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資格前來觀戰的海盜都非等閑之輩,卻也都不知冰島上有一線春峽這處桃源勝地。由于保護峽谷的機關和守衛業已暫撤,眾多海盜不消片刻就深入谷中。此時天色更暗,新月如鉤,谷中景致顯得十分朦朧,然而潺潺的水聲和馥郁的花香卻頓時給人出奇的震撼。與此同時,空中霧靄氤氳,似有細雨飄灑。
——從凜冬到煦春,這簡直是時空的錯亂。
有人忙著感嘆,有人則指著東王和北王的身影張口結舌。原來這兩人的戰斗沒有一瞬的間隙,眾海盜追上他們時都不知兩人經歷了怎樣激烈的交戰,此刻雙方都正保持最後一招發出的姿勢。
伊心慈腳力稍弱,跟玉樓、雪千尋和西風一起,幾乎是最後一批入谷。捂得嚴嚴實實的冥兒感應到西風的接近,飛奔上來招呼,吐珠般地講述起來。因為是被傾夜拎著進谷,她倒是目睹了蕭姚與何其殊那澎湃激昂的一式對招。
「那條溪水像活轉了的巨龍,朝北王猛沖過去。之後一條火‘蛇’竄進‘龍’口,生生把那水龍撐爆了。喏,就變成了這樣的雨霧,暖暖的。」冥兒比劃著道。
伊心慈驚嘆︰「這漫天雨霧是出自冰火龍技的手筆!?」
冥兒猛勁兒點頭。
便在這時,忽听何其殊發了話︰「早想領教水靈龍的本事。果然精彩!」
蕭姚毫不恭維︰「你的焱火倒是不過如此。比之乃父還差了一點。」
旁觀海盜聞言都是一驚,難道東王認得這位新北王的父親?
何其殊全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本王留在結界之外的時間加起來也不足一年,這龍技的修煉的確還差些火候。」
此話被伊心慈這種凡人听到了還無甚感嘆,那些龍族卻早被這句話驚得目瞪口呆。在結界之外活了幾百年、龍技還只能在中階徘徊的龍族都大有人在,怎麼可能有人在一年之內就激活高階龍技?
西風听到這不禁眉梢一挑,轉頭對玉良道︰「父親,御龍族的高階龍技是什麼?」
玉良的眉梢卻不自然地顫了起來︰「到時你便知道。」
雪千尋滿懷期待地央求道︰「姑父什麼時候給我們示範一遍麼!」
玉良苦笑道︰「不是所有的龍族都能達到高階龍技。」
西風便明白了。劍神玉良是以劍法稱雄于世,並不代表他的龍技也達巔峰。
戰場上,蕭姚卻不為何其殊這委婉的炫耀動容,淡淡道︰「龍族霸王果然天賦非凡。不過你還是多學學乃父的謹小慎微才好,他若知道你為了一睹水系龍技而送了性命,怕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何其殊笑道︰「我恐怕比你想象得要謹慎得多。沒錯,邀你入谷確為見識水系龍技。因為錯過今次,恐怕就再難見到了。」
蕭姚冷嗤︰「唔?你也知道這場水火之戰將成為自己人生的終點了麼?」
何其殊笑聲更亮,連連搖頭︰「我可沒打算這就去見冥王。」
冥兒聞言頓時沉下臉來︰「听他的意思,是不大喜歡本王。」
何其雅連忙解釋︰「正常的活人都不願見冥王大人的。」
恰在這時,蕭姚道︰「人生常常事與願違,你今夜便能見到冥王也未可知。」
西風唇角微挑︰「蕭姚說的倒有些靠譜。」
何其殊反唇相譏︰「也許冥王他老人家更想見的是你。」
冥兒怒不可遏︰「混蛋,他說誰是老人家?本王讓他瞧瞧是焱火厲害還是鬼火厲害。」
何其雅急忙又是一番好言安撫。
與此同時,蕭姚不屑地笑道︰「冥王大概更忌憚與我相見呢。」
此言一出,有些膽大北海的海盜當場哄然大笑,笑她狂妄也應有個限度。而在遠離人群的僻所,傾夜等人卻是暗暗震驚。
冥兒一萬個不服︰「本王會怕她?可笑!」
星城翩鴻道︰「恐怕蕭姚並非虛張的狂妄。假如她有自信能殺掉冥王呢?」
空逝水立即反駁︰「她若有那樣的本領,又豈會被何其殊刺傷?」
西風道︰「能殺掉冥王的人,想必也沒少遭到冥王的反擊。我兄因魂魄受傷而至今無法覺醒龍技,倘若魂魄被削下一部分,又將如何?」
伊心慈道︰「果然那個禍冥者便是蕭姚罷?也正因如此,魔君才沒有我們想象中那樣無敵。」
錦瑟卻道︰「不到確切證實,倒也不便妄下結論。那個禍冥者未必就是她。」
玉樓詫道︰「錦瑟,你在袒護蕭姚?」
錦瑟淡淡道︰「我不敵對她,更不袒護她。我只是覺得,比起邪魔,蕭姚倒更像一個人。」
這時,久未開口的雪千尋深以為然地接著道︰「沒錯,蕭姚更像是一個人,一個懂得恐懼和悲傷的人。」
玉樓道︰「她當然是人的模樣,不會生得青面獠牙。」
錦瑟置之一笑,目光再度落向戰場。
雪千尋望了一眼淡漠如常的傾夜,也只是搖頭不語。
幾人說話的功夫,蕭姚與何其殊又激斗了數十回合。多水的地形給蕭姚帶來了便宜,泉眼、溪流和水潭,無不成為蕭姚隨手可及的凌厲兵器。兩人一攻一守,在狹長的山谷中回旋飛掠。觀戰者位處高地,不必過多地挪動位置,也看得出東王和北王的戰斗軌跡。只見何其殊的火系龍技雖然厲害,卻只夠勉強化解那一次又一次的水槍水劍,他的速度似乎遜色東王許多,常常一道異常猛烈的火柱激出去,卻都非常遺憾地打空。火柱要麼擊入地縫,無聲無息;要麼灌入泉眼,暫時阻止泉水的冒出。
不知哪個海盜忽然揚聲贊道︰「不愧是北王,選擇此處作為戰場,有風度!」
玉樓低聲嗤道︰「他若真有風度,就把戰場設在海上。」
何其殊果然主動坦言︰「在下有風度卻也十分有限,這樣的地形,對東王有利,對在下也沒有任何壞處。」
那些海盜自是不解,空逝水卻是深深一嘆,問何其雅︰「听說華鼎王朝的天下有大半是這位莊王替兄長打下的,此話當真?」
何其雅點頭稱是。
空逝水搖了搖頭︰「所以說,這位北王最擅長的並非單打獨斗,而是運籌帷幄。他一交手就知道了蕭姚的實力,所以毫不猶豫地轉換了戰場。而這一後手,恐怕是他老早就已籌劃好的。」
伊心慈納罕道︰「難道他方才已經做了什麼麼?」
空逝水道︰「做是做了,但似乎並沒有下定決心做到最絕。」然後轉問傾夜︰「小夜,你覺得這種程度,蕭姚應付得來麼?」
傾夜與蕭姚交手最多,也最了解她的實力,稍作忖度,便道︰「如果僅限于此,蕭姚勉強可以應付。」
此時西風終于領悟了玄機︰「何其殊並不是無意中打偏,他的每一道火柱都是按照精密籌劃好的位置打入地下的。」
詞語一旦道破,幾人便都恍然大悟。他們居高臨下地望著這猶如斧劈似的山谷,都不由地在心底喃喃︰這海島之下究竟蘊藏著多麼巨大的熱能,才會把這坐落在北海之中的極寒之地生生烘出一個暖春?
「但願……」空逝水不懈警覺地祈禱,「這家伙不要妄圖喚醒這座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