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想象中的不同，他原以為白飛雪會驚慌失措，因為被他抓到了把柄。
而她卻沒有，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坦然︰「對，這酒確實有毒。」
太子滿是驚詫地看著她，只見她的兩手緊緊撐住桌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你……」太子指著白飛雪，她那向上勾起的唇角不斷涌出血絲，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小雪……」太子慌忙地抱住她，一手緊緊托住她的臉，殷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指縫留下，低落在地面上，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來人啊，快來人，傳太醫，馬上去傳太醫！」太子一瞬間慌了神，看著白飛雪在自己的懷里呼吸越來越微弱。
「太子……這毒酒……本就不是為你準備的。」白飛雪靠在太子懷里，聲音小得似乎只有自己听得到。
「我知道，我知道你從沒有想過要害我。」太子手上的血越來越多，他用衣袖輕輕為她擦去嘴角的血，可是，血一直不停往外涌，怎麼擦都擦不完。
「太子……我求你……一件事。」白飛雪伸手去握太子的手，可是，卻提不起多少力氣。
太子的眼角微微泛紅，伸手握住她無力的手，緊緊握住︰「好，你說，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應你。」
得到太子肯定的回答，白飛雪舒展了眉心，緩緩說道︰「放……放過皇甫……高毅。」
還沒有等到太子的下文，她的手突然一松，沉重的眼皮緩緩闔上。
「小雪……小雪……啊……」太子緊緊將白飛雪抱在懷里，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可是，懷里的人儼然已經沒了知覺。
匆匆趕來的侍衛，只看到桌子上被堆倒的酒杯，還有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太子。
「請太子節哀……」小德子勸道，太子卻始終沒有松開白飛雪。
「請太子節哀……」一群人在太子面前跪了下來，太子這才轉過臉，惡狠狠地瞪著一幫人︰「滾！都給我滾！」
小德子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其他人退下，讓太子一個人靜靜。
太子慢慢冷靜下來，他沒有再歇斯底里的咆哮，他只是那樣安靜地抱著白飛雪，這樣抱著她，他的心里會稍稍好過一點兒。
「小雪，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你專程找我來，就是為了死在我面前嗎？」半晌，太子喃喃道。
「為什麼，不論我做什麼，在你心里，我永遠都比不上皇甫高毅？」太子突然緩緩松開手臂，看著白飛雪蒼白的一張臉，嘴角的血跡開始變干，她就那樣安詳地閉著眼楮，沒有呼吸。
「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為什麼臨死還在為他著想？」太子突然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是苦澀，是無奈，更多的是悲傷。
「你知道嗎？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已經開始喜歡你了，明明是我們先遇見，為什麼到最後，你卻成了他的人？」
太子知道一品樓的一切，知道夜市的一切，可是卻不知道冷宮的一切，在他心里，他自己才是最先遇到白飛雪的。
門外傳來沙沙的聲響，雨越下越大， 里啪啦的雨聲傳來，就像打在太子的心里。
「小雪，難道你死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太子的聲音微微顫抖，他看著白飛雪緊閉的雙目，恨不得追到黃泉，問她這一句。
可是，儼然，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飛雪的身子漸漸冷了下去。
天空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片，雨一直下，分不清楚是白天還是黑夜。
太子就這樣靜靜坐著，一句話都不肯說。
「太子，奴才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奴才還是要說，您就算是不吃不喝一直守在這里，王妃她……她也不會醒過來啊。」小德子在一旁勸說，可是，無論他說什麼，太子都好像沒有听到一樣。
他斜斜地靠著桌腳，目光空洞，白飛雪倒在他的腿上。
沒有人敢靠近，因為只要一靠近太子，太子便立刻跟發了狂一般。
直到夜里，高素听到了消息出現在了皇宮里這個不知名的院落。
「太子，你這樣作踐自己，又有什麼用？皇甫高毅現在還在刑部大牢里，他的余黨一直在外興風作浪，容妃無端在冷宮里消失，鎮國大將軍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皇上的病情反反復復，難道這些事情，你都可以扔下不管？」
高素站在太子身後，苦口婆心的勸說，可是太子卻依舊無動于衷。
「太子，難道你一定要老臣死在你面前，才肯回頭嗎？」高素從身後一個侍衛的腰間抽出一柄長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夠了！」太子突然之間抱起白飛雪，往門外走去，沒有看高素一眼，哪怕是眼角的余光，也舍不得分他一點。
他的眼里，只有懷中那一具尸體，一具冰冷的尸體。
太子抱著白飛雪的尸體，不知道應該去哪里，他知道，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從她服下毒酒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再活下去的打算。
皇宮的火場，被一場雨清洗了所有的灰燼……
太子抱著白飛雪的尸體走到火場的中央，那是一個類似瓷窯的地方，高高的煙筒，焚墟洞的洞口，差不多剛好容得下一個人寬，太子將白飛雪放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小雪，我沒有辦法將你埋在皇陵，我不會讓你連死了都還是皇甫高毅的人，我不會……原諒我的自私。」他說完，轉身揮了揮手，幾個太監模樣的人，搬著薪柴走到焚墟洞的洞口邊上，一點一點往里面添柴。
只因天上還飄著雨，柴火微微有些濕潤，太子輕輕揚了揚手，很快煙筒上便冒起了許多白煙……
太子始終背對著洞口，他不敢去看，他怕自己會掉下眼淚來。
「太子……太子……不好了，刑部大牢被劫，九皇子已經逃走了……」小德子過來報信，卻發現太子僵硬地站在原地。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太子才終于微微移動了一子。
「小雪，你安心的走吧，我答應你，不殺他，不過，我要你永遠陪著我。」他說完，微微垂眸，大步離開了火場。
只是，原本對皇位志在必得的太子，一下子從優勢轉變成了劣勢，手里要挾皇甫高毅的籌碼沒有了，皇甫高毅成功從刑部大牢逃月兌，鎮國大將軍的兵馬距離京城只有半日的行程了。
如果說他現在還有那麼一丁點勝算的話，就只在一個病重的皇帝身上了。
「太子，最新的情報，九皇子如今正帶著大隊人馬朝皇宮這邊來了，只怕……」小德子慌慌張張地說道，太子看了一眼身邊的高素，只見他冷眸一滯，模了模下巴上的白色胡須。
「太子不要著急，雖然目前情況危急，但是我們還有最後一步路可以走。」高素眯了眯眼，似乎正在醞釀什麼陰謀，眼神陰鷙而可怕。
「什麼最後一步路？」太子驚慌地看著高素，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眼皮跳了跳，他的雙手緊緊握拳。
「只有皇上親自下詔書，決定讓位于太子，才能平息干戈，才能讓太子穩坐皇位。」高素說道，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那笑容讓太子心慌。
「不……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父皇他……」太子明白高素的意思，他是要太子殺了皇上，遺詔自然由他來寫，至于皇甫高毅……就算兵臨城下，也只能算是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太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連這樣的犧牲，太子都不舍得的話，那麼現在太子就走，老臣決不阻攔。」高素說道，指了指門外。
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人是老謀深算，可是，難道皇帝死了，皇甫高毅就會罷手？
他不這麼認為。
「老臣知道太子心里在擔心什麼，放心，護城軍都是老臣的人，兵部侍郎、御林軍、禁衛軍都是我們的人，皇甫高毅只是坐擁那鎮國大將軍手里的十萬兵馬，斷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高素的話讓太子思索了許久，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想想母後早逝，他是由皇帝一手帶大的，即使皇帝對他要求嚴厲，出發點卻是為了他能夠坐上皇位，將來成為一個有能力的君王。
就算皇甫高毅為朝廷屢立功勛，就算太子一次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他最終還是選擇原諒了他，並且恢復了他太子之位。
可是現在，一切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皇帝不死，就沒有遺詔，沒有遺詔，皇甫高毅揭穿他的陰謀，那麼所有的努力全都會付諸東流。
不，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太子，一將功成萬骨枯，做大事就會有犧牲，無毒不丈夫啊。」高素繼續勸說，太子的心開始動搖了。
「太子，別再猶豫，別再遲疑了，若是鎮國大將軍的兵馬與皇甫高毅回合，我們的勝算就會更少，不如趁現在的機會，將遺詔放出去，再命人在京城和京城外兩處伏擊，才能阻斷皇甫高毅的後援，從而各個擊破。」
高素說得對，太子點了點頭，他終于還是要和皇甫高毅兵戎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