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時雨離家出走的原因,但是……’溫白夜捧著杯熱騰騰的豆女乃,舒服地靠在沙發上走著神,‘但是,導火索是什麼呢?’
‘總不可能是某天時雨心情不好然後大喊一聲︰「我特麼受不了了!」轉身開門走人吧?’
「噗~」腦補著這種超神的展開,溫白夜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溫老師?」時雨走出臥室,看到了沙發上一個人傻笑的溫白夜,走到其面前,彎下腰模了模對方的腦門,「……恩,體溫很正常。」
‘這貨……’溫白夜無奈地看著一臉嚴肅地認真思考著溫白夜無緣無故傻笑的原因的齊時雨,寵溺地笑了笑,然後捧起豆女乃問道︰「要喝麼?」
「……家里有咖啡的。」‘不用為了配合季辰的甜食興趣而勉強自己喝這種超甜豆女乃。’
「沒關系,我喝咖啡會失眠的。」‘反正我是低血糖……’
「……你們兩個,不要用心音對話啊……」季辰月兌力地看著微妙地合拍的兩個人,有點不放心地說道︰「總之我不在的這段期間里,你們一定別給我惹出什麼事來……溫白夜,一定不要太寵這貨;還有齊時雨,一定要做個正常人。」
「恩,放心,我會的。」齊時雨淡定地回答著。
「……」面對著諸多槽點卻無力吐槽的溫白夜只苦笑著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
「季辰……真的不用我們送你去機場麼?」
「……」季辰嘆了口氣,無奈地提了提嘴角算是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去旅游,不用這麼擔心我。」
「……恩。」齊時雨心情復雜地低下頭,悶悶地應了聲。
看著對方仿佛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樣的表現,季辰不自知地笑了笑,溫和而寵溺地伸手模了模齊時雨的腦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恩。」听出了對方的安慰,齊時雨抬起頭,認真地直視著季辰說道︰「我會照顧好自己和溫老師的。」
季辰扯出了大概是失去家人後的人生中最直率、幅度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個笑容,然後轉身拎著少得可憐的行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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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一趟遠門。」
「那時雨呢?」
「她已經上大學了。」
「所以你就能放心把她留家里了?」
「……完全放心不下。」
「我猜也是。」
「平時都是讓王月半幫忙照顧著,但是他的老母生病了,你懂的。」
「所以來拜托我麼?」
「恩。這是我家里的鑰匙,你可以直接住在我家里……應該會比你的那個出租房要舒服。」
「時雨放假了?」
「恩,本來想趁著寒假帶她出去玩玩的……」
「……那就盡快把事辦完,盡快回來,然後咱們三個人一起出去玩。」
「……」
「恩?怎麼了麼?」
「總感覺……很微妙……這種場景……我豈不是……電燈泡麼?」
「哈?」
「恩,不……沒什麼,我會盡快回來的。在此之前,時雨就拜托你了。」
「恩,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我的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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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老師,要住下來麼?」季辰走後,齊時雨走到溫白夜面前,看著沙發旁邊放著的一個行李包問道︰「晚上在季辰的房間里睡麼?」
「不,我睡客廳就好了。」二十四歲還依然是純情少年的溫白夜,怎麼想都覺得就這麼冒然住進異性的房間很恐怖。
「哦,等我幫你把床搬出來。」齊時雨一本正經地說出了讓溫白夜噴血的話。
「哈?搬床?為啥?我,我睡沙發就好了!」
「因為,明明有床,卻還要睡沙發……不覺得很浪費嗎?」
「唔,也,也是呢……那,那我晚上還是去季辰的臥室里睡覺好了。」
「誒?哦,那我去幫你鋪下床。」
「哦,恩。」支支吾吾地應著聲,溫白夜顫抖的心靈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原來性格認真的天然呆是這麼逆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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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看著跟想象中擺滿了女性生活用品的臥室完全不一樣的房間,溫白夜有些意外之外地自言自語著︰「原來是這種感覺的啊……」
不大不小的一個衣櫃,旁邊是一個和衣櫃差不多大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書籍和文件,有的罩著厚厚的灰塵,有的則幾乎一點灰塵都沒有,書桌上面很干淨地什麼都沒放——據時雨說平時的狀態其實是在一台筆記本電腦周圍散亂地分布著各種文件、資料和吃空的泡面盒、餐具、包裝紙……
再然後,房間里的最後一個家具——時雨剛剛鋪好的單人床,沒有什麼人氣的狹窄木板床,雖然上面鋪了床墊和褥子,但看起來還是有一種硬硬的、單薄的感覺。
「這個是?」溫白夜拎起了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的、跟這個房間的基調完全不搭的、大號玩具熊,有點不可思議地問道︰「這是季辰的?」
「啊,這個啊……」齊時雨接過大大的布偶熊抱在懷里,一邊撫模著觸感良好的熊腦袋一邊說道︰「這個是我小時候過生日時季辰送給我的。」
「哦,那,為啥會在季老師的房間里?」
「……太大了,我房間里沒有地方放它。」
「……是呢,」溫白夜伸手戳了戳大熊的鼻子,笑著說道︰「的確是大了點呢。」
「當時我只說想要個大一點的熊女圭女圭,」齊時雨艱難地伸手比了比大小,「結果沒想到季辰會抱著個這麼大的玩具熊回來……」
「哈哈,季老師在這種方面意外地很不在行呢……」溫白夜想象著季辰一身「聖誕老人送驚喜」的氣場,意外地覺得很溫馨。
‘就像那些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深愛的孩子開心的傻父母一樣……’
‘盡管是手足無措的笨拙的愛……我卻依然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溫老師,我超級討厭總是出遠門的季辰。」齊時雨背靠著牆,抱著巨大的玩具熊,毫無顧忌地坐在季辰的床上。
「誒?恩,是呢,總是把我們的時雨一個人丟在家里。」溫白夜拉開床對面書桌前的椅子,對著齊時雨坐下。
「不是……」齊時雨把頭埋在熊的腦袋上,悶著聲說道︰「我,不小心看到了……」
「恩?」
「有一次,消失了好幾天的季辰,終于在很晚的時候回來了……那時我已經睡著了,雖然她的動作很輕,不過我還是醒了……我听見她走向廁所的腳步聲,猜想她可能是想先沖個澡;于是就給她熱了一杯豆女乃,然後來到她的臥室里給她拿我新買的睡衣。」齊時雨頓了頓,然後把頭埋得更深了,用悶悶的聲音有點顫抖地繼續說道︰「拿著印有熊貓腦袋的黑白條紋的睡衣,我悄悄走到廁所門前,想猛得打開門然後給她個驚喜……其實我也這麼做了。」
溫白夜有點想笑,不過在這種沉靜悲傷的氛圍里,他可笑不出來;所以溫白夜只是靜靜地坐著,扮演著一個良好的傾听者。
「我猛地沖進廁所,舉著我特意為她買來的睡衣拉開了浴室的簾子……然後,就看到她一臉驚慌地捂著左邊的肩胛骨往角落里躲……噴頭里噴出的明明是沒有顏色的水,順著她身子留下來的卻是紅色的……她赤.luo著,削瘦的身子給人一種骨架一樣的硬邦邦的感覺……她不停地輕輕顫抖著,臉上也是我從沒見過的驚慌失措的無助表情……她就這麼蜷縮著身子、用無措到甚至惹人憐愛的眼神看著我,然後開口對我說︰‘時雨,抱歉……’」齊時雨抬起頭,緊皺著眉毛,臉色很難看,用帶著心疼的微惱語氣說道︰「明明她並沒有做錯什麼,明明受傷的是她,明明流血疼痛的是她,為什麼她要向我道歉?」
「……時雨,」溫白夜看著情緒有些失控的齊時雨,試圖將其安撫下來,「她只是怕你擔心而已。」他當然明白齊時雨的心情,那種被自己最親近的人當成外人、被自己最想保護的人反過來保護的憤怒和無力。
「她為什麼要怕我擔心她?我的擔心對她而言就只是個負擔嗎?!我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樣的存在?」齊時雨迷茫地胡亂發著怒。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齊時雨深呼吸了一次,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我當時很心疼,又很生氣……雖然之前也經歷過這種情緒,但是我就是無法冷靜地處理它。我沖進浴室,把噴頭關掉,然後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腕子把她拽了出來。」
「……」‘沒想到自己的小時雨也能這麼躁狂……’溫白夜默默地感嘆著。
「她踉蹌了一下,然後努力站穩身子——然後我才發現,她的右膝蓋和右腳腕子也都受傷了。看著這樣隱忍著疼痛、頂著一臉做了錯事的卑微表情、努力配合著我的季辰,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更加生氣了。然後我拿起掛在一邊的浴巾,幾乎是很粗暴地幫她把身上的水和血都擦干淨。她就這麼一直強忍著疼、絲毫不敢抵抗地任由我幫她擦淨身子,然後弱弱地開口對我說︰‘那個,時雨……’我當時完全沒心情听她在那支支吾吾,所以只冷著臉問她︰‘傷口怎麼處理?要不我直接帶你去醫院?’然後她就小心翼翼地跟我說︰‘沒事……我是說,我回家前已經找醫生處理過了……只要再消消毒就行了。’稍微安心了一些的我,感覺氣也消了不少,然後盡量柔著聲音對她說︰‘那就好。自己把那邊的睡衣穿好,客廳的茶幾上有我熱好的豆女乃,等我去拿急救箱。’」齊時雨嘆了口氣,無奈地繼續敘述著︰「然後我就拿酒精棉球給她消毒傷口,那個白痴貨,明明疼得不行,卻還連大氣都不敢出地坐那強忍著。好不容易幫她消完毒,她就諂笑著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個……這個睡衣是?’我沒什麼好氣,就繼續冷著臉回答她說︰‘買給你的……雖然沒期望你能乖乖地每天都上.床睡覺,不過好不容易睡一覺,就別再穿著你那些憋屈的日常服了。’然後那貨就一臉感動地傻笑著使勁謝我和夸我。」
「……沒想到,季老師,也能這麼軟啊……」一直把季辰默認成「冷面眼神死」屬性的溫白夜,突然有一種把其屬性改成「弱氣軟萌」的沖動。
「恩,季辰她……」詞窮的齊時雨低頭思考了一下,然後抬頭對著溫白夜說道︰「一直很好欺負。」
「噗!」溫白夜一個沒忍住,噴笑出來。
「……但是啊,」齊時雨放松了下心情繼續說道︰「但是每次季辰出遠門回來,不是一臉疲倦地一回來就癱倒在床上,就是掛著彩一瘸一拐地拿著急救箱,自己躲在屋子里處理傷口……這樣,實在是……」
「太讓人擔心了……」溫白夜小聲跟著說道。
「太讓人不爽了!」齊時雨格外憤怒地吼道︰「這算什麼?沒事出去找虐受麼?!抖m屬性沒處滿足的話,我來滿足她啊!騙我說什麼出去旅游,誰特麼出去旅游跟出去打仗似的每次回來都跟丟了半條小命似的啊?!好不容易最近消停了會兒,怎麼就又想起來要出遠門了啊?!再這樣我干脆把她和熊吉捆到一起關小黑屋得了,不就是抖m麼,姐不信姐滿足不了她!」
「……那個,小時雨?」溫白夜一臉惡寒地顫抖著,「那個……我不覺得季老師出遠門是為了找虐受耶……而且季老師那個人,怎麼看,都是個取向正常的人誒……冷靜,冷靜……」
「……」齊時雨默默地看了看對面頂著一臉苦逼笑容的溫白夜,嘆了口氣,然後淡淡地說道︰「……抱歉,我只是,很擔心她。」
「恩,不過放心吧,季老師一定會平安地回來的。」
「可是……」
「畢竟這個家里還有時雨在等著她嘛。」
「……恩……不過……」齊時雨欲言而止地看著季辰書桌下的抽屜。
「不過?不過什麼?」溫白夜不解地順著齊時雨的眼神看向了最下方的抽屜。
「沈林正……」齊時雨下床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最上方的資料,說道︰「雖然我只是不小心看到的,但是……」齊時雨把資料遞給溫白夜,示意他看一下。
「……」草草地翻看完這打資料,溫白夜一臉疑惑地問道︰「沈林正怎麼了麼?這個資料主要說的是他的父親——沈樹房和沈樹房創建的邪教組織的事。沈林正不就只是個正直地好醫生麼?」
「總感覺不太對勁……你覺得正常人會在成績異常良好、前途一片光明的情況下,選擇在這麼一家偏僻的小破診所工作麼?而且,你看,明明是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唯一的妹妹的葬禮,卻連眼淚都沒掉一滴……」
「……大概只是這個人不太會表露情緒吧……事實上,這個人也確實是像季辰一樣面無表情、眼神死寂。」
「……也對,但願是我多慮了。」
「恩。」
溫白夜暗自松了一口氣,齊時雨這個人雖然情商捉急,但是卻在意外的地方異常地敏感——看人的方面。
這種敏感並不是從後天經歷中鍛煉出來的,而是先天的一種直覺,在細微的接觸和不起眼的細節中,敏銳地洞察出對方的為人。
這是溫白夜多次陪齊時雨去到其大學里,看到她的待人接物,听到她閑聊一般的心里話,才確認下來的。
可怕的直覺。
他怕有一天,察覺到自己過去和內心的黑暗的齊時雨,會像趙欣怡一樣毅然決然地從他身邊逃開。
好不容易得來的家人,他不希望就這樣失去。
此時的溫白夜還不知道,其實齊時雨早已看出了他對過去的憤怒、怨恨和迷茫;只不過,比起「要不要從這個被黑歷史纏身的人的身邊逃開」這種無聊的問題,齊時雨更樂于去思考「如何才能無動聲色、不傷害到本人地將其從黑歷史中拯救出來」這樣的問題。
雖然至今她也沒能思考出一個結果。
不過,總有一天,齊時雨會用盡全力地將其救回到屬于正常人的幸福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