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的臉色難看,她本能地低下頭,整顆心突然就亂了,該和她對峙嗎?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她素來都是直來直去的人,可有些事遇上了,禾晏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
其實大哥跟著爹去遼州的時候她偷偷躲在房里哭過,第二天去送他們,她仍是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一樣,但痛過是那樣真實。
「小晏,怎麼了?」沈琉璃驚訝地看著面前之人糌。
禾晏咬著唇,內心仍是糾結。
「禾晏?」
顧辭的聲音忽而從前面傳來,禾晏吃驚地抬眸,果真見是他。
「禾晏。」他又叫一聲,原是在御書房等著的,後來有太監來說皇上臨時有事不來了,他本是要出宮,卻不想竟見了秦禾晏楮。
那一刻,禾晏像是瞬間看到了救星,忙朝顧辭走去。
他低首蹙眉問︰「怎在這里?」他是不允許她私自出府的,不過眼下在宮里也不好質問。目光落在禾晏身後美艷女子身上,他淡淡一笑,「貴妃娘娘。」
沈琉璃笑容端莊,略一施禮︰「顧大人。」
顧辭瞥見禾晏臉色,又朝沈琉璃笑了笑道︰「本相正要帶禾晏去見皇上,娘娘若是同禾晏有話要說,就等下回吧。」他說著,拉住禾晏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禾晏低著頭什麼話也不說,就由著被他拉走。
她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顧辭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
容禮見顧辭將禾晏帶走,他遲疑了下,也轉身離去。
沈琉璃挽了挽臂紗,清風吹起青絲幾縷,她的眸華媚色如絲,唇邊揚起一抹冷笑︰「她知道了。」
湘湘吃了一驚,行至沈琉璃身側道︰「娘娘您說什麼?」她愣一下,順著沈琉璃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道,「可您不是說表小姐沒那麼聰明的嗎?」
沈琉璃仍是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的確那麼認為,不過秦禾晏今時今日的態度早已說明一切了。
是人總會變的,她已不是當初的沈琉璃,秦禾晏不再是那時的秦禾晏也沒什麼奇怪的。
「那……那怎麼辦?」湘湘急著問。
沈琉璃看了良久,才徐徐笑道︰「慌什麼,她沒有證據。本宮有太後這座靠山,她不過區區一個宮女,能奈我何?」
縴長手指緊握,丹寇嵌入掌中,沈琉璃的目光漸漸變冷。
事到如今這一切全是禾晏自己造成的,若不是她,她根本不會離開青州,根本不會入宮!表哥也不會娶蘇靜芸,更不會去遼州!
…………
禾晏被顧辭拉著走了好長一段路她才回過神來,忙甩開了他的手一個人朝前走去。
「去哪里?」顧辭不悅地跟上她的步子。
禾晏悶悶道︰「你不是要去見皇上嗎?我……我不去了,我回府去。」
回府?顧辭略微吃驚,她什麼時候還這樣听話了?私自入宮的事他還沒訓斥她,她就知道錯了?
他伸手將她拉過來,墨黑眸子鎖住她道︰「私自入宮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你必須告訴我你來做什麼?」
她低著頭不說話。
他的話音低柔一些︰「你是來找皇上的?」
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無非是為了藥的事。心里說不高興那是騙人的,可他忍不住總要擔心。
顧辭不免嘆息一聲,再次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去。她始終低著頭被他拉著,活月兌月兌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他不禁一笑,直到上了馬車,才听她忽而開口道︰「你心里就不難過嗎?」
他回眸,見她頷首看著自己,明眸蕩漾似有哀傷。
他認真看她道︰「皇上有皇上的考量,再說,這也不是什麼毒藥。」
「難道也是皇上給你下的毒嗎?」她的眼底閃過驚愕。
顧辭一怔,忙搖頭道︰「不是皇上,別亂說!」
「那是誰?」她不依不撓,就是不知她病的那段時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卻不想他不慌不忙道︰「我吃錯了東西。」
「放屁!」她氣得罵人了,他以為拉肚子嗎?吃錯東西跑躺茅廁就能解決的事,毒藥也能吃錯,當她是三歲孩子嗎?
他清淺一笑,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道︰「誰準你說這樣的話?」
她生氣地推開他的手︰「你管不著!你的事我也不管,我算你的什麼人,我再也不管了!停車!」她沖出去,也不等車夫停穩便跳下馬車去。
「禾晏!」顧辭追著出來,見她果真自己走了,車夫忙勒停了馬車,顧辭下車追上去。
禾晏听到他追上來,步子越發地快了。她說不清為何心里異常的堵,想起容祁離去時的目光她難受,想起沈琉璃她也難受,想起顧辭對容祁的理解她更難受。
最可惡的是,好像每個人都輕描淡寫,唯獨她一個
tang人難受。
顧辭跟在她身側沒有攔住她,只輕聲問︰「不是說回府嗎?又要去哪里?」
她低頭疾步而走,一言不發。
「要去你舅舅府上?」除了徐遠在府上,她在京城再無親人去處了。
其實禾晏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就是心理煩躁不想理人。
身側之人破天荒地沒有將她拽回去,似乎是由著她使性子。
在街上走了一遭,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城門口。
顧辭終是皺了眉︰「你不是想徒步走回青州吧?」
禾晏略吸了口氣,若是可以,她倒真的想。
顧辭見她真的穿過了城門出去,他蹙了蹙眉只得跟著走。他上朝之後就沒回過府邸,此刻一身鴉青色官袍,守城的侍衛們忙行禮。
副將驚慌奔過來,卻見顧辭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靠近。副將無奈,只能站在原地看著他穿過城門,他前後也不見顧辭帶著侍衛,擔心顧辭的安危,便暗中指派了幾個侍衛遠遠地跟著。
顧辭跟著禾晏又走一段路,他無奈道︰「你是打算一直不同我說話嗎?」
禾晏咬著牙,一路上腦中閃過很多人的臉,到最後她卻像是生自己的氣了。
顧辭仍是不緊不慢地跟著,緩聲道︰「天黑之前還打算回府嗎?簡太醫給開的藥我沒帶。」
禾晏的步子一滯,她有些憤怒回頭道︰「你回去!」
他亦是站住了步子,與她保持著半丈的距離,挑眉道︰「本相若連個丫頭都帶不回去,還有何顏面幫皇上管理國家大事?」
禾晏氣道︰「我沒來京城之前你這丞相不也當得好好的!」
他輕笑幾聲,凝視著她道︰「因你爹的事,你初來京城便記恨我,覺得我不是好人。皇上坐擁天下,我用五年時間在大梁經營自己的勢力,若換了你,你會一點不在意嗎?」
禾晏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一時間愣住了。
他仍說得漫不經心︰「若我是皇上,這還是輕的,勢必要多安插幾個眼線在身邊才放心。」他說著,似是想起什麼,神色明顯微微僵住,不過很快,又見他展顏。
禾晏心中煩悶其實在于,于公事,這些道理她都明白都懂,但于私事,她就是不能理解。
見她沉默,他緩緩上前一步︰「皇上心懷天下,招賢納士,必當有所防備。我也防過他人,你也防過本相。」
「可是……」
他的手指置于她顫抖唇邊,搖頭道︰「沒有可是。」
她平日看似頑劣,遇事卻能想明白,這一點顧辭早就看出來了。
她替他不值,他很欣慰,只他有一事未曾告訴她,就算容祁不防著他,他也並不如世人看他過得輕松。
從他來到容祁身邊輔佐那日起,他的人生早已有了舵手。
陽光正好的午前,忽而平地起了一陣大風。
顧辭伸手替禾晏擋住風沙,並不多說,執了她的手回神朝城門走去。
…………
整座庭院幽靜異常,偶有風拂過院中稀疏竹林,發出簌簌聲響。
周富公公安靜站在廊下,目不轉楮地望著院中一抹孤寂身影。
這是晉王在京時的府邸,主人雖不在,下人每日打掃,整潔干淨如舊。
自晉王離京之後,周富的印象里,容祁並不常來。他來得勤快時還是晉王.剛走的那一年,他若遇上不順心之事便會獨自來府上走走,那之後,似乎再沒來過。
容祁已在院中站了近半個時辰,四周靜謐得只余下風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人。
他不禁低笑了下,晉王走後,偌大一個京城不早已只剩他一個了嗎?那些熟悉的,看似忠心的,他又何嘗真正同他們交心過?
只有禾晏……
他不需要與她交心便能得到坦誠,只因她在他身上不求什麼,沒有身份地位的隔閡,也無利益牽扯。她不是依附著他而生的藤蔓,他亦不需要做供她養分的大樹。
他第一次找到了平等的滋味,所以他願寵她護她,喜歡看著她沒心沒肺的笑。
只是如今在她眼里,他怕也不過是個利欲燻心,不折手段的人。
周富先是听他笑了幾聲,忽而又聞得他低頭咳嗽起來,他正苦于不能上前,正巧見簡沅急急趕來。
他忙叫了一聲「簡大人」,簡沅越過他徑直走到容祁身邊。
「皇上……」她伸過手去卻被他一把推開。
容祁的臉色微帶著一絲蒼白,話語卻沉下︰「誰讓你自作主張!」
簡沅一怔,又想起周富派人去宮中通知她時就曾替過早上秦禾晏入宮過一趟的事,她轉念一想,自已明白容祁口中所為何事。
她低頭道︰「阿沅是為皇上好。」
他忿然指著她,胸膛因震怒劇烈起伏著︰「你以為朕用他這麼多年當真是因為他的能
力而盲目的信任?你同那些人一樣以為朕是傻子是昏君!」
「皇上!」簡沅震驚得跪下。
周富以及遠處靜侍的宮人侍衛全都壓壓一地跪下了,饒是周富侍奉在容祁身邊這麼多年亦是沒有見過他發過這樣大的火。
容祁往前一步立于簡沅面前,他略俯身,冰冷眸華凝住面前女子,哂笑道︰「阿沅,你就是不信朕也不信他。」
余音收盡,他早已拂袖離開。
簡沅轉身望著那抹消瘦身影艱難動了動唇,再吐不出一個字。
她信,她其實是信的,她只是想多替他留一手,她是做錯了嗎?
「皇上,皇上……」周富急急跟在容祁身後,他只身穿過院落再不多說一個字。
簡沅突然想起什麼,爬起來追上去,急聲道︰「臣能解他身上的毒,皇上若是不願以此牽制,臣……臣馬上去替他解毒!」
他的步子略一躊躇,卻只是極短的瞬間,依舊大步離去。
禾晏已如此看他,再說,他還是這大梁的皇帝,他只有做錯,卻不會認錯。
這是天家威嚴。
反正,天下人看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若日後無人諒解,他也不會求人諒解。
他出了府卻並不上御駕,周富嚇得臉色慘白︰「皇上……皇上您這是要去哪里?」
容祁冷笑看他︰「天下都是朕的,朕去哪里還用得和和你回稟不成?」
「奴才……奴才惶恐!」周富的牙齒打著顫,「只是怕外頭不如宮中安全。」
他的笑容森冷道︰「若有刺客,你不是會替朕擋嗎?」
周富一噎,掬了把汗跟上,替皇上擋刀擋劍他倒是不怕,怕只怕他死了皇上安危也保全不了!
周富暗中招呼了一個侍衛上前,吩咐他回宮調遣禁衛軍前來護駕,待他再回頭,見容祁已行遠了,他忙跑著追上去。
簡沅見此也忙跟上前,她暗中算計顧辭的事本就不打算瞞著皇上的,是想找了時候就告訴他。
倘若在從前,皇上必不會這般動怒。
是因為秦禾晏嗎?
簡沅心中升起一抹不安。
…………
顧辭回府換了朝服出來本是想去找禾晏,卻赫然發現她就直直地立于他的房門外。
他略微吃驚,隨即側身讓她進來。
阿瓷搖晃著尾巴歡快跟在禾晏身後進來,顧辭蹙了眉。
禾晏並未坐,目光凝視著他突然問︰「我表姐的事,你查了嗎?」
他倒了茶放在她面前,從容道︰「查了。」
簡單兩個字令禾晏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你不會想知道。」他只是確定沈琉璃知道那個消息是禾晏帶入宮的,卻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告訴太皇太後的。
宮中傳言散播得快,要查源頭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禾晏頹然笑了笑,低聲道︰「她不信太後的喜好不是我動的手腳,原來她一直是不信的。」
他的聲音平淡︰「那便不要解釋。」
解釋也是徒勞,沈琉璃不會听的,禾晏明白。
「日後少去皇宮,她動不了你。」阿瓷蹭在他的身上,他俯身模了模它的頭。
禾晏不說話了,日後她不必去陪容祁說話,宮里似乎也沒那個必要去了。
可每每這樣一樣,又似乎心里突然空了,少了點什麼。
「怎麼?」
「哦……」她回過神,突然朝他伸手道,「你的藥我再去找賈半仙看看吧。」
他卻是笑︰「有什麼可看的,若隨手可配,簡太醫在九華山也就白待了。」
禾晏怔了怔,似乎也有道理。
她失望地「哦」了一聲,轉身走到門口時突然又想起什麼,回頭問︰「那日你說什麼第一次見我,你到底在什麼地方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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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作者要去蠻遠的地方兩天,帶電腦不方便,所以25、26兩天不更了,27號恢復更新,給大家帶來不便很抱歉,謝謝各位的理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