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則又是一個艷陽天,大師兄回來時,我正立在他走時的青石台上悠閑地曬太陽。
他進了院子,看到裝著我的青瓷瓶,一愣,說︰「清幽,對不起,走得太急,忘了把你放進屋子里了。」聲音似是有些疲憊。
我說︰「不礙事的,有阿桃照顧我。」
大師兄︰「阿桃?」
我說︰「是我兩百歲時種下的桃核,如今已經修成了小仙了,阿桃是我給她取得名字。」
這時,阿桃幽幽從我的青瓷瓶後邊顛顛的走了出來。
大師兄見了阿桃,自言自語般說︰「九天仙桃……」
我說︰「啊?」
大師兄一笑,說︰「清幽,你的確是有仙緣的。」
我不明所以,畢竟我修仙萬年,也沒走上仙途,卻在魔道上馳騁了萬年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兩萬多歲,卻又成了這般模樣,人不為人,魔不為魔,大師兄的安慰著實讓我不好接受,卻又無法反駁。
大師兄從錦袖中抽出了塊水晶碧玉般的半塊石頭,笑了笑,問我,「清幽,你可知我手中所為何物?」
我看了看,心思一轉,說︰「師兄,你從哪撿來的石頭,咱們師父的書房中的書架下左邊第五行的第三個抽屜中的褐色小木匣子里,裝的滿滿都是這種石頭。」
大師兄明顯被我繞的有些發暈,我不禁有些竊喜,算是懲罰了他不顧我死活便匆匆離開之事。
還未等我好好咀嚼著報復的塊感,大師兄便微微一笑,說︰「此玉石絕不同于你所說的師父的書房中的書架下左邊第五行的第三個抽屜中的褐色小木匣子里所裝玉石。」
我愣了一愣。
其實我都不知道師父的書房中還有個書架子,剛才我所說的我都不記得是個什麼。
大師兄雲袖一拂,房內敬著女媧神像的青香均燃起了火苗,房內頓時煙霧繚繞。大師兄捏了個我听不懂的決,將手中已經發光的半塊玉石放到我的青瓷瓶前,我聞到了淡淡的玉石香,只覺體內有一股力量緩緩提起,我心中一陣驚喜,這種擁有力量的感覺已經好久不曾造訪我了。
大師兄說,這是女媧石,需在我瓶前散盡靈氣,助我重塑魂魄。只是這女媧石他只尋得半塊,否則全石的靈氣完全可以使我重生。如今,這半塊玉石僅能使我魂魄歸位,我還不能進入柔體之身,只能以一種氣體人形的狀態存在,肉眼凡胎之人是看不到的。
我倒是听說過女媧石的。
女媧補天,曾煉就五色石36501顆,實用36500顆,尚存一顆,她將自己萬年修為貫注于這顆補天所余的五色石之上,自此該靈石就具有特別之力,可重生天地。試想,天地都可以重生,重生個我肯定更是不在話下。
不過,我曾經听師父說過,巫妖族大戰後,女媧石便不知所向,後來雖重現與世,卻又因八荒內不斷地戰亂,各族對女媧石的搶奪,女媧石早就無處尋覓了。沒想到,如今這女媧石竟生生分成兩半,還可能是很多半。更沒想到,擁有撼天神力堅不可摧的女媧石竟然能被劈開,這得需要多大的神力與修為才可完成?
而如今,大師兄得到這女媧石,肯定下了不少功夫。我問大師兄,怎麼從那討得的女媧石,大師兄淡淡一笑,說天帝下棋輸的。
我不禁汗顏,這也太兒戲了。原來,在這仙法修天下的時代,會下棋是多麼了不起的一件事。但是,後來我才知道,大師兄為了這半塊女媧石,竟差點散盡了滿身修為,這也是後話了。
女媧石在我瓶前亮了整整七天七夜,大師兄亦是守了我七天七夜。
按道理講,大師兄雖與我師出同門,但卻是和我沒一點感情基礎的,我進附禺山時,他已離開,現在我回到附禺山,也是一縷魅煙,她連我原本的樣貌都沒見過,總總來說,我倆既非青梅又不是竹馬,他這樣對我盡心盡力,我真真是感動的很吶,師兄真是一個好上神。
待到第七日深夜,石光已滅,靈氣散盡。
大師兄說︰「清幽,你試一下,聚集所有的意念,想著自己的樣子,然後從這青瓷瓶中出來。」
大師兄還說︰「清幽,你要想你最美的時候,我也是可以看到你想的畫面的。」
我激動的根本說不話來了,在這瓶中呆了十幾年,雖然與那煉獄中的萬年想比,簡直是人間仙境了。但,還是真正的人間比較仙境。
我按照大師兄說的,將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我自己身上,我看到了那個手執一把幽冥劍直指陌風的我;那個坐在幽幽泉邊陪陌風彈琴的我;那個穿著陌風送我的青色百褶羅煙裙為陌風起舞的我;那個穿著鳳冠霞帔立在絕魂谷前決絕的我……
我竟然還是忘不了,忘不了那個讓我深愛卻又傷我最深的人。我抹了把眼楮,才發現,自己雖集了魄,卻仍舊是一縷魅煙,連肉身都沒有,哪來的淚水。
但我這縷魅煙終于從青瓷瓶中出來了,我有種久居陰霾見艷陽的明媚之感,又燃起了熊熊希望之火,原來,生活真是美好。
我看向站在我面前的大師兄,模糊中,我看到了他,狹長的鳳眸,高蜓的鼻,一席月牙白色的席地錦袍,潑墨的長發此刻披散著,正如我想象的那般俊逸儒雅,氣度非凡,卻又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但他看我的眼神,卻復雜的讓我有種難以言喻的恍惚之感,我使勁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去想那個人,我怎麼能將大師兄與陌風聯系在一起,陌風永遠是一席玄色錦袍,高雅華貴,俯視一切,而大師兄卻從來都是月牙的白,靜怡淡薄。兩人的長像與聲音也難尋得一絲相似之處。我想,難道是我這幾百年來接觸的男性太少了?沒有對比就難以總結差距,以至于我看所有的男的誰都差不多?發現這個結論,我覺得很是驚悚。
看他這樣愣著,總歸不是個辦法。我朝著大師兄擺了擺手。
大師兄終于回過神來,說︰「清幽,以前的你當真是傾國傾城美艷無比。」
被人夸總歸是一件開心的事,但在這世間存在了近千年的我還是害羞的低了頭,原來,我還有這情緒,也是一件可喜的事。
師兄說,以我現在的修為,加上這聚魄香,其實不一定非得使用結魂燭才可恢復真身的,還是有其他辦法的。
我欣喜地問他什麼辦法,
他輕輕一笑,說:「行至凡間,做些善事,累些功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