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雖然殷華才離開兩天,但聶湘已經深刻的感受到,相思的滋味有多蝕人。
她常無緣無故發起呆,因而受到許嬸嘲笑的她雖然覺得難為情,但就是無法克制。
不曉得永成縣的賊匪何時才能剿滅?
她清楚他的能力超群,一定可以替永成縣的縣民除掉大患,但又想到山賊的狠戾,實在怕他受到傷害啊。
時間在忐忑與擔憂之中度過,直到殷夫人出現在聶家時。
一樣是帶著不善的來意,但這次殷夫人可是直接開門見山威脅她若不離開殷華,那就只好請他們搬出祈本縣了。
殷夫人娘家在祈本縣本就有一定的勢力,加上殷老爺身為縣衙總捕頭,要趕走一戶小民,易如反掌。
可聶湘不願屈服,她直接跪下,求殷夫人成全。
「滾開!」殷夫人瞧見她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心頭就煩膩,「你憑什麼嫁給殷華?你配嗎?」
「我知道我不配,可是夫人,我求你,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
「夫人,我與殷華已經互許終身,此生非他不嫁,他也是非我不娶,若你將我趕走,他一定會追來,到時,恐怕你就失去一個寶貝兒子了。」
「賊丫頭,竟敢威脅我!」殷夫人震怒。
「不是威脅,」她搖頭,「你應該知道殷華的性子才是。」她知道殷華的性子?不,她不太清楚,她也從沒料到殷華竟然會對聶湘死心塌地,還以為兒子清心寡欲的,怎知一拗起來,她這個當娘的也沒辦法。
但她又怎能讓聶湘發現她其實並不了解兒子!
這個丑她出不起。
「哼。」殷夫人裝模作樣冷哼,「你若不從,我就將你送到殷華找不到的蠻荒之地。」
「除非殺了我,否則他一定找得到我。」她清楚他的能耐,只要他願意,不管將她藏到哪,殷華都找得著。
聶湘堅定的口吻,讓殷夫人更是怒氣沖天。
「你就不怕你嫁進來,我會怎麼凌虐你?」
「殷華不會讓我受委屈。」她要氣死了,要氣死了啊!殷夫人真是恨不得將信心滿滿的聶湘給宰了。
殺人得償命!她呼呼大口喘著氣。
她是總捕頭夫人,赫赫有名鬼捕之母,不能失去理智,絕對不能……「啪」的一聲,殷夫人狠狠抽了聶湘一個耳刮子。
「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殷夫人踩著忿忿然的腳步走了。
搗著發疼發燙的臉頰,聶湘跪坐在原地,很是委屈的淚流滿面。
她明白想跟殷華在一起,未來的日子絕對不好過,那不是離家自立就可以解決的事。
她不能讓殷華背負不肖子名義,可殷夫人的固執與兒子如出一轍,要怎麼做才能圓滿解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怔怔然發著呆,任憑眼淚無聲的流,直到她恍惚醒覺擦掉淚水起身做事,外頭天色已昏暗,家家戶戶都點起燭來了。
她怎麼發了這麼久的呆?
回到後屋,已經醒來的母親正把滿抽屜的衣服拉出來重折,已經習慣她常無意識將家務整理再整理的聶湘沒有打擾,回到了廳堂。
熨衣的竹炭已熄,她回到廚房想再燒點柴火時,這才想起聶凡聶芃那兩個小表頭都這麼晚了竟然還沒回家。
該不會偷跑去哪兒玩了吧?
燙好了衣服,整理好桌子,她動手煮晚膳,可是飯都煮好了,還是不見聶凡、聶芃姊弟倆。
他們曾經因為貪玩,夕陽西下才歸家,但從不曾她都準備好晚膳了,仍不見人影。心中掠過不祥預感,她跟母親說了聲,要她先用膳,便出外尋人。
「凡凡,芃芃……」她揚聲高喊,遇人便問是否看見兩姊弟。
大部分的人都搖頭,看見者所告知的地點,仍沒有兩姊弟的蹤影。
私塾早已下課,夫子說他們是一起離開的。
入夜了,還是沒有兩姊弟的消息,聶湘邊哭邊找,心想如果殷華在就好了。
他靈敏的五感,不管這兩個孩子躲在哪,他都有辦法找出來的。
「殷華……」她站在大街口低聲哭泣,「凡凡跟芃芃不見了……」可他現在人不在祈本縣,永成縣距此有五十里遠,就算殷華听力再好,也沒法听見她著急的哭喚。
第二天,兩孩子仍沒有消息,聶湘只好報請官府協尋。
聶湘與殷華交情不同于一般,官差們都知曉,但總捕頭夫人不容于聶湘,官差們亦知曉,在兩難之下,官差基于職責,還是幫著尋找了。
聶湘心焦的在外頭尋了一整天,是故殷夫人再度上門時落了個空,還以為聶湘是躲起來了。
靠近傍晚時,幾名官差忽然出現在聶家,正在準備晚膳的聶湘急急出了廚房詢問,「找到了聶凡跟聶芃了嗎?」她焦急的手都在發抖。
官差們互看一眼,拿出枷鎖,銬上聶湘。
「有人作證,是你賣掉了佷兒女給人販子,請你跟我們上官府一趟。」官差肅聲道。
「什麼?」聶湘以為自己听錯了,「是弄錯了吧?我怎麼可能賣掉芃芃跟凡凡?」
「有任何辯解,到縣太爺面前說吧。」官差拉起伽鎖上的鐵鏈,「走!」聶湘來到衙門才知道,原來告發她的人竟然是胡大娘。
「胡大娘,你說被告聶湘將佷兒女賣給人販子,真是你親眼所見?」縣太爺用力一拍驚堂木,兩排衙役大喊「威武」。
「稟縣太爺,確是民婦親眼所見。」垂首的胡大娘看起來十分卑屈有禮,但一雙眸卻是閃著惡毒精光。
「被告聶湘,胡大娘所言是否屬實?」縣太爺問聶湘。
「縣太爺,民女是冤枉的!」聶湘大聲喊冤,「民女的兄長已逝,兩名佷兒女是聶家的香火,民女怎麼可能將他們賣掉!請縣太爺明察秋毫!」
「縣太爺,您有所不知,聶湘因為這兩個拖油瓶跟一個失智的母親而生活陷入困境,也找不到好人家婚配,故平日若有不順便欺負他們出氣,虐待他們,這事就連殷華殷捕快都知情。」胡大娘轉頭看著一臉震驚的聶湘。
「你胡說!」聶湘氣得全身發抖,「你亂造謠言說我欺負芃芃跟凡凡也就算了,為啥要把殷捕快也扯進來?
還說他也知情?這是要故意栽贓陷害殷捕快嗎?」
「縣太爺,聶湘曾因凌虐佷兒女而被殷捕快抓捕,這事曾被多人親眼瞧見。」胡大娘振振有詞道。
聶湘倏忽想起她第一次跟殷華說話的那日,殷華的確因為誤會而當場替她銬上了鐵鏈,要以「凌虐孩童」的罪名將她抓入官府,還好後來誤會開釋,便將她放了,沒想到竟被胡大娘利用來誣告!
胡大娘一定是要報復胡家大漢因她證言入獄一事,不惜說謊誣告,偏偏現在找不到聶凡跟聶芃,無法證明她的清白。
天啊,那兩個孩子到底是去哪了?
他們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了吧?
聶湘擔心不已,可現在自己被誣告,殷華人又不在,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被告聶湘,胡家陳氏所言可是實話?」縣太爺問著堂下又急又氣的聶湘。
「不是的,大人。」聶湘急急辯解道,「那是殷捕快誤會,後來這誤會有解釋開來了,要不,殷捕快怎未將民女拘提入大牢呢?」
「說得也是。」縣太爺點點頭。
「大人,您有所不知,」胡大娘歹毒的眸瞪著聶湘,「殷捕快縱放聶湘,不是因為誤會,而是這**的女人勾引殷捕快,才讓殷捕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大膽!」縣太爺用力拍下驚堂木,「你可知你這番話可是在污蔑捕快殷華的清白?」
「大人,民婦句句實言。」胡大娘頭磕地,「祈本縣的居民皆知近日來,殷捕快與聶湘時常同進同出,早有謠言傳得沸沸揚揚,殷捕快必是被下了藥或被以色誘之,才會對聶湘言听計從,就連自個兒母親要求分開的話都不听了。要是大人不信,請隱婆驗證聶湘是否還是完璧之身,就可知民婦是否句句實言。」聶湘聞言,面色驟變。
「大人……民女是冤枉的!」聶湘大聲喊冤,「民女照顧兄長遺子,盡心盡力,還讓他們上私塾,怎麼可能虐待他們!」
「那可不一定。」胡大娘輕蔑道,「我常听到聶湘斥罵佷兒女,恐怕她是一方面想博得美名,一方面又不甘願撫養兄長遺子,且姻緣更因拖油瓶而蹉跎,才會私下凌虐佷兒女泄憤,後來發現真是養不起了,或者殷捕快要求她舍棄兩個拖油瓶,所以她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干脆將佷兒女給賣了。」
「不是的!大人,民女是無辜的!」聶湘大喊著冤枉。「民女對于……」
「肅靜!」縣太爺再一拍驚堂木,「傳隱婆替聶湘驗身,若非完璧之身,就表示陳氏並無說謊。」
「大人,民女是無辜的,民女的佷兒女尚不知行蹤,生死未卜,求大人讓民女找尋佷兒女,求求您,大人……」
「拖下去!」縣太爺大喝一聲,一旁衙役將哀哀懇求的聶湘拖下公堂。
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隱婆告知驗身結果,「啟大人,聶湘已非完璧。」胡大娘嘴角陰狠揚起。
「來人,傳聶湘。」哭得渾身虛軟的聶湘被帶至公堂。
「聶湘,隱婆證實你已非完璧,你是否承認勾引捕快殷華,並販賣佷兒女之罪?」
「大人!大人!」聶湘跪行上前,「我真的沒有賣掉自己的親佷兒女!他們目前尚不知行蹤,求求你先別審民女,先找尋我的佷兒女,我怕他們遭遇不測,求求您……」
「大人,人是聶湘賣掉的,她一定知道人販子現在人在何處,大人何不行刑,便可得到答案?」胡大娘提議。
縣太爺側首問一旁的師爺,「師爺,你以為呢?」師爺搖著扇子,思慮了一會兒後道︰「大人,陳氏所言,在下亦曾听聞,那日在街坊,多人親眼所見殷華拘了聶湘,但後來不知為何又將其放開,接著沒多久兩人就常出雙入對,這其中必定有鬼。」
「嗯。」縣太爺沉思。
「且殷夫人十分痛恨聶湘拐了她的兒子,據說這幾天都親自上了聶家要求聶湘離開殷捕快,但是聶湘堅決不肯,而殷捕快竟不惜與母親反目也要娶聶湘,不覺有問題嗎?」
「的確有問題。」縣太爺點頭。
這方面的謠言,縣太爺亦有耳聞。
「聶湘或許外表長得不錯,但都是大齡姑娘了,還有拖油瓶在身,憑殷捕快身家,根本不可能對其死心塌地,可見這聶湘必定施了什麼手段,才讓殷捕快跟中了邪沒兩樣。」他若是殷捕快,外頭年輕貌美的姑娘那麼多,怎可能看上一個有拖油瓶的大齡姑娘?還讓自個兒母親操心不已。
他早就覺得事有蹊蹺了,原來是被施了美人計啊。
「是有蹊蹺。」縣太爺下了決定,「聶湘,你招是不招?」
「人人,」聶湘哭喊,「民女真是冤枉的。」
「來人,」縣太爺指示,「重打二十大板,看她招是不招!」
「是!」一旁官差听令,將聶湘拖了出去。
「大人!民女真是冤枉的,大人……大人……」永成縣的山賊所居的難馬山,是座地形十分險峻,想策馬上山都有難度的大山。
由于形勢陡峭無人煙,山路只到半山腰就斷了,而官差的查通常也到此為止。
殷華一行人跟著永成縣的捕快來到此處,就停步了。
「就是這!」永成縣總捕頭兩手無奈一攤,「山賊的蹤跡到此就再也尋不著了。」大伙看著四周環境,雜草遍生,幾乎有半個人高,說上頭還住有山賊,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你確定山賊藏匿在此山頭?」梅柘很是懷疑。
「當然!」對于梅柘的質疑,總捕頭很是不悅,「我們已經追捕山賊數月了,不可能有錯。」總捕頭瞥向走到一旁,不曉得在觀察啥的殷華。
這殷華一看就是個白面小生,人長得瘦瘦高高,纏繞鐵鏈而未著袖的右手看起來是十分健壯啦,但臉一看就曉得年紀輕輕的,二十不到,氣色看起來還行啊,哪有外傳的什麼鬼氣逼人、人見膽寒鬼見愁這般聳動?
還「鬼捕」咧,想必是祈本縣的夸大溢美之詞吧。
他們真能幫忙找到山寨嗎?總捕頭一點信心也無。
「你們退後一點。」殷華忽道。
「你發現什麼了嗎?」總捕頭問。
該不會是找不到半點線索,所以虛張聲勢吧?
「退後。」殷華眼神掃過眾人。
總捕頭與其他捕快莫名打了個冷顫。
這、這眼神看起來怎麼……怎麼還真有濃重的陰森鬼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