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開始懂事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只能在蕭水苑這一小片天地活動。蕭水苑里很少有人來,天生的銀發讓他與外人有了一道明顯的界限,但還有簫姑母和他一樣、陪著他。
有多少次,他眺望著那紅牆之外的時候,總會有一只手溫柔地撫模著他的頭。抬頭,笑著喊著「簫姑姑」,他的笑也許早已成為一種習慣。
花簫音只是朝著他笑了笑,又和他一樣眺望著,眼中盡是如水般悠長的憂傷。
「你不該呆在這種地方,你的世界在外面。」
這句話他听她說了許多遍,多到數不清。年幼的他只是以為姑姑只是擔心他,所以他總會笑著回答「這里也很漂亮啊。」
是啊,這里很漂亮,但是年復一年地看著同一片景色,他也開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也許是察覺了他的想法,花簫音時常和他說起北羌的風土人情,以及她曾遇到的一些趣事。他很開心,總在夢里勾勒著外面的世界。
十一歲那年,花簫音突然問他︰「你想出去嗎?」
雖然不解,但他還是使勁的點頭。外面的世界一定比他想象的更美好吧,一定是的!
他離開蕭水苑那天,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陌生人的手讓他渾身不自在。
「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不然在這宮里你就無法生存下去。」
耳邊有些濕re的氣息,他知道這是簫姑母的聲音。他點點頭,依舊笑著。
離開了簫水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眼前只有一片漆黑,這讓他不安,每走一步,都害怕前一步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原來還有幾個照顧他的宮女,漸漸的,耳邊再沒有她們的聲響,他知道她們也離開了。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無盡的黑暗。他成了這皇宮里的真正的孤魂。
他一個人在皇宮里模索著,抬起頭,也不見天空的藍色。他終于到了外面,卻失去了光明,他也不知道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
失去光,他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連季節也只能靠感覺來分辨了。
那一天,他靠著牆休息。身上忽然一點點觸到冰涼,逐漸的又感覺濕濕的。
是下雪了嗎?他伸出只覺得冷的手。雪花緩緩飄落,落在他的手上,很快又化成水,從他指間溜走,在地上留下一個稍縱即逝的痕跡。
他在簫水苑看過雪,天地都是一片純白,那是他一直珍藏在心里的畫面。他想著,只是一次也好,看看外面世界的雪景。于是,他睜開了眼。
高高的紅牆上堆積的白雪,地上也被積雪所覆蓋,天上飄飛的雪花,紛紛揚揚,飛舞著,卻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平靜。原來雪下了很久啊,他笑了。再一次遇到光明,他的心一聲跳過一聲,忘卻了原來的期待,只是一心痴迷的看著。
「真美啊。」
他一愣,難道他心里的話跑出來了?但這聲音清細,應該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低下頭,一個小女孩正看著自己,天真地笑著,純淨得像一塊水晶,讓他移不開視線。
「你的眼楮真美啊,天空一樣純淨的藍色!」女孩驚喜地說著,像精靈一樣活躍。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的手都凍傷了!」女孩看著他的手,一副快要哭的樣子。
「啊,這沒事的。」他溫柔地笑著,雖然手凍得通紅沒有了知覺。
「不行!」女孩生氣的大聲喊著,鼓著腮幫子,眼中的倔強讓人屈服。說完,毫不客氣地拿過他的手,不停地往他手心哈氣。
女孩的手戴著紅色的手套,小小的格外可愛。他就這樣低頭看著,臉不知不覺已變得通紅。這是除簫姑母以外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麼溫柔。讓人安心的溫暖從女孩小小的手傳送到他的手,但這也讓他發現自己手的冰冷。
「語傾,你在哪兒?」
遠遠的一聲呼喚,女孩倉促了起來,皺著眉對他說︰「對不起,我父親正找我,我走了。」
女孩說完,跑了起來。跑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又跑了回來。摘下手套,放到他的手心,笑著說︰「帶上這個就不冷了。」
這一次,女孩真的走了。他只能默默地看著她離開,然後又回到他的黑暗中……但是,這不是夢。他抓緊了手中柔然的手套,清楚地記得那個女孩的笑容。
之後,又過了多久?他逐漸習慣了黑暗。對他來說,所有的日夜都一樣,不過是無盡的寂寥。偏偏又是一個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差別的夜晚,又再次…與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