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風依然在咆哮,雪依然在狂舞,老房子的門窗年久失修,冷風和寒氣從縫隙里灌進來,屋子里的溫度也越來越低,一片寒冷。
宋澤在衣櫃里找到兩張冬天的棉被,攤開,抖了抖,一張用來鋪chuang,一張用來蓋。
雨瑄站在旁邊,傻傻地看著宋澤熟稔地做著這一切,一股暖暖的感動涌上心頭。
鋪好chuang,他走到她身邊,拉她坐到chuang上,兩個人緊緊的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瑄瑄,餓了嗎?」老宅里什麼都沒有,這麼冷的天,他怕她會熬不住。
「還行,忍忍就過去了。」從家里帶出來的零食都吃完了,在北京的這些日子,一直沒有逛過超市。
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用手肘推了推他,「澤澤,你幫我遞一下背囊,我昨晚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里面好像還有一排巧克力。」
宋澤探手抓過書桌上的背囊,雨瑄在里面翻找出一大排巧克力,伸手遞給他。
「你帶了多少巧克力出來呀,真是服了你,怎麼吃都還有。」接過她遞來的巧克力,宋澤好笑的看著她,這一路上就沒少吃。
「還好有這個,不然今天晚上我們就等著挨餓了。」她喜歡吃巧克力,上天也特別眷愛她,怎麼吃都不會長胖。
宋澤剝開包裝紙,把巧克力掰成小塊,兩人細細咀嚼著,巧克力又甜又澀又苦的味道,慢慢地在舌尖劃開,然後順直而下,一直到達內心的最深處,再也難忘。
兩人一邊吃東西,一邊依偎在一起淺淺地說著話,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該睡覺了。
宋澤幫她月兌掉羽絨服,讓她躺好,然後拉高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順手掖了掖被角。
做完這一切後,他和衣懶懶地靠在*沿上,微笑地看著她。
「你不睡嗎?」雨瑄納悶地問。
「我到隔壁的房間去睡,你不害怕嗎?」他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雨瑄心里「咯 」一下,馬上爬起來,四周張望了一下,陌生的環境使她感到害怕,她緊緊拽住他的手臂,急急地說︰「不要……不要……我不要一個人在這里。」
他圈她入懷,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柔聲說︰「傻豬,我沒有說要走呀,別怕,別怕,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的。」
「那你也躺下來,好不好?」雨瑄賴在他的懷里,不願離開。
「好吧!」宋澤月兌掉羽絨服,攤開蓋在被面上,然後俯身而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才躺了下來。
兩個人面對面側躺著,手握著手,眼戀著眼,中間隔著一條縫隙。
「澤澤,我想听你唱歌。」雨瑄半眯著眼楮,定定地看著他。
「好啊!」宋澤笑了笑,輕輕哼唱著一首歌謠,低沉的噪音在耳畔回旋。
這是一首非常抒情的民謠,雨瑄從來沒听過,因為宋澤用的是哼唱方式,咬字並不清晰,直到他唱到第二段,雨瑄才發現他唱的是日語。
她閉上眼楮,手指下意識地隨著歌曲的旋律在輕輕敲擊著,她對音樂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任何旋律,只要听過一遍,就能記住每一個音符,宋澤唱完,她已經把整首歌的音符記在腦海里。
「很好听的曲子,這是日本民謠嗎?」雨瑄睜開眼楮,輕輕問道。
「是的,小時候外婆哄我睡覺時唱的歌謠,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目光溫柔如水,嘴角浮現一抹淺笑。
「哇……你外婆會唱日本民謠,很棒哦!你知道歌詞大意嗎?」她瞪大水眸,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表情。
「不知道,外婆只是唱給我听,沒有告訴我中文的意思。」宋澤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你外婆……一定很疼很疼你吧?」雨瑄不禁問道。
「嗯!我外婆是日本人,是當年二戰後留在中國的日本孤兒,她原本有機會回日本的,因為外公,她留了下來。我沒有見過我的外公,五歲那年,我被送到外婆家,外公已經不在了。外婆每天牽著我的手上學放學,帶我去公園玩,做好吃的東西給我吃,教我說簡單的日語,每天晚上都唱歌哄我睡覺。
那時候,我剛離開爺爺女乃女乃,上海一切對我來說都太陌生了,包括外婆。我不哭不鬧也不理人,一起*就跑到大門口,坐在大門的門檻上,期待爺爺女乃女乃出現把我接回去。外婆像是讀懂了我,每天像變戲法似的,變一些好玩好吃的東西出來哄我開心。我病了,外婆會整晚守著我,用冷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柔柔的說︰‘不怕,不怕,澤澤不怕,有外婆陪著,澤澤一定會打敗病魔的。’直到我燒退了,她才松了口氣。漸漸地,我會笑了,會叫外婆了,外婆樂得眉開眼笑,說澤澤是天下最棒最乖的小天使。」宋澤沉浸在回憶里,整個人變得好柔軟好柔軟。
雨瑄卻越听越心酸,心酸那個才五歲的宋澤,卻過早地承受最親最愛的人的離去,他的童年已經那樣不快樂,長大後的人生也這麼孤獨。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模著他的臉,喃喃地說︰「澤澤……澤澤……如果爺爺女乃女乃還活著,如果外婆還活著,你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抓住她的手,溫柔地親了親,無限眷戀地說︰「不知道,但一定不是現在的我。瑄瑄,你知道嗎?我喜歡現在的我,雖然不完美,雖然缺點多多,我卻喜歡現在的自己。」
「嗯!」雨瑄點點頭,柔柔地笑了。
她目不轉楮地看著他,用縴細的手指劃過他俊朗的臉頰,順著滑下他完美的下顎,最後停在他那有些粗糙的下巴上來回摩擦。
他的身體僵了僵,伸手拉下她的手,緊緊地握著,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很晚了,睡吧,瑄瑄!」
「嗯!晚安,澤澤!」她听話地閉上了眼楮。
「晚安!」他湊近她,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躺在這陌生的*鋪,聞著*鋪上散發出來的霉味,雨瑄久久未能入睡,她微微地睜開眼楮,卻發現宋澤目不轉楮地看著她,見她睜開眼楮,沖她笑了笑,「怎麼了?睡不著?」
「嗯!*上有味道,那你為什麼還不睡?」雨瑄嘟起小嘴,眉頭微蹙地看向宋澤。
宋澤輕嘆了口氣,把她擁進懷里,撫模著她的秀發,輕輕哼唱著外婆的那首日本歌謠。
她躺在他的懷里,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听著他性感低沉的聲音,心里甜絲絲的,嘴角不自禁地就像月牙一樣彎了起來,慢慢地沉入了夢鄉。
很多年後,雨瑄已能流利地說日語,在看電影《海角七號》的時候,她听到茂伯用月琴演奏這首一直深植在她腦海中的熟悉的旋律時,終于知道這首歌的歌詞︰男孩看見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清早盛開真鮮美,急忙跑去近前來,越看越覺歡喜,玫瑰玫瑰紅玫瑰,荒地上的玫瑰。
那一刻,她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