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不知道你那到底是什麼藥!」
禾晏憤然一句話令顧辭愣住了,自己也不知何時被禾晏拉入內宅的。
「大夫!大夫!」禾晏穿過前院扯著嗓子便叫。
賈半仙匆匆自藥房出來,手中還端著一盆草藥,禾晏拉著顧辭走得飛快,一把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道︰「快給他看看。」
賈半仙放下手中東西邊過來在顧辭面前坐下把脈,須臾,他抬頭看向禾晏,點頭道︰「果不出我的所料。楮」
禾晏只覺得指尖一涼,她忙拉住賈半仙的衣袖道︰「那現在怎麼辦?你有解藥嗎?這毒可以解嗎?」
賈半仙一臉為難︰「這……請恕我無能為力啊!糌」
「什麼無能為力!你不是妙手回春的半仙嗎!」禾晏急了。
賈半仙擦了把汗道︰「別說半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啊!」
禾晏一噎,只好回眸指著顧辭道,「你可知他是誰?他可是丞相大人,你若治不好他會殺了你!」
顧辭不悅蹙眉。
賈半仙一听,忙嚇得跪下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不是小的不救,是實在無能為力啊!這……這給大人藥之人或許有法子。」
「你!」禾晏又急又氣。
顧辭忍不住拉住她,皺眉道︰「這藥到底怎麼了?你能不能先把話給我說清楚?」
禾晏咬著唇,斜睨了地上的賈半仙一眼︰「你說!」
賈半仙無奈,只得畏畏縮縮道︰「回……回大人,此藥並無解毒功效,它卻可以聚毒,可在十日內將余毒聚合留在大人體內,十日後,大人不會再受毒發之苦,卻需依賴藥物鎮住毒性,一旦停藥,便會……會毒發身亡。」
賈半仙說至最後,聲音也顫抖起來。
顧辭一言不發地靜靜听完。
禾晏見他不說話,氣得打他一下道︰「簡沅給你你怎麼就吃了!你怎麼那麼笨!」
她罵得凶,卻難掩擔憂之色,顧辭不免失笑,當日她昏迷不醒自然無法得知形勢如何緊急。他受鴆毒反噬,又得簡沅給他藥,哪里容他多想?
只是簡沅心思如此之深,的確是他未曾料到的。
顧辭不禁握了握雙手,她還說待余毒清除之後便可打通任督二脈恢復他的功力,如此看來,他豈不算武功盡廢了?
「怎麼了?」他不說話惹得禾晏心中緊張,「是不是不舒服?大夫,哎呀大夫,跪著干什麼?還不過來看看!」
賈半仙忙點頭爬起來,卻見顧辭起了身道︰「不必了,走吧。」
他說著,轉身便走。
「大人!」禾晏追著他出去,他行至門口忽然又停下,回過頭來看向賈半仙︰「本相來過的事不準向任何人透露,否則,別怪本相不客氣。」
「是是!」賈半仙連連應聲。
顧辭再沒有任何停留,徑直出去。
這段時間簡沅常常往來相府與皇宮,他也的確有過懷疑,但卻不知竟是這樣的結果。
禾晏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為什麼走了?再讓他看看,或許……」
「沒事。」他低聲一笑,斜睨她道,「那大夫也說了,只要不停藥也不會有大礙。」
十日時間,明日就到了,想來簡沅又該來了。
外頭不知不覺已經天黑,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寂寥空巷中。接著昏暗的光,她側臉看著他,不明白到底什麼事能叫他把此事看得如此坦然。
可為何她卻這樣難受呢?
來時分明步履匆匆,去時禾晏的步子卻是越來越慢。
顧辭終是回過頭來看她,不解道︰「怎麼了?天黑了,不趕著回去吃飯嗎?說不定你的狗正巴巴地等你呢。」
「它有名字的,叫阿瓷。」她悶悶低著頭。
他不免莞爾,這名字他可叫不出來。
又走了一段路,忽而便下起雨來了,禾晏「呀」了一聲,頭頂光線一暗,她本能地抬眸,見顧辭用衣袖替她遮住了。
二人忙跑至一側屋檐下避雨。
他失笑︰「我說走快些,你不走。」
禾晏擦了擦臉,沒好氣地將帕子遞給他︰「擦擦吧!」
他的心情甚好,倚在牆壁上低頭看她道︰「你幫我擦。」
「自己擦!」她說不清為何就生氣了,反正從賈半仙那里出來她的心情就不好。明明被擺了一道的人是顧辭,可為什麼好像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她一個人生氣了呢?
他果真不拿,低頭抖了抖衣袖上的水珠。
禾晏無奈,只好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胡亂擦起來,他離得她近,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她。
滿臉的怒意,眼底卻有擔心,這才是秦禾晏。
他自顧一笑,卻是問︰「為什麼偷藥?」
她咬著唇道︰「你還說,我以為你得了什麼不治之癥!」
他嗤的笑了。
她怒道︰「不許笑!」顫抖將帕子握在手中,她直視著他,「你怎麼會中毒?什麼時候的事?」
前段時間她一直臥病在床,賈半仙說十日……應該就是那時候的事,可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還有什麼是她所不知道的?
顧辭含笑望著她,顯然不願多提此事,只道︰「多說無益,結果已是如此。」他將手伸出屋檐外,冰涼雨水落在他的掌心,他蹙眉道,「府上人不知我們來了此處,也不知這雨何時才能停。」
禾晏氣憤將他的手拉回來,氣道︰「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也對你……」
她驚恐看著他。
顧辭一愣,隨即揶揄笑道︰「你當我和你一樣傻,賜你毒藥你也喝。」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這樣的玩笑!
禾晏生氣推他一把道︰「不願說就算了,命是你自己的,關我什麼事!」
他靠著硬冷牆壁望著她,卻是笑了,既不關她的事,她又何苦生氣?
雨未停,風倒是又大了,禾晏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顧辭伸手將她拉過去,淺笑著問︰「你是要我把風氅讓給你,我獨受凍呢,還是要我抱著你一起取暖?」
她側目瞧見他勢在必得的樣子,咬咬牙道︰「風氅給我,你一個人受凍吧!」
他的眼眸染笑,一把將她圈入懷中道︰「本相為什麼要听你的!」
禾晏大為窘迫,在他懷里掙扎道︰「你干嘛,你放開!」
他低笑︰「你是本相的人,本相愛怎麼抱就怎麼抱。」
禾晏素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听他這樣囂張,用力踩了他一腳,使出吃女乃的力將他推開。
奇怪的是顧辭似在那瞬間忽然松了手,禾晏驚訝地回頭去看他,黑暗中,他的呼吸聲明顯有些急促。
她猜到是因為他身上的余毒,此刻什麼脾氣也沒了,忙扶住他︰「藥呢?」
「在府上。」他強撐著道,「你身上不還有一顆?」
經他一提,禾晏倒是想起來了,她忙取出身上的藥遞至他唇邊,卻又遲疑了。
照賈半仙的話這也不是什麼好藥,可他若不吃……
她還在猶豫,他已取了藥服下。
「大人!」她驚詫地看著他。
他扶著牆壁在門檻處坐下,禾晏忙頓︰「怎麼樣,還好嗎?」
余毒發作一日比一日輕,其實到沒什麼大礙,不過看禾晏此刻樣子,顧辭便伸手環住她嬌小身子,傾身靠著她道︰「嗯,不太好。」
「哪里不好?」她轉過頭去。
他的薄唇摩挲在她的臉頰,只聞得他低語道︰「有些乏力,讓我休息一會。」
她不敢再動,臉頰卻火辣辣地燒起來。身上的冰涼不知何時散去了,周身溫暖如春,竟是這樣舒服。
顧辭有時候便想,這毒中的也並非完全不好,至少張牙舞爪的秦禾晏也有安靜溫和的片刻。
良久也不曾听他說話,禾晏心中害怕,覆上他的手背喚他︰「大人。」
「嗯。」他應著,卻是道,「皇上生病時听說你照顧得挺細心,還親自喂他吃藥。」
「那是……是皇上待我好!」
「本相待你不好嗎?」
「勉強湊合,反正沒有皇上好!」
他淺聲笑了。
「至少皇上不會讓我嫁給一條狗!」
「那回頭把狗殺了。」
「你敢!」她嗔怒瞪著他,昏暗中,瞧見他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也可以讓它把你休了。」
她不禁笑了︰「誰替它寫休書?」
「我。」他的聲音素淡卻堅定。
禾晏哼哼︰「鬼才要你寫,我現在覺得挺好的,阿瓷愛上我了!」
他嗤笑,不再言語,倒是靠得禾晏又近了些。
禾晏念在他身體不適也不好推開他,誰知他竟然得寸進尺,突然將手伸入她胸口的衣服內!
「啊!yin賊!」禾晏跳起來將他推開。
顧辭脊背撞在門上,他卻笑著將從禾晏胸口取出的荷包納入懷中,挑眉看她道︰「別告訴我當初你不是這樣將我的東西拿走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禾晏下意識地一抹,荷包!
她朝他伸手︰「給我!」
「不給。」他略張開雙臂,「有本事,你可以自己來拿。」
禾晏氣憤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坦然笑道︰「請便。」
禾晏咬牙上前,蹲便朝他伸手過去,她深吸一口氣沒入他的胸口,他望著她笑,溫熱氣息靠近她,輕緩吐字道︰「滿足嗎,?」
禾晏一驚,下意識地將手縮回來,他眼疾手快扼住她縴細皓腕,她驚恐道︰「干什麼?你別以
為我打不過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拉住她徐徐站起來,嗤聲道︰「雨停了,該回去了。」
禾晏回過神來才發現已被他拉至屋檐外,外頭的風還有些濕冷,雨果然已經停了。
禾晏甩開他的手大步走上前,卻是走幾步,悄然回頭看一眼,見他不緩不慢地跟著也便放了心。
過了橋,禾晏又回頭,等了片刻也不見顧辭跟上來,她終是忍不住折回去,見他扶著橋墩並不往前來。
「干嘛不走?」
他抬眸看了一眼禾晏,干脆轉身坐下了,搖頭道︰「走不動了。」
今日余毒發作後越來越無力,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後來走了一段路,顧辭便想到了,簡沅若再要騙他,勢必會弄出些ど蛾子,這樣她才能再來相府看病,否則如何順理成章?
禾晏見他不像騙人,這才忙跑至他面前。
他喘息得厲害,禾晏忙扶住他︰「我扶你。」
他輕笑著搖頭︰「我可不想在拱橋上摔下去。」
「那我去叫人來!」
「禾晏。」他叫住她,她回頭,見他直直望著自己,道,「和我待在一起,否則……」
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來,他本能地出手撐住地面,禾晏見此,忙折回扶住他,他整個人已無力靠過來。
「大人!大人!」她拍著他的臉,「大人你振作點!」
他努力地撐了撐眼皮,思緒似乎有些遠了,溫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費力想要反握住,卻是徒勞。
禾晏抱住他,抵不住也只好坐在地上,剛下過雨,地上還是潮濕的,她顧不得,心中只有害怕︰「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女子的聲音在耳畔縈繞,顧辭微微笑了下,喃喃道︰「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就讓你大哥給你背黑鍋,這麼多年,你一點不長進。」
禾晏氣憤看他︰「你還說!要不是你通風報信,那件事也不至于那樣!」
他的俊眉緊蹙,話語依舊輕弱︰「是你把你爺爺的朱砂換成了豬血,你大哥替你頂罪,旁人不知,你以為所有人都不知嗎?」
這一句,令禾晏心口一震,那件事時至今日沒有東窗事發,他怎麼會知道?
什麼叫第一次見面,難道他們第一次見面不是蘇靜芸逼婚那一次嗎?
豬血……豬血……
她的腦子渾渾噩噩,她平生搗蛋太多次,記得有這樣一件事,但是什麼時候的事,在哪里做的,她此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身後傳來凌亂腳步聲,禾晏回頭看去,謝瑯帶著人匆匆奔過來。
「大人!」謝瑯蹲,睨視著禾晏,「大人怎麼了?」
禾晏支吾著︰「我……我不知道啊……」
謝瑯也不顧禾晏,叫來侍衛幫忙將顧辭背起來便走。
…………
簡沅是連夜來的,禾晏站在床邊一直狠狠地盯住簡沅看。
她取出藥給顧辭服下,片刻,終是見他醒來。
謝瑯蹙眉問︰「不是說十日後身上余毒就解了嗎?那為何好端端會昏過去?」
簡沅收起藥瓶,轉身朝顧辭道︰「大人這段時間太過勞累,才至氣虛體弱,下官給大人備些藥,大人每日服藥便無礙了。」
禾晏見她取了藥給謝瑯,想起賈半仙的話,越發覺得簡沅這套戲演得真是逼真!她氣得欲上前,卻聞得顧辭輕聲道︰「如此,就麻煩簡大人了。」
「大人言重,下官過幾日再來。」簡沅轉身退下。
禾晏欲跟著她出去,卻被顧辭叫住︰「禾晏!」
他的聲音微微加重,禾晏自知他是什麼意思,可她就是做不到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謝瑯不知禾晏在耍什麼脾氣,低頭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給顧辭道︰「大人請看。」
顧辭伸手接過,謝瑯繼續道,「屬下見大人至天黑未回來,派人出去找但沒找到,後來有人將這字條綁在箭上射在屬下面前。」
禾晏吃驚望去,驚道︰「什麼人?」
謝瑯搖頭,看向顧辭︰「大人可曾發現被什麼人跟蹤?」
顧辭的目光落在字條上,眸華一緊,他不動聲色將紙條放下,闔上雙眸道︰「不曾,本相有些累了,謝瑯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