,她有太多放不下,有太多太多不能放下啊,德里克、夏洛克、史雲謙、四葉草精靈族的命運,這些牽掛著她同時也被她深深牽掛著的一切,終于要遺憾地離開她了嗎,瑪莎不甘,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或許在命運里,她存在的意義到這里也就完全終了了吧。
不,或者,在自己死去之前可以帶給他們些什麼,至少,有件事情,她還是可以做到的,瑪莎想著,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已經十分稀疏的血液在地板上寫到︰「Ihaveforgivenyou」
現在,自己可以好好去死了。瑪莎在心里說著,頭無力地下垂著。
「我不是廢物!」我大聲嘶喊著,忽然四周的一切開始緩慢扭曲起來,我的身體漸漸站了起來,身邊的兩個女人不見了,我身下的推動著我的力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整個結界的壓力也似乎變小了,我需要出口,需要出口,無論在什麼地方,我需要一個出口將我帶出這結界。
我四顧張望著,終于發現了在我前面不遠處的一道光亮,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那就是出口,那絕對就是出口。我嘗試著在這扭曲的空間里向那里緩慢移步,緩慢移步,我一步步地接近接近,終于,一道強烈的光將我硬生生地從結界里扯了出來。
如果結界像其他小說一樣把我送進了什麼大清朝代做什麼格格福晉什麼的,我也就認了,但是,我實在是不了解,為什麼要把我送進這樣一片空曠的堆滿著尸體的戰場上呢。
我站在凜冽的寒風里,忽然看到地面上有一件大衣,就連忙接了過來給自己披上,整個戰場上都是人,死人活人都有,大家似乎已經結束了戰爭,正在做收尾工作。
「嘿!你還站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點,謝爾頓先生的兒子馬上就要走了。」站在遠處的一個穿著和我一樣的,但是比我穿的略微高貴一些的美國老頭喊著,見我無動于衷不明覺厲,就走上前來拉著我向前走說道︰「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僕人是怎麼回事,一場戰爭難道都把你們嚇傻了?」我被他拎著來到了一輛馬車邊,他催促著我上去道︰「好好呢照顧好謝爾頓先生的兒子。」
我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推進了馬車里,門轟地一聲關上了。
「真是莫名其妙。我才不是什麼僕人。」我大喊著,這才無力地望向車里,我看到一雙圓圓的大眼楮望著我,是一個小小的男嬰,正躺在精心雕琢的搖籃里。我走上前去,坐在他的旁邊,他長得很是可愛,藍色的眸子,長長的眼睫毛,如果不知道的人保準以為他是一個小公主呢。
這是一間密封的馬車,我想逃走估計是做不到了,與其如此,不如就先和這個可愛的小生命聊聊吧。我溫柔地望著他,他也回望著我,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麼這麼單純干淨的臉胖了,我感慨著。
「小可愛。」我輕輕地撫模著這個孩子的柔和的肌膚,嬰兒象征著新生,在這種境地里,他們存在的意義是那麼的美好,至少給這片土地留下了一些生命的痕跡,不至于太過陰暗,不至于太過狼狽。
忽然,我驚覺這小孩子的體溫好像很不正常,他在發燒,是的,他的確在發燒。在這種天氣里,這麼小的嬰兒,發燒很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啊,我立即站起身敲打著馬車的門大聲喊道︰「喂!救命啊!救命啊!」在我的強烈喊聲之下,那個老頭打開車門低聲吼道︰「你叫什麼?!」
「快,我們需要醫生,他病了,正在發高燒,如果不及時治療,很有可能會死的。」我的言語激烈。
這個老頭皺著眉頭望著我,隨即上了馬車,關上門說道︰「我當然知道他會死,但是,如果不找一個嬰兒回去替代丟失了的謝爾頓先生的兒子,你覺得我們還會活嗎?我告訴你,這戰爭的日子里能找著這樣一個出生沒多久的棄嬰已經很不容易了,只要我們在謝爾頓先生回去之前把孩子偷偷放回去,那麼,他的死活和我們又有什麼關系,你好好看著他,至少保證在我們回去之前他死不了。」言畢,也不管我的反應就下了車。
我想,我大概明白是什麼事情了。我望著這個渾身發熱的可憐的小嬰兒,他是一個替代品,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什麼樣的境況里,但是我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生命無貴賤,面對生命,每一條生命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來救你。小可憐。」我輕輕呼了一口氣,將孩子從嬰兒床里抱了出來,開始使盡渾身解數為這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去熱,發熱。
「你會好的,你會好的。」我安慰著他,也安慰著自己,手高速地在嬰兒的四肢上快速揉搓著。
望著小嬰兒漸漸流出的汗滴,我繼續鼓勵著自己,也繼續鼓勵著眼前這個被拿做替代品的棄嬰,我似乎看到了當時的自己,當時的我,是不是也是想他一樣那麼無助地被扔在了冰冷的大街上呢?每一個孤兒都是折翼的天使,你的未來並不會比別人差,相信我,你會好下去的。我繼續嘟噥著,手不停地在小嬰兒的身體上反復揉搓,汗水接二連三地滴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