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巧舌如簧(中)
武承嗣是什麼人?
他是武則天的佷子,很得武則天信任,是公認的武則天熱門繼承人之一。他權勢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都得禮敬他,誰敢要他閉嘴?
就是武則天最為信任的大臣狄仁杰,雖然與武承嗣政見不同,反對立武承嗣為太子,也不敢要武承嗣閉嘴。
更別說,李隆基還斥武承嗣為「鳥嘴」。
這事太有震憾力了,上自武則天,下至一眾群臣,如同看見老母豬上樹似的,感覺很荒謬,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听錯了。
「這……」過了好一陣,眾人這才肯定,他們沒有听錯,這是真的,個個一臉的震憾到爆的表情。
「……」李旦想要說話,卻是叫喉頭一陣「咕咕」的怪異聲響,愣是說不出來。
李隆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喝斥武承嗣,斥他為「鳥嘴」,這是把天捅漏了,李旦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天旋地轉,心里一個勁的叫嚷︰「完了,完了,全完了!」
「你……竟敢叫我閉嘴?」武承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一蹦老高,臉色鐵青,臉孔扭曲,指著李隆基,口沫橫飛。
要問武承嗣什麼時候最荒謬?他肯定會說現在最為荒謬,這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為荒謬的事情了。
「把你的狗爪子拿開。」李隆基直接把他暴跳如雷的樣兒無視了,冷冷的道︰「堂堂大臣,沒有絲毫禮儀之可言,張牙舞爪的,跟市井無賴似的,你也配做大臣。」
這話很損了,既是在訓斥武承嗣,也在揭武承嗣的瘡疤,說他出身低微,沒有教養。
「你……」武承嗣眼中怒火翻涌,就要暴走。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武則天緩開金口,斥道︰「承嗣,不得無禮。隆基說得對,朝堂之上,就得有規矩,不得亂來。」
李隆基的話是很損,大揭武承嗣的瘡疤,卻是佔住了理。朝堂上,有理說理,誰會張牙舞爪,指點別人,這太沒有規矩了。
「臣領旨。」武承嗣就是拍武則天馬屁起家的,對武則天是奉若神明,不敢有絲毫違拗,忙臉上泛著笑容,賠著小心,一副乖寶寶樣兒。
「這變臉真夠快的,比翻書還要快!」李隆基看在眼里,大加鄙視。
「你可是有話說?」武則天沖李隆基問道。
武則天就是武則天,聰明絕頂的人物,自然是知道李隆基喝斥武承嗣不會無因,肯定是有話要說。
「是的,陛下。」李隆基也不叫祖母,而是叫陛下,顯得有些生份,武則天的眉頭微微一挑。
「你吃牛都不吃的青蒿,起居郎記錄在案,你能有甚話說?」武承嗣抓住機會譏諷李隆基,嘴角都裂到耳根了。
為了把譏嘲效果最大化,特的把「牛都不吃」四字咬得特別重。
張嘉福,王慶之這些武承嗣的爪牙更是配合的搖頭,一副李隆基丟臉丟到姥姥家的表情。
「堂堂大臣,竟然不給人說話的機會,你就是這樣當大臣的?」李隆基嘴角上翹,反唇相譏,道︰「你听過‘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在言高’這話麼?」
「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在言高?好!說得好!說得好!」武則天微一品評,微微頷首,大聲贊揚。
「這……」武則天如此贊揚,大出武承嗣意外,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武則天就是武則天!」李隆基卻是在心中暗贊。
眾所周知,駱賓王寫的討伐武則天的檄文很得武則天賞識,只要有道理,武則天就會贊賞,這就是武則天的性格。
「隆基,你有甚話要說?」武則天贊揚之後,沖李隆基道︰「你說吧。若是說得在理,朕自會為你作主。要是不在理,哼!」
一聲冷哼,如同雷霆炸響,極有威勢,嚇得李旦一個哆嗦,差點軟在地上。
「陛下,他們說青蒿是草,這不對,那是藥,是神藥!」李隆基昂頭挺胸,激昂昂而言,聲音高昂,信心十足的樣兒。
「噗哧!」一片失笑聲響起,殿中大臣個個忍俊不禁,失笑出聲。
更有人笑得前仰後合,面紅耳赤。
仿佛這是他們這輩子听到的最為好笑的笑話似的。
「嗯?噗!」武則天先是一愣,繼而也是發笑。
李旦听在耳里,如同被雷劈中似的,身子發僵,都快暈過去了。
眾所周知,青蒿是雜草中的雜草,沒有任何用處,怎麼又會是藥?李隆基真能瞎掰,還說這是「神藥」,還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嗎?
誰要是信了,誰就是傻子,天下間最大的傻子!
「可笑啊可笑!」張嘉福搖頭晃腦,扯起嗓子譏嘲,道︰「天下皆知,青蒿連牛都不吃,怎會是藥?怎會是神藥?」
「是呀。」一片附和聲響起,出自一眾大臣之口。
「嗯。」就是武則天也是贊成這話,微微頷首。
「陛下,李隆基信口胡說,欺騙陛下,罪大惡極,理應貶為庶民。」張嘉福上奏。
李隆基被封為楚王,貶為庶民,那就是一擼到底,這是很重的懲罰了。
「臣等贊成。」王慶之這些武承嗣的爪牙大聲附和。
「完了,完了。三郎,你一向明理事,怎能信口胡說呢?」李旦听在耳里,驚在心頭,想要幫腔,卻是在武則天的積威之下,壯不起那膽。
「哼!」武則天冷哼一聲,威勢不凡,臉色陰沉。
武承嗣沖李隆基得意的揚了揚下巴,趾高氣揚,就等著看李隆基倒霉了。
可以說,李隆基完了,然而,讓人意外的是,李隆基卻是不慌不忙,嘴角上翹,沖張嘉福問道︰「誰告訴你,牛不吃的就不能入藥?」
「張某自小熟讀詩書,遍覽典籍,就未有雜草入藥之事。」張嘉福得意的昂起了頭顱。
「那好,我問你,你吃苜蓿麼?」李隆基如同沒有看見他那得意的表情似的。
「苜蓿?你問這做甚?」張嘉福先是一愣,繼而就是得意洋洋的道︰「苜蓿是美味的菜肴,誰不吃?可以煮湯,可以做成涼菜,吃法多樣。」
「苜蓿出于何處?最初又是做甚的?」李隆基接著發問。
「你連這都不知曉?虧你還是皇孫,沒讀書吧?」張嘉福得意的數落李隆基一句,搖頭晃腦,賣弄學識,道︰「苜蓿原產于西域,西域人用作馬料,後來傳入中……中……」
說著說著,他的臉色就大變了,再也說不下去了。
「張大人,我的書讀得少,不太明白,你說的是甚意思?能說得明白些麼?」李隆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兒。
「呃。」張嘉福嘴里傳出一陣磨牙聲,額頭上的冷汗流下來了。
「……」武承嗣看在眼里,想要幫腔,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王慶之這些爪牙很是傻眼,個個愣在當場。
「父王,苜蓿真是馬料麼?」李隆基沖跪在地上的李旦問道。
這可是奚落武承嗣的良機,李旦眼楮一亮,知道這是李隆基在遞話,抬起頭,道︰「苜蓿原產于西域,西域人當作馬草。張騫使西域,帶回種子,方傳入中土。後來,有人發現苜蓿煮湯很是美味,自此就入了食譜。到了現在,苜蓿的吃法多樣,美味可口,愛食者眾。」
李旦的聲調清晰,抑揚頓挫,卻是字字如雷,震得張嘉福滿頭大汗。
「張大人,你就是這樣少讀詩書,遍覽典籍的?你書讀到狗肚子里了吧?」李隆基兀自不放過如同木樁般杵著的張嘉福,扯起嗓子奚落。