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城,她這次是真的走了嗎?」
顧秦眼神茫然,呆呆地注視著一對穿著少數民族服裝的中年夫妻,在和當地的警察局長交涉過後,帶走了他們女兒的身體。他想上前阻止,求他們將芮古娥的遺體留下,以他妻子的名義葬進顧家的祖墳,不要讓她成為沒有後人祭拜的孤魂野鬼。
然而,顧秦沒有勇氣上前,和痛失愛女的芮古娥父母,做正常交流。芮古娥會死,全因為他找人去除了心髒中的同生共死蠱。她選擇和顧令亦顧維鈞父子同歸于盡,是她對生活陷入絕望。推她深陷絕境的人,就是他這個自稱愛她如命的前男友。
「她會回到自幼生長的家鄉,葬在她最愛的山上。從此,天天看著最愛的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李新城面色平靜,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地回答。自私自利的愛,只會使人瘋狂。芮古娥並不無辜,在她听從顧維鈞的話,用手中的蠱蟲肆意玩弄人類的生命時,就該預示到這個悲劇。
「你過了年,要去緬甸嗎?」顧秦閉閉眼,抬手擦去臉上肆虐的淚水,關切地問道︰「需要我找汪雲峰陪你去嗎?他家經營魔都首屈一指的珠寶首飾公司,玉石算是重中之重。」
「我有當地土霸王招待。」李新城搖搖頭,不願意像汪雲峰他們這樣的普通人參與進來。況且,她這次會乘坐私人專機,陪同的人員非常復雜,負責監視保護的都有。
顧秦沒有堅持,心知李新城雖然流落在外,可畢竟是京城過家的嫡系第三代。說句粗俗的比喻,她拔根汗毛都比他的腿還粗。
「肖爸爸和肖媽媽也要去嗎?」他有些奇怪,肖家夫婦的出行。按理來說,肖家夫婦因為兒子肖長林的身份,早就被強行限制出國了。
「阿林也去。」李新城給了個不算解釋的解釋。
顧秦听了,疑惑不減反而加深,肖長林不是更該被禁止出國嗎?他腦子里掌握的高科技,一直都被世界各國虎視眈眈。他們做夢都想著,肖長林能在下一秒出現子他們國家頂級的實驗室。
「爸爸媽媽會有專人陪著玩。我和阿林去見土霸王地頭蛇。」李新城進一步解釋,再多就不適合顧秦听了。
一听是專人,顧秦也不再追根究底,反而長嘆一口氣,「總覺得每進一步,就離你所在的世界越遠。」說完,他主動岔開話題,「听說你一到京城,就把你姑姑家的兒子‘曾榮’,讓沈儉安連夜逮回了W市,進行審訊。」
「他主謀偷了我婆婆家的舊家具。」李新城用事實辯駁,「警察不過是順藤模瓜,查到他那里。沈儉安是我同學,到了京城當然得由我這個地頭蛇招待。我還不至于陰謀暗算血緣上的表哥‘曾榮’。」他是甘願替自己兄弟頂罪的曾煒,不是依舊逍遙法外的曾榮。
但,李新城不會在顧秦面前戳穿這個事實,使他對好友產生反感厭惡的情緒。
「我前段時間在W市看到你朋友曹幼安了。」發現自己提的話題不合適,顧秦再次轉移話題,「她身旁陪著一個看上去出身不錯的男人。」
「我表哥。」李新城眼楮里浮出復雜的情緒,似乎在懷念什麼,「他對幼安,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生死不改。」
顧秦嘴角抽搐,這形容詞可真夠妙的!就相處沒幾個月的男女朋友,哪來這麼深的感情。他和芮古娥大學四年,感情夠深了,都決定一畢業結婚了,不照樣發生誤會,堅決分手。現在更是生離死別。
其實,顧秦也不知道,假如芮古娥在倆人情深的時候,拿出同生共死蠱,懇求他種下,他會不會同意?只要想到有一只小蟲子棲息在體內最重要的心髒中,顧秦就感到不寒而栗。
他對芮古娥的感情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麼深!顧秦難掩心中泛濫的苦澀。
「他遺傳了他父親浪漫的愛情基因,世界各地都有與他交好的男女。」李新城一針見血地點評,「他把曹幼安視作他創作靈感的繆斯女神!等靈感消失,幼安或許就成了昨日黃花。」
「你是曹幼安的朋友吧?哪有朋友這麼詛咒自己的好友感情不順利。」顧秦勉強提起精神,拿調侃打趣的口吻說笑。
「你媽媽,似乎很擔心你。」李新城的目光投向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神情焦慮擔憂的艾嵐,為她說一句公平的話。
「我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對自己的親人,尤為苛刻。」顧秦沉默許久,才表明冷漠的態度。那些處心積慮復仇的日子,過得太苦,也太累!在獲知自己的父母沒死,一直都在國外安然生活,顧秦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仇恨金字塔轟然倒塌。
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顧秦無數次問自己。
李新城不愛參與別人家的家務事,這種事特別容易兩頭得罪人,哪邊都不討好。況且,顧秦才是她朋友,她和顧維真夫婦,不熟。李爸爸也從未和他們發生過交集。肖大剛的事,經過親子鑒定,證明是一場誤會。郭阿姨為此定了心,不用再擔心顧家家族內斗把無辜的肖家牽扯進去。
她感情有限,只能分給生命中有限的幾個人,無暇顧及大愛。
「六哥?」李新城眯眯眼,眺望從祠堂前面水泥路,一路狂奔過來的吉普車,隱約捕捉到駕駛座位置的男人,是簡洛。副駕駛,貌似是頂替自家同胞兄弟進看守所,後被放出來,年後馬上會被送進基層軍營鍛煉的曾煒。
「大概是听到顧家內部發生激烈的宗族內斗,才趕過來的。」顧秦自嘲笑笑,這下顧家可徹底出名了。族內為了繼承權的事情大打出手,更出現父子相殘,菜鳥警察控制不住恐懼,開槍擊斃嫌疑人的惡性事件。
車子還沒停穩,倆人先後從吉普車上沖下來,站到李新城身前,仔仔細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數遍,確定她沒受到群情激涌的顧家族人傷害,懸在胸口的心才勉強回落。從一開始,簡洛都不太同意,一個外人跑去參加別人宗族內部與繼承權相關的事宜。無奈顧老爺子指名道姓,簡洛當時為大局著想,也不好出言反對。
剛接到當地派出所電話說,顧家宗祠發生嚴重的族人斗毆事件,簡洛大驚失色,李新城一個小姑娘哪里是一群膀圓臂粗的大男人們的對手?就怕他們彼此斗紅眼,殺性起,遷怒在場唯一的外人。
臨走前,踫到從家里逃出來的曾煒,于是就帶他一塊急匆匆趕過來。
「都解決了嗎?」見李新成沒事,曾煒才有心情關切好友顧秦,不可思議地重復他听到的驚人消息,「听到簡六叔接的電話里說,你二爺爺和你叔叔在祠堂內部自相殘殺,把彼此活活砸死了。警察不會為此懷疑你們一家吧?」
「例行公事肯定要的。但懷疑,當時我們這的警察局長就在,他曾經和那個開槍的小警察親自動手阻攔顧維鈞殺父的行為,都沒能攔住。」
顧秦不是很擔心這事,李毅叔叔殺了李毅而後跳樓自殺的案子,至今仍然是樁懸案。法醫也找不到一絲證據,證明有其他人介入案子。但它在很多人眼中,已經算破案了。叔佷為了錢發生激烈爭執,叔叔失手殺了佷子,受到良心的譴責,于是跳樓自殺了。
「這樣就好。」曾煒放心了,提出心中的困惑,「你二爺爺和叔叔怎麼會一下子發瘋了呢?看他們平時的表現,也不像擁有遺傳/性/精神疾病的人那。」
「這得看法醫怎麼定論。」顧秦裝作若無其事地討論。
「謝紹全找你,公主。」簡洛想起來之前接到的電話,「他打你電話,怎麼都打不通。好像關于遺產繼承方面的問題,需要你這個受益人面談。」
「我把手機關了。」李新城從大衣兜里掏出手機,開機,看到謝紹全謝律師發的十來條請她回電話的短信。她想了想,撥通電話,「您好,我是李新城。」
「新城,我是謝律師。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找你當面談。」
「我不在W市。大概會在傍晚回去,你到農莊包廂等我。」李新城不是很清楚謝律師的來意,決定見面地點。匡萍留下的遺囑,伴著她重新活過來,面臨全部失效。按理說,沈三的父母都在,輪不到她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接收他的撫養權。可偏偏匡萍和沈一涵都是法律意義上的失蹤人口和死亡人口。
「匡萍」活過來,需要辦理的事情很多很煩。從壽宴那天的情形來看,她對討要回沈三的撫養權,一絲興趣都沒。她似乎把姐弟倆視作人生恥辱,巴不得倆人永不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通過秘密的親子鑒定,李新城也清楚,活過來的那個「匡萍」,壓根不是姐弟倆的親生母親。經過整容的柳月眉才是。芮古娥一死,她生前使用的蠱蟲也不知道會不會反噬?「匡萍」或許會因此變成一個傻子。
不過,她變成傻子,對沈三的未來成長比較好。李新城涼薄地想,作為直系監護人,「匡萍」能在很多事情替兒子沈三做決定。她並不希望在她和李爸爸離開後,出現「匡萍」借著沈三直系監護人的身份,替他當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