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佩晨的吻來得突然而霸道,一點也不留情。秦犀思的唇被磨得生疼。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覺得自己快窒息的時候,他終于放開了她。許是她的不反抗讓他心軟,他的聲音格外溫柔。
「羽兒,你不能這麼狠心,我等了你四年,終于等到你,不要不理我……」他擁住秦犀思,似乎怕她拒絕,抱得很緊。
秦犀思鼻子一酸,大滴的淚珠滾下來。她幾乎要伸出手回抱他。可蘇鼎凱的眼神如幽靈般出現在她眼前,她顫抖了一下,縮回了手,用決絕的聲音說道︰「我是你的殺父仇人。」
蘇佩晨緊了緊胳膊,沉聲道︰「我不信,從來不信。」
秦犀思的心劇烈地抖了幾下,咬著牙一字一頓,「無論你信不信,蘇佩晨和齊翎羽,永遠不會在一起。」說罷她用力地掙開他,背過身去。
蘇佩晨的眼眸黯了又黯,最終他說︰「你既然這麼想,我又能說什麼?你記著,我這一次不會放手,絕不。」
他轉身離開,新年的街燈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落寞。秦犀思回頭看了一眼,便蹲在地上,一顆心如同檸檬一樣酸得不能自已。
雪花在這時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美好的如同一幅畫。
可雪花再美,也是冰冷的,沒有溫度。
有人輕拍她的肩膀,秦犀思愣了一下,連忙想要擦掉臉上的眼淚。熟悉的溫柔聲音傳來,讓她停下了動作。
「沒有別人看見的,沒關系。」辛蕭蹲在她身邊,遞上一方手帕。
「所以……你都看到了?我們說的話也……」秦犀思迅速抓住了重點。
辛蕭擺擺手,神情有些尷尬,「你們說什麼我倒是沒听見,只是剛從後門出來的時候,看見你們在……」他停住,小心翼翼地看向秦犀思。
秦犀思低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你來舞會,是想要查些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辛蕭頓了頓,明智地轉移了話題。
秦犀思抬起頭來,盯著他的臉看。辛蕭被盯得有些發悚,剛想放棄,就听見秦犀思淡淡的聲音︰「你想听的話,那就告訴你咯。」
辛蕭眨眨眼,沒想到她真的答應。
一直以來,她都以絕對隔離的方式和人相處,如同開放在山巔的雪蓮,絕美卻冰冷,周身都是刺骨的冰稜,讓人無法近身。她的過去辛蕭知道的少之又少,也不是沒想過打探,可每次都被她擋開。所以雖然大家都說辛蕭和秦犀思走得近,可她明白,區別不過是比別人多說幾句話而已。她的喜惡,她的習慣,他都不了解。
秦犀思站起身來,看著天空,「我要查的是六年前的那件懸案。」
辛蕭不明所以,他站起來,不知怎麼接話。
秦犀思壓根就沒等他,自顧自地說下去,「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也是個很可憐的故事……十一歲前,我的名字叫齊翎羽。」
辛蕭愕然,「是那個齊家的……三小姐?」
「沒錯,是你們口中的那個品貌兼備,被預言是未來商界里能掀起大風浪的那個齊家小公主。其實,自我六歲母親去世時起,那個小公主,已經名存實亡……」
辛蕭愣了一下,「等等,你的母親……去世了?可瓴軒從沒提起過……」
秦犀思沉思,然後輕聲說,「我不知道,可我們的生母江櫻美的確去世了,五個月後,齊庭盛就娶了宋雅。而我或許是因為和母親長得像,被父親和叔伯們冷落。外公因為心中悲痛帶著江路哥離開了季城,哥哥也被送去國外接受教育。那時我很難過,卻也只能承認宋雅成為我繼母的事實。
「那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是蘇佩晨和姐姐。蘇佩晨幾乎每天都往我家里跑,想方設法地逗我開心。
「我以為平靜的生活可以一直就這麼持續,可事與願違。六年前臨近母親祭日的一周前,我從管家那里偷听到了父親要開宴會的消息。我很氣憤,和齊庭盛大吵一架後便閉門不出。蘇佩晨在宴會當天溜出家門,從街邊買了一串糖葫蘆送給我。我一直沒舍得吃,留到了晚上,還帶著它去赴宴。
「可想而知齊庭盛很生氣,因為我拿著非正式的東西去了宴會。這時候蘇佩晨的父親,也就是蘇鼎義替我解了圍,拿過那串糖葫蘆嘗了一口。」
秦犀思頓住,閉上眼楮,聲音顫抖,「當天晚上,蘇鼎義中毒身亡。你應該猜得到,那毒在哪里……」
辛蕭反應過來,「是那串……」
秦犀思點點頭,長嘆一聲︰「沒有人能證明我下了毒,同樣無人能證明我有動機……這件事雖然被壓了下來,可仍然把蘇家和齊家推向了對立。我唯一能贖的罪,就是接受所有人的指責和批判。姐姐看不下去,帶我跑出了家,卻被歹人劫走,至今未歸。」
她笑得淒涼,「我只能獨自一人去了南城。一年前我以秦犀思的身份重新回到這里,感受到的卻只有物是人非的蒼涼。
「齊家越強大,我便越恨齊庭盛。恨他舊愛剛逝便另尋新歡,恨他在我六歲過後不聞不問,恨他在我被陷害時沒有作為父親為我申辯哪怕一句,恨他和所有只看表面的人一樣對我指責,恨他在我和姐姐失蹤後居然能心安理得地發展齊氏……他已經不是父親了,只是一個利欲燻心的偽君子。」
秦犀思的表情平靜下來,「可這一切和齊瓴軒沒有關系,他是無辜的。我那個哥哥,說好听了是溫和謙遜,說難听了是懦弱不爭,我又憑什麼要他夾在我和齊庭盛之間為難呢?」
辛蕭沉吟,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敢把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我?」
秦犀思轉頭看他的眼楮,「直覺告訴我,你和我是同一類人。」她沒有等他的回答,大步向前走去,留下散在雪夜里的話語︰「謝謝你,向人傾訴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她挺直了脊背,如同進ru舞會廳時高傲的令人心生怯意,讓人忍不住想要仰望。偏偏,又那麼孤單,好似這天和地,都壓在了這個縴弱的肩膀上。
辛蕭看著她孤傲的背影很久,直至他身邊無聲息地出現一個黑影。
「她去過南城……您找的人……就是她麼?」
「不確定,很可能是。」辛蕭垂眼,片刻後抬起,「洛朋,這種低級錯誤,我以為你不會犯。」
「對不起,辛少。」被叫做洛朋的人微微欠身,內心忐忑。記憶中辛蕭從未因為除他母親外的任何一個女人生過氣,洛朋有點模不清狀況,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
辛蕭轉身看著他,臉上的溫文爾雅已經被冷冽取代,仿佛那個溫和的男生和他不是同一個人。若用溫馴的金毛犬來形容剛剛的他,那麼現在的他更像一匹孤狼……或者死神。
「這里不是南城。你應該慶幸她今天沒有因為禮服出過多的丑。」辛蕭收回目光,聲音冰冷。
「對不起,辛少。」洛朋再次欠身,卻已改了稱呼,「我會關掉‘琉璃’,並公開道歉。」
「嗯。」辛蕭淡淡地應了一聲,突然又想起什麼,「洛朋,你跟了我七年了,我是什麼性格你清楚。在私底下,不要叫我辛少。听著……很惡心。」
一輛帕薩特滑到他身邊,他眼里有一閃而過的嫌惡,而打開車門坐上去的時候,已經恢復成鄰家大男孩的模樣,嘴角彎彎,溫潤的不像話。洛朋早已隱入黑暗,默默看著黑色的車離去。
辛蕭坐在車里回想著秦犀思的話,不禁失笑。他們是一類人麼?或許,她說的沒錯。在某個方面……比如說在和父親的不和上,他們很像。
秦犀思在走過轉角的時候,看見江路撐著傘向她走來。她的氣場突然消失,大步走過去撲進他懷里。江路一把擁住她,笑道︰「怎麼?我們剛剛艷壓群場、霸氣側漏的小女王,現在難過什麼呢?」
秦犀思咬著唇,沒說話。
江路搖搖頭,把傘放在一邊,扶她站住,然後月兌下外套仔仔細細地給她披好,刮刮她的鼻子,「先上車吧,跟我回去。」
秦犀思點點頭,被他牽至一輛純白色的蘭博基尼前,不由得一愣,「你從良了?」
江路翻了個白眼,「怎麼說話呢?我本來就是良民!」
秦犀思撇撇嘴,「良民能讓南城的人們繞道走麼?你以前不用除黑色之外的顏色,怎麼開起白色的車了?」
江路伸手模她的頭,「傻丫頭,過去的江路是接手不了江氏的。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人。」
秦犀思沉默下來,神色里有幾分淒然。是啊,連江路也早晚有一天要成為江氏的總裁,豪門里早就決定好的人生軌跡,強勢得不容人反抗。
他們上了車,一路沉默。快到江家大宅時,秦犀思看了一眼江路稜角分明的側臉,又偏過頭去,輕聲道︰「季城里……有不想讓我安穩活下去的人。」
江路一個急剎車,看著她沉聲道︰「什麼意思?」
秦犀思沒改變姿勢,只是聲音多了幾分冰寒︰「剛剛我被人關起來了,那個房間和南城那個一模一樣。那些惡魔,從南城……追到季城來了。」
漆黑的道路上,有車輛從他們身邊駛過,在一閃而過的亮光中,江路看見了秦犀思布滿淚痕的臉。
那麼精致漂亮,卻又那麼蒼白,脆弱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